第10章 第8章
“顾蕴？”
徐檀灵点点头，荣椿问道：“为什么会突然问他？”
徐檀灵道：“因为和他都在监草司，所以就随口问问。”
“原来是这样，我也不是很了解他。他这人我只见过几次，从没说过话，据说他是敛一士的关门弟子。”
“敛一士？”
荣椿点头，敛一士乃一代名医，侍奉过三朝皇帝，名满天下，但褒贬皆有——传闻他除了医术了得之外，还会很多歪门邪道。倘若顾蕴是敛一士的弟子，那他会点穴就不足为奇了。徐檀灵诧异了一会儿，才道：“怪不得他刚到监草司就被派去配药了，这样看来对他还是大材小用了。”
荣椿问：“话说你在监草司那里怎么样？做的事情难不难？”
徐檀灵回过神来：“不难，就是有些枯燥，整日要核对草药，看是不是缺斤少两。”
荣椿道：“那你可真可怜，我的任务就比较‘有意思’——李青大人将我和季兰派到了护龙卫那里打杂，说是要从最基本的干起。”说到这里，荣椿笑起来：“不过比起王醇墨，我们都应该对李大人感恩戴德，你知道他被派去哪里了吗？”
徐檀灵摇头：“哪里啊？”
荣椿一脸幸灾乐祸道：“他被派到了大理寺去抄写卷宗！”
徐檀灵闻言也笑起来：“怪不得这几日没见到他。”
荣椿道：“李大人说那些卷宗要备份，所以让他一字不落的都抄写一遍。他这几日一直在抄本朝犯案的案底，说是等他抄完了，功德圆满了，他就要总结出一套完美的犯罪计划让李青尝一尝他的学习成果，还说让我们也小心点，哈哈。”
两人都笑起来，没注意到身后季经考和王醇墨已经驻足良久，王醇墨怨愤的小眼神瞪着那两人的背影，季经考也故作气愤道：“你看你看，徐檀灵都被荣椿带坏了。”
荣椿笑着笑着总觉得如芒在背，于是回头瞥了一眼，这一瞥正好和王醇墨对了个视。荣椿本能的立马跳起来，王醇墨抓不到他，就拿徐檀灵开刀，荣椿还在一旁刺激道：“抄完了吗就出来玩儿！”
王醇墨瞪了荣椿一眼，荣椿急忙跑远了，王醇墨看向徐檀灵：“你帮我抄三分之一。”
徐檀灵拒绝，王醇墨威胁加撒娇，季经考实在看不下去，掩面走开，徐檀灵就这样被王醇墨拉下了水。
万灵山处的住处准备妥当，李青执意要在那处举行一个宴会来迎接沈岱回京。
这日，季经考突然被父亲唤去，说是要去为沈岱和徐檀灵接风洗尘。
季经考问道：“沈岱学士？”
季岭点头，道：“沈岱是徐檀灵的师父，自徐将军走之后就一直在照顾他。”
季经考心中无多大兴趣，传闻这位沈岱学士虽然有极高的才情，但为人冷漠，而且他身为儒家弟子，竟在那么意气风发的年纪辞官归隐，季经考想起那日李青说的“自视清高而无所作为”之人，问道：“这沈岱这么乐于奉献？他就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季岭严厉的瞪他一眼道：“不可直呼学士名字。”
季经考连忙低头认错，道：“沈岱学士，沈岱学士。”
季岭眉头稍有舒展，道：“子渊不容易啊，带着檀灵回到京城，不知有多大的风险。他是难得的‘为民请命’之人，又有才华，只可惜生不逢时啊。”
季经考不理解的撇撇嘴，他心想道：徐檀灵那厮，平日里说话做事一板一眼，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沈岱是个古板严厉的人，所以才能把徐檀灵教育成这样，真是恐怖如斯。
季经考撇嘴：“我和荣椿还约了事情，能不去吗？”
季岭严厉道：“荣椿今日也去，你和他约了什么事情？”
季经考不再说话，急忙去收拾东西准备赴宴。
万灵山背靠京城，以前是皇帝狩猎的皇家猎场，后来民生凋敝，皇帝为表励精图治的决心，不再狩猎，转而将万灵山上的宝地封给有功官员以作奖赏。当然，官员死后，所封之地归于朝廷。
李青作为一代贤臣，得了万灵山上的一处院落，但一直闲置着，此次沈岱携徐檀灵重回京城，他们并没有重新迁回原先的徐府，而是暂居在这处院落里。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又早已过了清晨，山上的雾气已经散尽，周遭的一切都是明媚爽朗的。绿木繁荫，赠人以沁入心脾的阴凉，各色山花也开的惊心。
方才心里对沈岱颇有微词的季经考如今恨不得将眼珠子贴在沈岱的身上。
荣椿见季经考看着沈岱的眼神已经发痴，忍不住道：“你够了吧……”
季经考依旧没能移开看着沈岱的眼神，感叹道：“沈岱学士也太好看了。”
几缕阳光透过绿叶的间隙，洒在正在为院落题字的沈岱身上，周围人都安静的看着，虫鸣鸟啼，不类人境。沈岱一袭白衣，周身似乎散着光，说他下一刻就会羽化登仙也有人相信。
季经考道：“我还以为沈岱学士会是个硬脾气的糟老头，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
荣椿道：“沈岱学士年少成名，模样又显得年轻，我问过父亲，他现在快到不惑了。”
季经考道：“说他二十多岁我都相信。”
荣椿道：“他退隐之前是闻名天下的貌比潘安的才子，‘南辰北岱’说得就是他和梅纪辰。”
季经考由衷感叹道：“徐檀灵真有福气啊，每天看着这样的人赏心悦目。”
“凿鲤室，好名，好字。”李青看着沈岱刚题完的字夸赞道。众人也应和着夸赞了几声。
沈岱笑笑，对徐檀灵说道：“君子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为‘凿’，‘鲤’则通礼，檀灵你要记住，越是礼崩乐坏的时候，越是不能放浪形骸，人最宝贵之处，就是在贫匮之时也不忘记对礼和德的追求。”
徐檀灵点点头，说道：“檀灵谨遵教诲。”
题完字，沈岱便和季岭、李青等人开始聊起事情。徐檀灵看到季经考和荣椿便走过来打招呼。
“王醇墨怎么没来？”
荣椿摇头，道：“不知道，可能有别的事情吧，今天没见到他。”
徐檀灵看向季经考，发现季经考一直盯着沈岱看，他走过去挡住季经考的视线，为季经考添上了一杯茶。季经考随口答谢，端起来喝了一口，烫的连忙吐吐舌头。
舌头被烫，季经考眼里的光丝毫未减，问道：“我说徐檀灵，你以后别叫沈岱学士师父了。师父师父，既为师又为父，沈岱学士看着像你的哥哥，哪像你的父亲。”
徐檀灵笑笑没有说话，季经考问道：“你师父会一直留在京城吗？我听父亲说他现在仍没有官职。”
荣椿附和道：“是啊，沈岱学士现在是李青大人的幕僚吗？”
徐檀灵摇头：“师父应该不久后就会离京。”
季经考大惊失色，显出一副失望透顶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啊？”
徐檀灵又看了季经考两眼，道：“我还有点事情，你们自便，我先过去了。”
荣椿点点头，徐檀灵便走开了。
自万灵山见了沈岱一面之后，季经考变了个人。
他与徐檀灵之间的关系依旧十分紧张，不过现在已经全然变了性质。他对徐檀灵身份的认同从“徐将军的儿子”很快转换为了“沈岱的弟子”，所以对他不肯习武一事也不再在意，甚至开始觉得他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儒雅的君子之态——毕竟徐檀灵的一举一动自幼深得沈岱的熏陶。他不再对徐檀灵冷嘲热讽，而是千方百计的向徐檀灵打听沈岱的消息，包括沈岱喜欢吃什么，沈岱通常都在做什么，沈岱出京之后会去哪里等等。
季经考的这一做法算是彻底触到了徐檀灵的底线，他开始疏远季经考，但季经考仿佛突然变得十分迟钝，根本没有意识到徐檀灵对他态度的转变。
同时，徐檀灵在监草司的职务即将交接给翰林的另一人，而他也将前往大理寺承担下一个任务。沈岱明显的感觉到徐檀灵近日在忙一些事情，他回家越来越晚，回去之后也埋头在医书之中研习，但他并没有仔细询问徐檀灵具体在忙什么。
这日，监草司又收到连夜被送至京城的一批药草。如往常一般，徐檀灵拿起药草账目开始核对药草的种类和分量。
“啧啧，看看这‘龙涎香’，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验收药草的官员手里捧着紫玉盒，盒里装着一块成色上乘的龙涎香。
另一官员凑过去瞅了一眼：“再好也不是我们的——这次送上来的东西都这么稀罕啊。”
捧着龙涎香的官员道：“那当然了，你也不想想，太后的生辰就快到了。”
另一人恍然大悟般感叹一声，随即正色道：“那这次可别出什么差错，咱们都小心点。”那人说完，冲站在一旁凝神看着手中账目的徐檀灵叫了一声，问道：“我们刚才说的你听见没？”
徐檀灵回过神来，问道：“什么？”
“我说这批药草都是给太后生辰的贺礼，咱们可都小心点。”那人见徐檀灵眉头紧锁，又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差错？”
徐檀灵神情不自然的摇摇头：“无事，只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名贵草药，一时有些发怔。”
那两人闻言笑起来：“正常正常，一会儿核对起账目来可别发怔。”
徐檀灵点点头，继续看向手中账目。等那两人开始忙起来后，他将一旁刚称过的“悯月草”又仔细称了一遍。再三确认之后，徐檀灵确定这盒“悯月草”比账目上所记载的一两多出了二钱，这是他今日发现的第三盒与账目所呈报的数目不相符的草药。
按理说，这类事情在以前也不是没有，但今日发生的过于频繁。虽然以前那两人告诉过自己草药多出了两三钱很正常，但这批药草非同寻常，几乎都是一些十分名贵的珍花异草。它们不同于寻常草药，这多出的两三钱不知要勒令多少奴隶去悬崖峭壁上采集。徐檀灵几乎断定这多出来的分量一定是有人借着这次机会为自己走私而来。他不知道走私的环节出了什么差错，这多出的药草本不应该被自己审核出来，徐檀灵想到这里回头看了那两人一眼，然后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将那盒悯月草放在了第二轮审核的桌子上。
过了一会儿，徐檀灵走过来拿起最终审核的单子，看到上面清清楚楚的记载着“一两悯月”，徐檀灵趁人不注意，又称量了一下，这盒悯月竟然果真变成了一两。他若无其事的放下那盒悯月，回到自己的地方继续过账。
竟然有人敢在天子眼下公然走私，并且走私的还是天子最在意的东西，这背后操作的人岂不是有着通天的本事。徐檀灵深吸一口气，他短暂的权衡了一下，决定将与账目不符的、多出来的药草为自己拿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