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1章
沈家大宅今日朱门紧锁，一整天都十分安静。门外过客问门口的守卫：“你们沈家今日怎么了？举家南迁了？”守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南迁？你听谁说我们要南迁？”那人道：“如今不太平啊，该迁的都迁了。我就纳闷儿你们沈家怎么还不迁。”
那守卫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你有事没事想这些干嘛，哪凉快哪呆去，别没话找话。”
另一守卫见那人终于走了，轻声说道：“听说今日还有位客人，也不知道是谁，唉，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顿了一下，那守卫颇显神秘的继续道：“我问了好几个人，都不知道今天要来的客人是谁，你说奇怪不奇怪？”
另一人连道两声“奇怪”，两人听见门内有脚步声传来，便不再说话了。
的确无几人知道今日的客人是谁，只知道在外游历五年之久的沈岱要带着徐檀灵回来了，却不知为何只能安安静静做事，不能有任何喧哗。于是府中人莫名其妙的忙了一整天，在傍晚掌灯之后，才终于等到了沈岱和徐檀灵。
老管家看着沈岱和徐檀灵由马车上下来，恭恭敬敬低头道：“三公子，檀灵少爷，老爷正在同客人谈话，所以派老奴前来迎接，府中上上下下都已准备妥当，都在等着为你们接风洗尘。”
沈岱简单同老管家寒暄了几句，这时下人们已经从马车上卸下了行李，一行人便向府内走去。三人边走边聊，那老管家这时才去了拘谨，抬起头来看已经五年未见的二人，只看了一眼，心中便诧异徐檀灵在五年时间里竟已换了个模样。
“檀灵长得真快，已经是小伙子了，若是在街上遇到，兴许擦肩而过我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徐檀灵笑了一下，老管家又问：“你们外出游历的时候檀灵是多少岁？”
徐檀灵答道：“虚岁十二。”老管家道：“眼看着就要行加冠之礼了。日子过得真快啊。”
沈岱问：“怎么不见阿延呢？”
“四公子去京城了，还未来得及赶回来。大公子也跟着去了，说是有一笔生意需要疏通。”
沈岱对自家的经营毫无兴趣，便不再往下问，这时间三人已经走至偏室，老管家道：“老爷和客人就在里面等你们。”
徐檀灵跟随着沈岱走了进去，他看向屋内，席间坐着总共三人，一人是沈岱的父亲，另外两个徐檀灵扫了一眼没有认出是谁，便低下头行礼。二人入席，沈岱介绍道：“檀灵，这位是李青大人，这位是四皇子。你在小时候应该都见过。”
徐檀灵心中颇觉诧异，对这二人的到访原因胡乱的猜疑着。四皇子刘瑞明笑道：“是啊，我就记得小时候在校练场上见过你拿弓箭的样子，那么小就已经有模有样，所以到现在印象都很深刻。”
徐檀灵笑笑，心里却因为听见“弓箭”二字而有些发痒。
李青端详着徐檀灵，心里道真是可惜了一代神将之子竟让沈岱养成这般瘦弱不经风的模样——徐檀灵的眉眼依稀可以看出与徐烨启有着七分的相似，当年烨启以“武功盖世又丰神俊朗”活成了多少人心目中神明似的人物，可见徐檀灵的模样也是十分出众的，但他单薄的身板的确与其父亲相差甚远。李青终于忍不住，问道：“檀灵可有继续习武？”
沈岱接道：“我不曾给檀灵找过教授武功的师父。”
李青与沈岱交情颇深，言辞间就少了些顾忌，他诚恳道：“檀灵自幼可看出有着习武的筋骨，你不让他习武岂不是折损了一个人才。”
徐檀灵这时将腰身向前倾了些，恰好挡住李青看向沈岱的视线，笑着对李青说道：“檀灵更喜欢写文弄墨。”
沈岱心里知道他是因为李青责怪自己，所以说一些“更喜欢写文弄墨”之类的假话来护他。
四皇子在一旁问：“那射箭之技呢？”
徐檀灵回道：“射箭倒是没有荒废。”
说到此时下人们已经端着饭菜进了房，众人便不再交谈，开始用起了晚膳。
用完膳之后徐檀灵便回房歇息了，只沈岱和李青还有四皇子三人留在屋里。
自徐檀灵离开之后，沈岱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他看着李青，直截了当道：“现在可以说明你们的来意了。”
李青“啧”了一声，揶揄道：“你依旧是这般不肯给人留情面的性子。”
沈岱道：“那也要看是对何人，对何事。”
李青这时也严肃起来，他在离京之前与自己的幕僚已经商讨了很久，沈岱虽然性格清高，不肯与朝中许多人为伍，但他才情颇高，弱冠之岁便一举取得状元，而且敢于直谏，在入仕的第二年便以一本《民志考》而名噪一时，十分受百姓和在野明仕的推崇。若将他招揽麾下，那一定能吸引更多的有志之士前来投靠，况且沈岱一旦入幕，富甲一方的沈家就是他们的倚仗，粮草军费这些便无需再担忧，所以招揽沈岱入幕，是他们十分重要的一步谋略。
但要招揽他入幕并不容易。
李青道：“你也说了，所秉持的态度要看是对何人，对何事。老夫知道你的顾虑，但如今天下的形势已经由不得你再顾忌那些恩恩怨怨了。圣上龙体衰微，太子即将登基，可偏偏他的生母是冯朔的妹妹，太子对冯朔那老贼亲信有加……”
沈岱眼神淡漠的看着李青，道：“李大人这是来与我商量谋权篡位之事了。”
李青与四皇子的脸色均变了几分，李青是四皇子的太师，是闻名朝野的忠贞之臣，但他的忠并不是愚忠。如今尚未登基的太子性情懦弱，现在就已经对冯家惟命是从，李青不愿坐以待毙，问道：“难道你就甘心冯家只手遮天？”
沈岱没有回答，但淡漠的神情也没有改变。李青心中既厌恶沈岱的不近人情、清高跋扈，但也对他心存尊敬和有所愧疚。他缓了缓，继续劝说道：“老夫不想再跟你扯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大道理，我只想问一句，你难道真的不感到焦急吗？江山日益衰敝，你沈子渊就真的毫无想法吗？你给老夫说说，你游历时见到的都是什么？”
沈岱看着李青，依旧没有接话，他能说什么？他游历之处无不盗贼蜂起，无不民生凋敝，无不蛮官当道，可是难道想要使得江山起死回生，非要走仕途，再陷入京城官场那个污沼之地吗？
李青以为经过这一番言辞，沈岱一定会所松动，便继续道：“我已经为你铺好了路，只等你来施展拳脚。”
沈岱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语气：“李大人，子渊从未说过想要走别人精心设计好的路，因为子渊不知道这条路是通往何方，李大人不是不知道受制于人的滋味，这次子渊只会走自己想走的路。”
李青一愣，他知道沈岱的话外之音，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使得沈岱对于朝廷这个机制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他不知该不该安慰沈岱，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所以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四皇子见李青已经败下阵来，便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檀灵呢？檀灵会入仕吗？”
沈岱看向四皇子，罕见的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四皇子道：“沈学士是否知道檀灵的意愿呢？”
沈岱很多时候没有考虑徐檀灵的意愿，甚至故意的忽视他的意愿，阻止他习武就是其中之一，但檀灵从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檀灵的意愿”这件事。
沈岱开口，语气不再清冷，言语间顾虑和迟疑也多了许多，他道：“檀灵是有表达过自己想要入仕的意思。”
李青十分惊喜：“那既然如此，你就将檀灵托付于我，檀灵没有习武，实属遗憾，但他自幼得你教导，以后一定会在仕途上有一番功绩的。”有了徐檀灵，沈岱也就基本上可以说是他们阵营里的人了。
沈岱犹豫，徐檀灵聪明，遇事敏锐，性格不似他这般执拗，也许更适合在官场上磨练，更何况他这条路也是荆棘丛生，比起他一人之力，李青等人更有能力保护他的安危。但同时，沈岱也为檀灵所表现出来的一些过高的天赋感到忧心忡忡——檀灵有着异于常人的领悟能力，很多事情他单凭自己摸索就可以学会，最令他忧虑的是，徐檀灵喜欢自己琢磨一些“旁门左道”，他对点穴尤其感兴趣，甚至单凭自己看府中收藏的古籍就学会了。正是由于这个，再加上其他的一些原因，沈岱不愿意让徐檀灵一直呆在一个狭隘的环境里，以防徐檀灵看那些古籍走火入魔，他才带着徐檀灵外出游历。
沈岱看向李青，并不打算将檀灵的这个问题告诉他们。
权衡再三，最后沈岱终于松口道：“那等我与他商讨之后再做决定。”
李青连连点头，道：“若檀灵愿意入仕，你也就与他一起去往京城吧。我不再要求你来做我的幕僚，只是檀灵初入官场，很多事情需要你的指点。”
沈岱点头：“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