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爆炸
一个半小时前。
丁阳华所租校外单身公寓内。
夏春仪在对方的催促声中，满心慌乱地将捡拾到的前男友照片揣进口袋里。
她有疑惑，她有害怕，但是拉开门看见这个给她煮面、认识了近六年的少年，她还是决定再等一等，看看是不是自己弄错了。
丁阳华见她终于出来，不由松了一口气，问她是不是肚子痛，夏春仪尴尬说可能姨妈快来了，这茬对话才在两人之间略过去。
可能是由于长期实践，丁阳华煮面还不错，除了给她加了几片青菜，还给她放了一个荷包蛋和两片午餐肉。夏春仪拍手夸赞他，眼睛亮晶晶的，低头一口口吃起来，却总是心事重重。
丁阳华只当她是老习惯，吃饭不喜欢说话，便坐在旁边自己安排起来，他说：“等吃完了，我送你去上雅思课，我有个代码要赶，然后还要给室友送刚刚你看到的那些东西，就不去了。”
这种说辞无论如何都很体面了，夏春仪如果什么也没看见，就该顺着对方的安排应声，但她到底看见了，并且觉得这中间有太多东西解释不通。她含着面，支吾一声，没说同意也没说拒绝，只是在慢慢吞吞吃完后，才站起来，望着把碗端去厨房的丁阳华道：“阳华，我有个英语论文要重新排版，设置一下封面，能借下你的电脑吗？”
丁阳华正在洗碗，不由动作一顿。
“我帮你排吧，待会儿发给你，不然你上课要迟到了。”雅思课时间是下午两点半，丁阳华示意夏春仪看一眼时间。
手机锁屏的时间是下午13点48分。
夏春仪咽了咽口水，抬头不好意思笑道：“不用，我一会儿就好，你洗个碗收拾一下，差不多就行了。”说着，她迈出步子朝紧闭的卧室大门走。
“呃……房间有点乱。”前路一下子被挡住，丁阳华靠在卧室门前，刘海下的眸子说不清什么神色，“我不太好意思，我直接把笔记本拿出来给你吧。”
如果没有猜疑，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可一旦有了猜疑，每一句话都变成了掩饰。
夏春仪说不上来什么，好像一口气突然堵在心口，她移开视线，退后半步听话点头，然而下一秒，却在对方小心翼翼拧开门把的刹那，用尽全身力气撞进门去。
很黑，没有阳光。
很臭，好像有血腥味。
夏春仪弯着腰，在不远处亮着的电脑屏幕蓝光下，慢慢直起身子。
“啊——！！！”
尖叫声在看见空中悬挂着的“人”的瞬间响彻整个室内，夏春仪惊恐退回，撞到丁阳华，又惊恐移开，指着微弱蓝光中那个顶着自己前男友面容的仿真人偶，一时哆嗦地说不出话来。
“是假的。”丁阳华沉默良久，沉声开口。向前一步，试图抓住夏春仪的手臂，又被对方挣扎着甩开。
“为什么？！”
是假的。肯定是假的，毕竟她出学校前，还在课堂上看见过她的前男友。可是为什么，要把假的人偶悬挂在空中！并且不仅如此，上面还有红色液体滴答滴答地落下来。
丁阳华忘了知道夏春仪有男朋友时是什么心情，悲伤吗？好像没有。愤怒吗？好像也没有。他平静得仿佛不认识夏春仪这个人一样，随便说了句“恭喜”，但打开电脑，却下意识开始人＊肉这个男生的生平。
这是个从小到大都很优秀的男生。他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好完美。
可真的有这么完美的人吗？不，不可能。他合上电脑，几乎是无意识地开始跟踪这个人，他想知道对方是不是表里如一，终于，在两人分手前，他发现这个男生跟其他女生一起逛街。
毫无疑问，□□裸的背叛。
但谁允许他背叛夏春仪？
丁阳华说，眸光在黑暗中紧紧盯着惊惶不安的人：“没有为什么，他该死，我准备让他死，所以提前演练一下。”
把人捆绑，吊起来，扒光衣服，用鞭子抽打，然后看着血从胸膛溅出或者滴落地下。性＊器与尖叫在鞭声中突起，太难看了，太难听了，必须再用干净的银针一下下扎进去。一切才会变得柔软，变得宁静。
没错，就是这样。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如果今天让他侥幸逃脱了的话。
夏春仪想过丁阳华可能在做坏事，可她没想过对方会这么平静地向她说出来。
让那个人死？演练？杀人？
无穷的恐惧瞬间从心渊钻上来，夏春仪盯着他的眼睛，颤着腿下意识往后退。
一步，两步，三步……啪一声，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开关，整个房间瞬间被白炽灯照亮。
丁阳华下意识遮住眼睛。
夏春仪却在睁圆的双目中，看见整个房间被数不清的“v”字环绕。
“这…是什么？”夏春仪颤着声，指甲抠着墙壁，在对方说完“杀人”那样凶戾的词眼后，她很难不往犯罪的方向想。
有些事情，既然暴露了就没有隐藏的必要。
丁阳华看着怕得快要在墙边踮起脚尖的女生，无奈叹了口气。他撩起额前刘海，露出光洁额头和一双细长的眼，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一根黑色的、精致的圆珠笔。
“是这个。”他说，唇角挂着淡淡的笑，知道对方一定认得出来。
v，victory。
是她弄丢的那只圆珠笔！是檀师姐关心的那只圆珠笔！
一时之间，夏春仪不知道怎么办了，她慌乱又害怕地看着丁阳华，瞥了一眼敞开卧室大门，下意识想往外跑，可还没跑到门口，就被窜上来的男人拽着胳膊，拖到了床上。
“你干什么！放开我！！！”男人的手摸到她身上来，夏春仪扯着嗓子，无数痛苦的回忆涌出，眼泪顺着眼角无意识流。
“不会对你干什么，不想让你和外面通讯罢了！”丁阳华看见她的眼泪，竟然有一瞬间的心慌，他结结实实捱了对方一脚，然后攥着从对方身上摸到的手机往后退，用力把门关上。
世界在“轰”的一声中，刹那安静。
夏春仪泪眼婆娑，从床上迅速爬起来，双手环在胸前。“你不要那样对我。”她梗着脖子，脱口而出，近乎哀求。
“我不会那样对你。”丁阳华摊开双手，把她的手机重重砸在地上，痛恶万分地反问，“我怎么可能那样对你？我是世界上最希望你灿烂盛开的人！”
灿烂，盛开？
“那…为什么，不让我走？”夏春仪皱眉说。
丁阳华顿时轻笑了声：“不让你走？刚刚我让你走得少了？”
“我现在想走！”
“做梦！”
对峙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乍起，两个人都变得不像平常的自己。
夏春仪喘起气，眸光微转，一字一句慢慢朝外冒：“阳华，我只是害怕，我不想呆在这里。”
少女可怜的、脆弱的、讨好的表情，丁阳华确实会为之心软，可他不是笨蛋，也知道对方、一个能考上全国最好的刑司学院的人不是笨蛋。
他若让对方现在出去了，那所有的计划都会泡汤。
“我不会伤害你，你就呆在这里，等。”
拉长的尾音像恶魔发出的低语，夏春仪浑身一凛，等，等什么？等她的前男友死亡，还是其他更可怕的东西？
“你不要再犯错了！”她想不出来，于是几乎下意识喊道，“丁阳华，别再做错事了，求求你，快点收手吧，不要把自己变得这么可怕！”
可怕？他可怕？夏春仪没说过那些人可怕，居然说他可怕？
火气瞬间从心头腾起，丁阳华快步走向夏春仪，高挑的个子把对方逼到床头柜和墙壁之间，笑声里满是不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做的都是好事，怎么会可怕，是那些人可怕才对，不然他们就不会死。”
他们，死？
坠楼的现场图片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夏春仪紧紧贴着墙皮，在对方近乎凌迟的目光下，缩着脖子，颤声问道：“他们，谁？”
“你想不到？”丁阳华愣了下，忽地退回，好似发疯般笑得格外痛快，“你想不到？嗯？你跟我说你没想到？”
哪怕看见了那支笔，哪怕想逃跑，刚刚也只是怀疑。夏春仪始终相信，丁阳华不会真的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可是现在，在对方痛快的笑声里，她的目光只能一点点沉下去。
丁阳华和她的高中同学，古晴颜和谭鸿德的死亡有关。
可是为什么呢！
她不明白：“他们没有伤害你！当初伤害你的又不是他们！为什么要让他们死！”
古晴颜和谭鸿德，确实和来自于同一个高中的她没有多少亲密联系，可是偶尔组会遇见，他们会给她带奶茶，还会问她导师对她好吗？最近开不开心。
是坏人吗？不是吧。一定不是。
丁阳华很少看夏春仪这么生气，这个女生，她一直都是温温柔柔，于是此刻，他愣了下，才拧眉大笑出声：“伤害我的不是他们？伤害我的怎么不是他们！当初他们性＊羞辱陶珍，被我听见了，他们不是转头就在班上传我是娘娘腔，我是同性恋，我喜欢我那畜生狗室友？”
“这不是他们的错？这不是他们的错，我怎么会被那个畜生扒光衣服，在阳台站一晚，不是他们的错，我怎么会被班上男生关在厕所里，然后被骂卖屁股的，不是他们的错，我怎么会被老师奚落，不是他们的错，你告诉我是谁的错？”
“啊！不是他们的错，你告诉我是谁的错？我的错吗，是我的错吗！”
经年的质问声在逼仄空间响起，丁阳华脸上满是扭曲的笑容：“不是我的错，是他们的错，是他们该死！他们活该！”
夏春仪知道丁阳华的过往，可她从来不知道，这些悲惨事情的源头，是古晴颜和谭鸿德。
他们两人看起来那样好，怎么会呢？
“因为他们太傲慢了，生下来便是达官显赫，就觉得我和陶珍这样的穷苦学生，居然敢企图和威胁他们。”丁阳华看懂了夏春仪不可置信的眼神，他呵了声，说，“你以为他们对你好，就是真好？不，不是的，他们只是觉得你有本事去平城大学，勉强可以入眼，如果让他们知道你的过往，他们会恶心得死掉的。”
夏春仪的过往，夏春仪高二转学前的过往。
夏春仪甚至不愿回想，她无措地盯着说出可怕真相的丁阳华，她觉得难过，可她仍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不该做的。
比如，不该杀人。
“丁阳华。”她出声，试图挽回些什么，可对方震耳欲聋的倾诉震住了她，对方说，“不过放心，很快就没有人会知道你的过往了，因为很快，你的前男友，你的姑父，你初中的历史老师，都会像我逼死的古晴颜、谭鸿德、孙小天、陶凯风、纪美如一样奔赴地狱了。”
太多人了，知道名字的和不知道名字的。
“丁阳华！”夏春仪忽然哭出来，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般往下掉。
丁阳华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又哭了，他以为自己没做什么，对方不应该哭，可对方到底哭了，他只能慢慢走近，满是憎恨的脸上尽可能露出温情：“别哭，别哭，很快的事。”
“等到了四点半，背叛你的前男友、家暴你的姑父、试图猥亵的老师，就都会‘砰’一声，在玩得最快乐的时候，和他们身边人一起，尸骨无存了。”
夏春仪的人生并不算美好，至少高二以前。
她被外出打工的父母寄养在姑姑家，然而姑姑性格懦弱，姑父酗酒赌博。姑父每回喝醉了输了回来，都会一边骂她是没人要的贱种，一边用板凳砸她。有一次她忘了留饭，对方抓着她的脑袋伸到煤气灶上，烧伤了她的额头。又有一次，对方嫌她做的饭难吃，在垃圾桶里洒老鼠药，让她在垃圾桶里捡饭吃，直接吃到吐血。
太痛苦了，以至于升上高一时，她完全没心思打理自己。历史老师觉得她胸大，又不爱说话，常故意叫她去办公司，一边骂她是猪脑，一边用手不经意碰她。
她受不了，把对方推在地上，对方告状，勒令她退学。
她的父母回来了。
如果父母当时骂她，她可能就再也受不住跳楼了，可是父母没有，父母看见她，听说了她，然后抱着她说“对不起”，他们说“他们是想为了更好的生活才把她留在老家的，不知道会这样”，他们辱骂着姑父与老师忏悔，夏春仪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问：“我可不可以转学？”
往事在丁阳华狰狞的表情中浮现，夏春仪承认，她曾经的确是想这些人死的，可是就算这些人该死，也不该以自身的沉沦为代价。
“你不要这么做！”夏春仪出声，她自己不会这么做，更不会允许丁阳华因为她这么做。
丁阳华却好似无所谓，甚至像终于说到令他感到痛快的事：“为什么不要，他们剥夺了我们的快乐，我们在他们快乐过万圣节的时候，让他们去见真正的地狱，不好吗？”
“哈哈哈到时候，四处都是尖叫，四处都是飞溅的尸体，多好看啊。”
“不过你放心，不会有人找到我的，因为干完这票大的，我就会跟联盟的人一起走了，我们一起走，嗯？一起离开这片伤心的土地。”
丁阳华说得陶醉其中，把夏春仪都计划在内，夏春仪却听得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什么？爆炸？联盟？这不就相当于恐＊怖或者邪＊教组织？爆炸又不会只炸死特定的人！他们根本就是放任肆意杀人！怎么可能轻松逃得掉！
真是疯了。
“你们在哪里干这些事？”夏春仪捏着拳头问。
丁阳华微微挑眉：“你猜？”
“欢乐谷？”欢乐谷万圣节人多，如果出事，那就是爆炸、踩踏同时发生。
夏春仪深吸一口气，她不敢想象到时的场面。
丁阳华为对方惊恐的表情，瞬时笑了：“没错，就是欢乐谷，哎，对了，上次找你聊天那个檀老师，她今天也在那里，真可惜啊，她也要……”
丁阳华仰着头，还没把话说完，就见眼前的人突然靠近，“咣”的一声，把床头柜处的花瓶朝他砸下。
“夏春仪！”他痛得出声，血从额头渗下，他眯眼去抓对方的胳膊，两人当即缠打在床上。
夏春仪真的没有办法，她动了手，眼下只能抓到什么就用什么。枕头边有她的圆珠笔，她捏住，闭着眼就朝对方后颈扎去，丁阳华痛得松手。她赶忙爬下床，却不料脚一滑跌在花瓶碎片上，满手的血。“夏春仪，”丁阳华还在喊她的名字，她不敢回头看，咬牙站起来，捡起自己的手机，把血蹭在衣服上，一瘸一拐就往屋外跑。
三点了。
“来不及了。”
“快接电话啊！师姐！快接电话！”夏春仪浑身是血地朝楼下跑，对方电话却一直忙音。
“来不及了。”她转头要打110，碎裂的手机屏幕却显示导师张凤晴十二分钟前发来的短信。
[小夏啊，今天你宝姐说要带我去欢乐谷提前过生日，你来吗？你来的话我们在门口等你]
要命。
夏春仪在一众路人注视下，急得赶紧拨电话过去，然而那边电话一通，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