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问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想不开，但晴颜平时真的是很好的女生，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分享给我们，还会给我们发她自己专门整理的学习资料，她没有哪里不好。就算有不好的，也只是生活中鸡毛蒜皮的一点小事，跟讨厌完全搭不上钩的。”
平城大学a区8号宿舍楼外，因为确认存在他杀嫌疑，警方已经将现场进行封控。住在楼内的学生，也于今晨在各辅导员的安排下，有序转移到单独的宿舍楼。现在还留在这边的，除了警方、学校工作人员，就是被请过来问话、与死者古晴颜同住426室的三名学生。
三名学生都是本院学生，无混寝情况，其中两名学生已经被问完了，随同辅导员一起等候在楼道间，剩下一名尚在询问中的，则是与死者古晴颜平日里关系最亲近的人员，姚之柔。
姚之柔和古晴颜在本科时期就是室友，两人一块保研到本校，她说：“晴颜跳楼前也与平时没什么不同，每天都跟她男朋友…就是谭鸿德一块儿去图书馆，然后周末会和我去逛逛街，我真的，我一点都想不出，为什么她会选择跳楼，明明…”
女生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哽咽，当着前来调查的三人直接抹眼泪。“对不起，我有点…”无论平时处得多么没心没肺，互相嘴损，但真到这种时候，还是很难控制情绪。
姜燕往檀朝站处看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忙凑上去安抚。几声下来，待对方情绪稳定，才捧着记录本，回头问檀朝：“檀队，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檀朝正和盛初一块儿站在古晴颜的书桌前，两人明明互相没看一眼，但双手环在胸前的姿势，以及闻声回头的幅度，却出奇地一致。
姜燕见此不由堆笑：“盛老师也是，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盛初没什么想问的，询问又不是她的工作，但见檀朝忽地打了个手势，接起电话朝阳台走，便拢了拢墨色长发，接话道：“这个叫古晴颜的同学，一直把桌面收拾得这么精致吗？”
她刚刚看了一圈桌面，发现对方不仅将桌纸贴得严丝合缝，所有物件还都用规格一致的纸盒收纳了起来。她觉得很有意思。
姚之柔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失语了几秒，见这个装扮美艳的女人确实在问她，忙开口答道：“是，是的，晴颜一直这样的。她……呃，她喜欢看起来整齐划一的东西。”
“是吗？”盛初其实觉得是，但这间寝室里分明有并不整齐划一的存在，所以她反问，“那怎么你们都装着这种深蓝色的床帘，她床上却是空着？”
426宿舍，从外踏进来，入目最明显的就是没遮床帘的古晴颜所在的2号床。
安装床帘并不是宿舍的硬性要求，但通常情况下，其他人装了，出于从众心理，剩下的那个人也会装，哪怕只是装门面处简单的一片帘子。更别说，像古晴颜这种追求整齐一致的精致女生。
“她怕黑吗？”盛初瞥见了一个床头小夜灯，补充道，“不太喜欢封闭？”
“啊？没有，”这种问题寻常得就像日常交流，姚之柔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她不怕黑，也不怕封闭，最开始还是她提议的，说装床帘才睡得着。”
盛初扬起眉梢：“那怎么没装？”
“是坏了，大概…国庆前，然后就拆了。”
“一个月前啊，挺久了。怎么没新装？不是说没床帘睡不着吗？”
姚之柔这才唔了一下，这个问题她也问过的，但晴颜说了要装，一直也没有装。
“可能是没来得及吧。”她只好这样说。
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真睡不着，多少也应该来得及。
盛初不由公式化笑了下，安慰道：“别想太多，我就是随便问问。哦，对了，既然这么久没装床帘，她应该这个月都睡得不太好吧？”
姚之柔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一直揪着床帘的事不放，她觉得装不装床帘好像不是很重要的事，但对方有疑问，她也不好不回答，遂抿了下嘴，照实道：“好像也没有不好，很多时候寝室还没熄灯，她就睡着了。”
“这话不就和你之前说的矛盾了吗？”盛初无奈。
姚之柔这才又哽了一下。然后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曾经的伙伴在离去前确实没什么不同，又解释道：“她之前是有光就睡不着，但她国庆回来后，每天晚上都去操场跑步，说要早睡早起改变作息，就不太对光有要求，只要我们动作轻一点就好了。”
炽烈的灯光会激活人体交感神经系统，令其处于兴奋状态，从而影响心率，损害健康。人类从婴儿时期养成的睡眠习惯，若非必要，是不会轻易尝试改变的，并且也是不容易改变的。
一个21岁的成年人，只国庆三天，就把这种几乎已经变成本能的习惯发生改变，从生物学和心理学的双重角度来说，未免都太快了。
并且，同时发生这种情况的，还不止这一个人。
在她们进入这栋楼后，最开始展开交谈的并不是426宿舍，而是住在一楼的另一位死者所在的109室。
三名男生说了相仿的情况，即死者谭鸿德在国庆之前一直嫌他们开灯打游戏睡不着，总是翻身以示不满，但国庆回来后，却没再说什么，甚至有一次还主动道：“不用熄灯，可以继续打游戏”。
从习惯熄灯入睡到尽可能改变作息、追求光源，短短三天的国庆假期，是发生了什么吗？
盛初转动眼眸，正打算问相关内容，抬头见檀朝斜倚在玻璃门边，漆黑双瞳紧紧盯着她，不由收了话茬，红唇一扬，倦懒道：“檀队长可算接完电话了，来吧，还有什么要问的？”
电话是局里打过来的，简明扼要说完发现，很快就挂了，檀朝见盛初问话有模有样，完全不像平日的轻浮姿态，才站在边上静静听。
此时见对方又一副不正经的模样看过来，敛了神色，不带搭理，上前接过话茬就直接道：“姚之柔同学，是吧？”
“是，我是。”姚之柔顿时忐忑道。虽然这个人之前还给她们上过一次类似讲座的课，但就像在她的课必须坐前排还不能玩手机一样，可怕严肃得很。
“认识这个吗？”檀朝竖起手机，亮起屏幕。
姚之柔眯眼凑近，缓慢道：“是什么糖果吗，还是药？sleepwell，睡得好？vita…实在不好意思檀老师，我之前没见过这种东西。”
“没关系，没见过就没见过，我现在也不是在上课。”檀朝对面色尴尬的女生道。
姜燕扯了扯嘴角。盛初一愣，低头笑出声。
檀朝懒得和人计较，收回手机看了眼时间，让姜燕指导姚之柔在记录本上签字，道：“好了，今天就问这么多，你别放在心上，回去好好休息。”
“谢谢檀老师。”姚之柔又学生式地给檀朝鞠躬，被对方拦住，“不必，是我们谢谢你的配合。哦对了，除了对警方，不要向其他人乱说。”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那个，檀老师，我还想问，我们的手机……”
“放心，下午就会送还给你们。”檀朝做完保证，站在楼道间，目送辅导员带着三个学生走远，才回头看426室里刚刚笑出声的女人，审视道：
“很好笑？”
“没，不太好笑，”盛初本来不在笑了，但被这么一问，莫名又耸起肩来，她走上前去，熟络地想拍檀朝的肩，被对方冷脸避开，便径直道，“我就是突然想起以前上学时，有个很凶的老师，她问问题，同学们就算不知道，也要胡编乱造憋出几个字的场景。”
“唔，和你刚刚很像。那老师还有个外号，叫灭绝小甜心。”
姜燕这回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然后又在自家队长一个眼神下，噤若寒蝉。
檀朝没功夫和这样无聊的人说话，她上下又扫了一圈宿舍，踏着皮靴冷漠朝外走。
“哎！檀队，去哪儿？”姜燕忙拎包跟上去，并询问道，“刚刚您给姚之柔看的是什么啊？我好像也没听说过。”
“美拉酮宁，也就是俗称的褪黑素，胺类激素的一种，用来改善睡眠，缓解失眠的。”盛初跟上来，购物搜索里已出现相关图片。
“缓解失眠？那就是说古晴颜是有睡眠问题的？那怎么……”姜燕从盛初边上抬起头来，见自家队长已经下楼，忙小跑跟上去。
刚刚的电话是市局情报科打来的，里面说古晴颜和谭鸿德的父母在警方进行接触后，同意警方借助尸检查明真相。法医周遇平在化验了一部分胃容物后，发现两名死者在生前都曾吞服大量褪黑素，这很违背常识。
此外，前去victory圆珠笔经营点调查的同事发现，经营点因该产品销售不佳，已经停止销售，其中下半年无销售量，上半年共销售32支，排除无会员记录者，剩下21名中，有一位是平城大学刑事司法学院研究生一年级的学生。
盛初望着前面两人走得飞快，无奈嘟囔了句“一点儿都没小时候可爱”，才踩着高跟鞋也跟上去。
楼下，檀朝已经坐进车里，旁边挨着姜燕。
“那个，盛老师，我……”姜燕抱着公文包一脸委屈，她也不想的啊，她很尊重盛初，但檀队命令她坐在副驾驶，她哪有本事拒绝。
“没关系，”盛初挑起眉尖又沉下去，拍了拍姜燕的肩，径直走向后座，举手投足，尽是从容风情，浑不在意，“我又不像某些人那样小气，是吧，檀队长，我们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