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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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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挑衅是因为对方觉得你弱小。

    檀朝迎着日光眯了下眼,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那是一年前,她结束和上级的争辩,选择离开平城市公安局当天。公务交接令人烦躁,她借口上厕所,站在停车场前的柱子边抽烟。不熟悉的味道令她发呛,她皱着鼻子咳了声,正把烟碾熄扔进垃圾桶,就听见楼上有人笑起来。

    笑声很轻,像是下意识从胸腔哼出来,不重不淡,却嘲讽意味十足。

    檀朝默了下,不由抬头望去。身穿银白西装的女人双手搭在栏杆上,圆润粉色的指尖在阳光下微微发亮,修长白皙的天鹅颈随着身体朝外的动作稍稍前倾,露出悬挂胸前的一颗檀珠。整张脸被口罩遮了大半,但仍看得见一双潋滟回波的桃花眼。

    “没见过你。”檀朝出声,哑着喉咙也不吝啬她的冷淡与锋锐。

    女人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回答她,只是扬了扬眉,然后就望向办公室里出来的省厅上级,一副浑然无知的模样:“哎,秦哥,楼下那位就是传说中的檀队长吗?”

    回答与否并不是重要答案。那个女人背过身,和省厅下来的领导一起离开。

    檀朝收回思绪,心中明白过来,打破凝窒的空气,破天荒的一脸和善笑意,温声回道:“是,好巧,又见面了。”

    “这次没有认错地方吗?”

    是在讽刺她大半夜理直气壮敲错门呢。

    盛初笑了下,眉眼弯弯正欲回答,便见楼下的女人摆了摆手,浑然不在乎的,信步走进市局办公大厅。

    赵常乐亮着一双眼,一直来回打量自己崇拜的两人,试图听取八卦,见其中一人离开,不由如尾被夹,整个人都跳起来,问吴昶:“队长,咋回事啊?”

    吴昶自己都没搞明白。他记得两人没什么交情啊。“不知道,走吧,楼下开会。”吴昶说。

    赵常乐看向盛初,眼睛眨啊眨。

    人走了就没什么意思。盛初撩了下头发,懒洋洋道:“什么怎么回事,开会去了,sir。”

    *

    市局刑侦支队在今天早上分三拨人,分别去了几位受害者的家中进行相关背景和证据调查。

    会议室里。

    吴昶介绍完盛初,没有更多废话,敲了敲桌子便道:“因为昨天晚上的两起‘自杀’事件,与之前的两起事件存在相同的表现特征,又事关青少年和在校大学生,所以市局考虑到可能存在重大犯罪集团犯罪,命令我们在类似事件发生前,结束这个案子。”

    “现在先由我来总结所查探到的消息,姜燕记录,如果有其他的需要补充,你们再依次发言。”

    “好,那么说回到今天上午的走访,”吴昶顿了下,习惯性把目光投向坐在会议桌尽头的檀朝,“今天上午为国和大江去走访了职业学院那两名学生的家长和邻居,我、姜燕、常乐则去了解了一下昨天事发的那三位,怎么说呢,受访者都很配合,所述内容大差不差,应该没有说谎,但试问,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家长、邻居都很喜欢,人缘极好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自杀,而没有留下一丝可追踪的记录呢?”

    檀朝和法医周遇平闻言同时抬起头来。

    盛初转了下手中的笔,敲在桌面上,掀起一双沉静双眸,示意吴昶继续。

    吴昶道:“没有可追踪的记录的意思就是,我们查看了死者的遗物,发现不论是手机、电脑、书本、信件…凡是死者有文字情感抒发或者表达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半分涉及自杀的理由。”

    “这很奇怪吗?”一向性格大咧的孙大江忽然道,“删了,或者说根本没发,也有可能的吧。”

    “不,这很奇怪,并且几乎没可能。”坐在左上位置的盛初忽然开了口。

    孙大江愕然,见吴昶认同地点了点头,便径直问道:“盛老师怎么说?”

    “其实很简单,自杀并不是像听起来那么容易的事。”盛初站起来,目光移转间,正好和檀朝的视线碰上。

    她顿了下,接着道:“对于东亚地区长大的小孩来说,尤其是这种优异的小孩,她们身上背负着父母、亲戚、老师、朋友、同学等的诸多期待,这种期待,在潜移默化中规训她们,让她们必须活得光鲜亮丽,大有出息。故而像自杀这种被普罗大众认为没出息的可怜做法,她们并不倾向去做,甚至排斥去做。”

    “那么一旦有了去做的想法会怎么样呢?就像一向好学生的你,突然考了倒数第一,所有质疑与关切的目光向你投来,你哪怕面上无所谓,可自责与愧疚,也一定不会有人比你更知道。你想自己为什么会考倒数第一,你想自己为什么要自杀?”

    “我不应该自杀啊,自杀是懦弱的表现,自杀会被父母、老师、朋友、同学、邻居议论,自杀会让父母抬不起头,自杀会让老师可惜,自杀会带来很多,颠覆你原来形象的事。”

    “可你就是想自杀,怎么办?你受不了这个世界了,受不了那些议论你的人,自杀已经是唯一开解之路,你没得选了。”

    “你不会就这么走的,要么憎恨、要么愧疚…当你真的决定去做这件事时,你会尽可能地留下自杀的原因,以求死后被理解、被宽恕。这并不都是我的错。”

    所以这些原因,或遗书、或他人交谈、或自我发泄在网上……总之一定有迹可循。

    如果无迹可寻,并且是四起案件都无迹可寻,那只能说明什么,说明并不是真的没有踪迹可寻,而是这些记录,被人刻意隐藏了。

    “可以理解了吗?”盛初轻轻叩了下桌子,至此收住话音。

    孙大江一直盯着盛初的眼睛,那双漂亮得过分的浅棕色双瞳,竟然在说话间犹如催眠的铃铛。他怔神片刻,在抓了把头上的短寸,才堪堪回神。

    “理解了理解了,有人故意隐去了相关信息,所以我们可以从这里突破。”孙大江憨笑说。

    盛初不置可否。

    吴昶便望向赵常乐,对他道:“去吧,尽快恢复相关删除记录,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赵常乐技术一把手,电脑玩得相当出色。当初体测差小几分没合格,破格招进来的。他立马冲吴昶敬礼:“yessir,保证完成任务!”

    “哪儿来的港警,要去就去。”檀朝闻此不由睨他一眼。

    赵常乐:“yesmadam!”

    檀朝:“……”

    周遇平见状笑了,推了赵常乐一把,催他赶紧离开后,转向吴昶:“吴队,你刚刚说的话里,我也有一些发现。”

    “接着说。”吴昶道。

    周遇平这才把刚刚的发现一起说出来。她道:“既然各方面都表现不错,又人缘好,没有关系差的对象,那那个割喉自杀的,叫孙小天的男生,他身上的外力创伤是哪儿来的?又为什么不告诉父母或者其他人呢?”

    一群人顿时亮起双眼。

    周遇平肯定点头:“没错,就是有外力创伤的痕迹,分别存在于腹部和太阳穴,但打人者力道控制得相当精准,并且使用针具或其他尖锐物品,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其他人呢?”吴昶着急问。

    周遇平摇头,前两具死亡太久,除了当时保存的证据,尸体早已火化,无法查证。昨晚送来的,除了孙小天的父母主动要求尸检,平城大学的两对父母都未提出相关要求。

    “那麻烦平姐去交涉,如果不愿意,直接走相关程序。”吴昶说。

    周遇平嗯一声,在走之前看向檀朝,笑着问道:“小队长呢,刚刚抬头,不是也有话说?”

    “不要叫我小队长。”檀朝郑重拒绝。

    周遇平啊一声,慢吞吞:“好的小队长。”

    “……”檀朝不想纠正了,她往后靠着椅子,将手上的报告往前推,道,“背调不够彻底,还得再走一次,除了父母和邻居,最好去拜访一下他们的同学和朋友。”

    “嗯这个必然,我会安排。”吴昶说,“其他呢?”

    “叫赵常乐恢复数据时,着重定一下ip地址。”

    “怀疑境外?”吴昶反问,檀朝摇头,双眸深沉,“不是怀疑,是肯定,能谋划这么多的,不会删除记录后又暴露行踪。甚至,我觉得他或者他们删除记录,都是故意暴露给我们看的。”

    “怎么说?”吴昶皱眉。

    审视目光扫过会议桌上一群人,最终落在端坐在左上角,姿态悠闲的女人身上。檀朝翘起嘴角,笑得客气又端方:“请问盛小姐,这个代表什么意思?”

    竖起的食指和中指比出“v”字。

    盛初歪了下脑袋,笑盈盈回道:“胜利?”

    “你觉得是?”檀朝问。

    盛初耸肩:“我觉得你觉得是。”

    檀朝顿时就彻底笑了,昂首站起来,满意地走到盛初身边,单手撑在桌子上,拿起对方刚刚拿着的黑色圆珠笔,在指间转了一圈,倾身问道:“那我为什么会觉得代表胜利呢?”

    这人笑着,眼睛里却是冷的,是在挑衅。

    盛初明白,她挑起眉梢,没有后退,甚至往前凑了一点,调笑道:“我不能是檀队长的知心佳人吧?”

    “呵呵。”檀朝冷笑一声,直起身板,看向吴昶,“今天早上我研究了一下几组v形记号的痕迹,发现它们虽然书写不一,但实际上,它们全部是由一人书写,且用来书写的,正是盛小姐使用的这种,由m国专利生产,厂牌为‘victory’的黑色圆珠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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