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缘分
在四个月内，连续发生四起特征相似的非正常死亡案件，这确实值得刑侦队伍怀疑，但在没有可以实际立案的线索下，就把它们当作犯罪案件去侦破，这似乎有些妄断。
再加上当时和上面的妥协，禁止直接接触案件当事人和相关人，檀朝只得让吴队带人做完背调和找到具体线索后，再让她参与，而她则先回去分析既有的现场照片。
规矩确实不能坏，否则连参与的资格也会被剥夺。吴昶应下来，送人上车，便吩咐手下的人准备加班加点。
临别前，檀朝隔着车窗对吴昶说：“其实定性为自杀，比定性为他人诱导自杀，要轻松得多。”
吴昶夹着刚点燃的烟：“是啊，这话也就私下好说，哪儿敢当那些家长面说。”
两人听罢同时扯了下嘴角，檀朝摆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加油吧，平常案子一耽搁，距离下个月28号就没有多少时间了。”
吴昶嗯一声，目送黑色迈巴赫驶入茫茫雨夜。
檀朝住的地方叫兴萃公馆，挨着平城大学，距离市公安局大概十五分钟车程，是一处公寓式的高档住宅区，她母亲前些日子为她更换的，安保性极强。
檀朝把车开进车库，又坐电梯上楼，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她揉了揉脖子，把手中拎的文件袋放在沙发上，终于因为公寓内远超外界的温暖，再次感受到肚子的饥饿。
冰箱里还剩一点林嫂早上做的山药薏米粥，檀朝把它拿出来放进微波炉里，调好时间，才迈着灌铅双腿，重重坐到沙发上。
“诱导自杀吗？”她看向手边的文件袋，蓦地自言自语。
其实较真说来，学生、28号、自杀这三个词，无论是单独看还是串在一起，都不会令警方在没有立案线索的情况下就这么重视。市局之所以这么严肃，大晚上的还加班，无非是因为这几起自杀案件中，都出现了相同的v形记号。
早几年平城市公安为了打击“□□”在青少年中传播，废了不少力气，如今有类似的席卷重来，无异于是在挑衅。
檀朝作为公安一员，自然不喜欢被人挑衅，但就目前来看，如果这真的确认是一起他杀案件，那么敢跨如此大年龄段和学历认知水平行动的凶手，这样狂妄、自大、一天谋害三个人的凶手，或许并不屑于简单地模仿作案。
他或者他们，在诱导的背后，说不定有更深层次的犯罪目的和犯罪动机。只是现在呈现出来的犯罪行为太少，犯罪特征也不明显，不能够进行具体判断。
檀朝沉吟片刻，收起发散的思绪，重新将目光聚集在文件袋中的五组照片上。
她刚刚在局里说死者身份、死亡时间、死亡方式比较特殊，其实端倪不止于此。比如，死亡人数上，为什么其他几桩都是一人，平城大学却是两人同时跳楼？又比如自杀方式中，为什么有人死法相对平和，有人却惨烈无比……
这些不规范在犯罪表现出一定规律的情况下，都显得太奇怪了。
当然，最奇怪的还是v形记号，让这件案子受到特别关注的源头。
在犯罪学上，标记行为属于犯罪特征之一，又被称为“不必要痕迹”，即不是为了犯罪必须实施的行为，而是犯罪者为了实现、满足自己内心的某种愿望额外产生的行为。
这种行为毫无疑问应该被省略，但犯罪者仍然冒着巨大风险让被诱导人实施并展现出来，是为什么呢？
檀朝紧紧盯着v形记号，半晌，握紧拳头，伸出食指和中指。
是“耶”，代表胜利或者欢快的意思吗？
“滴滴——”
沉浸思索间，安静的房间突然爆出两声急促的短鸣，檀朝坐直身子，猛地回神，却不是看向刚刚热粥的厨房，而是警惕地盯向玄关处禁锁的大门。
“滴滴——”门外又叫了两声。
檀朝不禁眯起眼来，不知道是邻居走错门了，还是有不速之客。只见她把照片放进文件袋，熟练地抽出桌底的一把瑞士军刀，慢慢向门口走去。
门外的人还没有察觉到她的气息，仍在不停地开门，并随着试卡次数的失败，令滴声逐渐暴躁起来。
檀朝沉住呼吸，凑到猫眼处，正打算看清来人是谁，就见一只黑色爪子忽然扑了上来。
“喵！”叫声从寂静的走廊上炸进来，连带着响起女人醉醺醺的安抚声，“嘘！嘘！煤球你小声点！”
这声音有些耳熟，但无论如何，如此德行，不会是哪个歹徒的声音。
檀朝黑下脸，瑞士军刀在指间转了一圈，收回袖子里，开门正要让对方离开，却见眼前抱着黑猫的不是别人，正是红叶酒吧里，耍酒疯缠上她的那个女人。
“……是你？！”女人微怔片刻，率先出声，只见她不满地拧起一双烟青秀眉，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我家！”
“喵～”小黑猫也附和地张开嘴巴。
檀朝这时真是觉得她那搞园林建筑的母亲太有眼光，天大地大哪里不好，挑这么个风水宝地。
她第二次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见对方醉得腿都没站直，不由冲对方扬了扬下巴，指着门牌，没说刺激话：“麻烦这位女士你看清楚。”
门牌号是303，隔壁的是304。
304才是她和猫的家。
女人退后半步，脸颊一时红透，连看都不好意思看对方。
“不好意思啊，那个我是住……”
话还没有说完，属于303公寓的大门就“咚”一声关上。
檀朝滑出军刀走向厨房，话说明白了，她就没有心思和讨厌的人打交道。
谁在乎道歉。
门外，女人抱着黑色小猫站在走廊里，却是没有因为对方不留情面的举动，像想象中那样气急败坏。相反，她只是笑了下，微弯的双眸好似玉承明珠，花凝晓露，然后就抚着怀里的小家伙，哼着一点微醺的调子，朝自己公寓走去。
滴的一声，门打开，又合上。
四下安安静静的，好像一切都没有变。窗外仍下着凄寒的连天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