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连环
平城大学a区8号宿舍楼是一栋老建筑，原本住的都是刑司学院大四的女生，但由于扩招，一部分研一的男生就搬了进来。
其中一楼属于男生宿舍，2-7楼属于女生宿舍，原本也是互不打扰。但没想到，竟然会发生男女学生同时坠楼这种事。
学院教师群里，院长、书记以及两位对应的辅导员已经急得焦头烂额。
檀朝上下划拉了两眼，收起手机问坐在后面的夏春仪:“你在a区几栋？”
夏春仪捂着热牛奶，正因受宠受惊想着该怎么和对方道谢，闻言立即抬起头来:“檀师姐，我们今年研一的女生没在a区，在b区5栋！”
檀朝不住学校，也不带学生，对此确实不了解，她嗯了声，没再提其他的，将车驶出加油站。
一路上飞车疾驰。
夏春仪听着时不时响起的喇叭声，不由通过车载内视镜偷瞄超车人的表情。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檀朝师姐是个严肃可怕的存在，因为不管是上专业课还是指导论文，她从未见过对方脸上出现笑容，但没想到今天晚上，对方不仅因为张老师的拜托过来找她，还在刚刚给了她一袋热牛奶。
她心里觉得温暖无比，忍不住就想和人多聊几句。
“那个，檀师姐，我刚刚就打算问的，你是怎么知道我在b19包厢的啊？”见对方察觉到自己偷瞄的视线，夏春仪咽了咽口水，忙找了话题询问道。
她记得自己只是在朋友圈里发了包厢桌上的果盘和酒水，没暴露什么，也并没有实名订购。
檀朝把着方向盘，一脚油门出了过江隧道，才寻常回道：“第三张图片，桌上的倒影。”
桌上的倒影？
夏春仪瞪大眼睛，正打算掏出手机看个仔细，就听檀朝道：“以后不要再去这种地方。”
嗯？
夏春仪抬起头，还没问为什么，就听檀朝继续说道：“危险。哪怕跟着朋友，也危险。”
语气的确是一如既往地冷冰冰，但这个话中的内容，却像今晚的行为一样令人觉得讶异。夏春仪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支吾好半天，才点头认真应道：“嗯！知道了，谢谢檀师姐关心！”
小姑娘二十二岁，虽性子羞怯，行事慌张，但善良、澄澈、感恩，富有生命力。
檀朝透过内视镜淡淡看了一眼，不明白自己是因为责任还是其他东西才说了这么几句，总之有些话多，于是沉下双眸，在忽然震动的手机来电下，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等在校园内左拐右拐终于到达b区5栋时，已经是夜间十一点半，宿管阿姨早早熄了灯落了锁。檀朝坐在车里，看着夏春仪不好意思地把阿姨喊醒，成功刷脸进去，才将车窗彻底摇上，拨回十三分钟前连打六次的未接来电。
“喂。”
“喂喂喂！檀队，您可算接电话了！现在在干嘛？睡了吗？没睡就麻烦您赶紧来局里一趟，出事了，出大事了！”
＊
檀朝并不是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在职编内人员，或者说较真一点，不完全是。
她曾一毕业就在这个单位工作，工作七年，尽职尽责，眼看着就要从副队升到正职，省厅却突然决定说檀朝檀副队长心性不稳，不再适合一线公安队伍，建议另做他算。
这个另做他算说得不明不白，但大致有那么几分撤职开除的意思。市局同志不解，自家队长分明干得好好的，没有一处不符合组织要求，为什么要这么决定？这种决定简直就是擅权，是陷害！
但没想到过了半个月，作为当事人的檀朝不仅没有反对，还主动向单位递交了辞职报告。
年轻骨干离职，市局老大顿时坐不住了，心说他们平城市这几年本来就不安生，好不容易有个厉害的警察，怎么还给打压了。不行，绝对不行。哪怕是为了破案率，市局老大也得折中想个办法。
于是千辛万苦和上面交涉了十天，终于达成一致意见：让他批申请，可以，但同时得让檀朝同志和局里签一份保密工作合同，即担任刑侦情报研判中心人员。
檀朝真的想离开公安队伍吗？望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市局大楼，她想，要是真的，她就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了。
“哎我的老天，檀队您开迈巴赫呢，我还以为来这么慢，您骑的是共享单车。”门口一直徘徊的人影看见她，顿时撑伞躬进雨里，跑到车窗边上。
檀朝有一阵没见这小子了，此时见他顶着光溜溜的寸头，龇一口白牙，不由一边停车一边问道：“不是说出大事了？我看你挺闲的啊。”
“哪能啊。这不是要恭迎您大驾嘛。”平头小子名叫赵常乐，人如其名，每天除了用电脑工作，最喜欢的就是傻乐。
檀朝扯了扯嘴角，懒得听他逗哏，推开车门钻进雨里，边跑边问道：“具体什么事？不会和学生有关吧？”
“您猜对了。”赵常乐难得认真说道。
＊
成水洞派出所接到有人跳楼的报警电话是在晚上十点五十七分，四分钟出警，十一点零一分抵达现场。法医、痕检现场勘查检测取样，其他民警拉警戒线、维持秩序和核对身份，到最后把两具尸体抬走，一共半个小时。
效率算得上极高，各个环节也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原以为不会特别疑难复杂，很快就可以出结案报告。没想到法医周遇平却说：“这可能不是简单的自杀，建议报给市局。”
派出所没有法医配置，周遇平是市局过去区分局，临时跟过去的，对方这么说，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两边民警立即进行沟通，将案子移交后，变成了眼下的景象。
檀朝看着一屋子熟悉的人，莫名迟疑了半秒，才走进去和最中间的局长握手：“冯局。”
“来啦。”冯国生拍着檀朝的肩，简单寒暄了两句，才接着道，“遇到了件棘手的案子，还是老规矩，你自己和吴队商量着办，有事就到办公室或者电话找我，我现在就去忙别的了。”
将近三个月没见面，老局长还这么信任她。檀朝不由给对方敬了个礼，目送对方离开，才看向旁边副队，收敛神色，径直开口：“吴队说说吧，现在是什么情况？”
吴昶，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现任副队长，肩头一杠三星，除了办案，人狠话不多，就是他说找檀朝来的。他走上前，敲了敲做满记号的白板，然后在众人目光汇聚下，指着一张张尸体照片，依次道：
“纪美如，女，十七岁，平城职业学院护理专业二年级学生，于今年7月28日晚上十点被家人发现在浴缸中割腕自杀。”
“陶凯风，男，十八岁，藤山职业学院计算机专业三年级学生，于今年8月28日早上十点零三分被家人发现服用大量安眠药自杀。”
“古晴颜，女，二十一岁，平城大学刑司学院大四学生，于今天10月28日晚上十点五十七分被宿管发现坠楼。”
“谭鸿德，男，二十二岁，平城大学刑司学院刑法系研一学生，和上面那位一样的情况。”
下面还有一张照片，很新，像是刚刚才粘上去的，但吴昶并没有接着说，而是望向檀朝，一脸沉痛道：“檀队听完了，有没有什么发现？”
檀朝虽然是平城大学刑事司法学院的老师，但远远达不到回避的程度，她沉下眸，没直接回答，而是先问道：“后面平城大学那两位，还没确定是自杀？”
“哎哟，小队长，你开车来的，又不是不知道今晚雨多大，宿舍楼层没有监控，还不敢对现场下百分百定论啦。”法医周遇平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个子很高，将近一米七五，此时还戴着专用口罩，只露出一双疲乏的大眼睛，“但是，根据初步证据，应该八九不离十，就是自杀。”
周遇平是檀朝在市局结交的第一个人，年龄上算是除局长以外大家伙的前辈，檀朝见她来，喊了声“平姐”，才接着道：“如果是自杀的话，那‘学生28号自杀’，就是这几个案子串起来目前最奇怪的地方。”
“但，应该不止这些吧。”檀朝略一沉吟，转头望向吴昶。
吴昶叹了口气，表示她说得没错。他指着白板上的最后一张照片说：“这是十分钟前天阳派出所送来的，说他们辖区内一个十五岁初三男生，在厕所用菜刀割喉身亡。”
喷射的血迹沁红地板白色瓷砖，十五岁少年的手艰难地伸向逃生之门。或许刀落下的那刻，就已经后悔了，然而痛苦挣扎的表情，还是没有唤来生存的希望。
檀朝久久盯着图片，不知在想什么，终于在一声雷鸣中回神。她抬起头，沉郁双眸下，用近乎平静的语气：“然后？还发现了什么？”
“v形记号。”
“和前面四个死者一样，他的右耳下方，也出现了v形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