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落梅如雪
匀蓝半路上就消失不见了,如他来时一般,走时也悄无声息。不过,流银倒是为此事兴致高了一些,他和风玉秀说,他讨厌魔族身上的气息,让他很难受。
风玉秀赶回北境的时候,北境收到了阖宴的邀请,琼说正好最后一味药材在春城附近,便应下了。
琼看到七珍琉璃灯时惊讶了一瞬,道:“没想到你们竟借到了,田峰那个老头。”
“田掌门有些不舍,但还是借给我们了,只是中途我们遇见了偷袭,多亏了田桑我们才……”
这时,琼奇怪地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你不觉得偷袭的时间很巧合吗?”
“是有些巧,你是说……”风玉秀看向琼,“田掌门其实并不想借,偷袭的人是他安排的。”
琼并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可最后田桑帮了我们。”
“那谁知道呢。”琼不在意地说,“不过七珍琉璃灯就算到手了,我也只能和你说,这个方法只是试一试,能不能成功并没有先例。”
风玉秀见到琅雅的次数越来越少,一开始他以为是偶然,可后来即便他主动去找琅雅,也被拒之门外。他明白了一些,好像琅雅在有意避开他。
这一日,风玉秀刚回到院子里,就见琅雅站在花丛中,他伸手轻抚着一朵枯萎的山茶,下一刻,那朵山茶竟慢慢恢复了原样,盛开于风雪中。
小狐狸从他手中跳出来,蹦到花丛面前朝琅雅呲牙。
琅雅此时才仿佛注意到有人来到这里,收回手垂在身侧,缓缓看向风玉秀,瓷白的脸庞竟比含雪的白山茶还要苍白。
“仙君,你怎么来了。”风玉秀弯腰将小狐狸抱起来。
“你之前和我说山茶枯萎了好多,所以我来看看。”
说完,琅雅就避开风玉秀的目光,转身离开。
“为什么一直躲着我。”风玉秀在琅雅擦肩而过的时候问。
“我……”琅雅顿了顿,但最终还是一直朝前走,“最近极灵殿事务繁多。”
风玉秀抱着小狐狸的手一紧,心里苦涩,言不由衷地说:“那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用灵力给山茶续命了,不需要。”
琅雅没有回他。
脚步声渐渐远去,风玉秀等了片刻,僵直的身体一下子泄了气,他在原地等了许久,等雪飘落的时候,他抬头望了眼深不见顶的苍穹。这样看过去,像是从上方倾倒下了满城风絮,其中一片飘进了他的眼中,他眨了眨眼,压下即将溢出的湿意。
自沧水回来后,风玉秀就一直戴着面具没有取下来。去阖宴的路上,隔着一道面具,他和琅雅也再没有过多的接触。
琼提前和他们分别去寻最后一位药材。
等到了春城,风玉秀站在山门外有些踌躇,和记忆中的热闹相比,此次阖宴冷清了许多。进入了春城后,这种感觉更甚,一片冷冷清清,连一盏红灯也没有点上,所有路过的春城弟子脸上都蒙着灰色。
在一处拐角,他们遇见了陈列,他好像比之前看上去更加内敛,眉眼间沉着淡淡的忧郁。
“殿前的弟子人手不够,怎么办?”一个弟子问陈列。
陈列略一思考,道:“风小姐院子里是不是还有一些弟子。”
“好像是的。”
“调过去一些吧,我记得周围本来就有人看守巡逻的。”
那名弟子离开,陈列看见他们,便向琅雅行礼,道:“北境的住处离这里不远,正好我顺路,不如我带你们前去。”
“有劳了。”流金道。
流银被留在了极灵殿,因为魔族似乎还有动静,便让他在极灵殿观察。
到了住处,众人发现发现房间少了一间,好像是安排的时候不小心搞错了人数,陈列去让人再收拾一间,结果发现能住的房间已经没有了。
“其实还有一处院子空着。”回话的弟子表情有些为难。
“哪一处。”
那弟子声音越来越小:“二公子的院子。”
空气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流金连忙道:“没事了,就不必麻烦了,我和小玉住一间就行。”
“十分抱歉。”陈列行礼道,走时眼中还有些飘忽。
“没事,没事。”流金忙摆手,待陈列走后,他悄悄走到风玉秀身边,“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气氛怪怪的。”
“过来收拾东西。”琅雅突然出现,吓了他们一跳。
他们到了房间先去沐浴净身,晚些时候再去参加宴会。
风玉秀本想让流金先洗,但被流金婉拒了,说他先去仙君那里收拾。
洗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风玉秀以为是流金回来,便道:“我很快就好。”
他伸手去拿澡豆却摸了个空,只好朝屏风后说:“流金,你帮我拿一些澡豆进来。”
流金没有应他,等了一会儿,风玉秀看着屏风上的阴影,以为流金没听见,便想再说一遍时,行走时衣料摩擦的声音出现在屏风后面,他便转回目光,低头看水里的花瓣。
紧接着,他听见澡豆放在后面托盘上的声音。
“谢谢。”风玉秀起身去拿。
他以为流金已经走了,但没想到抬眼便看到一个人站在浴桶附近,而更让他惊讶地睁大眼睛的是,那人不是流金。
“永远不必和我道谢。”
他听见琅雅低沉的声音。
风青荷在屋内安静地坐着,繁琐的装饰让她的身上酸软不堪,她捶着肩膀,不一会儿肚子又饿了起来。
这让她想起上一次这么饿还是她偷跑着下山的时候,她在一个树林里迷路了,到了夜晚,饥饿和寒冷折磨得她崩溃地大哭。终于走出了那片树林后,她发现最可怕的竟是人间。身上没有钱,她买不了任何东西,后来她好不容易依靠自己的手艺在一家衣铺打工,赚钱后买的第一个包子差点让她落泪。
想到从前,风青荷叹了口气,也是从那时开始,她回来后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挑食浪费。
桌上摆着一些糕点干果,风青荷便走过去慢慢地吃了一些,全身恢复了一些精力。这时,桌上的红烛突然闪烁了一下。
风青荷现在头上并没有盖头,那要等上了西海的迎亲队伍才盖。因此,她看见一只鹰在窗外探头探脑,圆眼睛炯炯有神地望向窗内。
她觉得那鹰有趣,便打开窗,虽然说放以前她一定会吓得尖叫。
窗户打开后,那鹰并没有进去,而是低头去衔了一根树枝放在风青荷面前,风青荷仔细一看,发现那并不是树枝,而是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而那鹰将这枝梅花扔进来后就扬长而去。
风青荷拿起梅花枝,看了半晌,也没有察觉出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有些遗憾,这梅花还没有盛开便被摘下,不日便会枯萎化作泥土,实在有些可惜。
几片梅花顺着打开的窗口飘进来,风青荷抬头望去,只见她院子里那颗常年盛开的梅树簌簌而动。她心中有疑,便走到院子里,刚走到梅树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有些醉意的声音。
“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可怜今夜月,不肯下西厢。”
风青荷心中突然有一个地方动了一下,梅树也似有感应一般,花瓣如白雪纷纷落下,她伸手接了几片,握在掌心内。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我院子里。”风青荷转过身,抬眸望向屋顶。
皎皎明月之下,一个全身明艳红衣的人正坐在屋脊上,衣摆上是大丛的金丝绕红梅,左手边摆着一坛酒罐。听见她的声音后,那人望着明月的眼眸向下懒懒地一瞥,月光照在他身后,而他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之中。
“原来是风小姐的院子,我被院中的红梅吸引,无意打扰,这就离开。”那人一身红衣,眼波流转,眼尾被醉意熏红,语调上扬,面上却无分毫笑意。
“你……”风青荷心脏突然跳得有些快,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那人红衣如海浪纷飞,转瞬便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月中。
“咣啷”一声落在风青荷脚边,她低头捡起来,是一枝红梅金簪,即便是在暗淡的月光下异常华美。
风青荷握着簪子环视一周,觉得这应该是刚刚那人掉下的,可她不认识那人,也不知该送到何处。
风玉秀站在浴桶中,感觉琅雅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奇怪,他本觉得没有什么的,眼下却觉得露出来的上半身知觉越发敏锐,他甚至能数出有几滴发丝上的水珠滑落锁骨,再顺着腰腹遁入水中。
最后,他强忍着异样去拿澡豆,回到水中的温暖让他舒了一口气。
琅雅垂眸看着那一片雪白在他面前晃,突然想到之前听到的话语。
“若最后实在不行,可不可以一命换一命。”
“这个嘛,要看仙君本人的意愿了,他若不愿意,换了也白换。”
他闭上眼,将那些疯狂的情绪压下,再睁开时,看见风玉秀有些艰难用澡豆去擦背后时,他指尖捏着澡豆,伸出手按在那片雪白之上。
后背不太好够到,于是风玉秀收回酸软的手,突然,几点冰凉落在在他背上,明明是如雪花一般轻柔地落下,他却忍不住轻颤着想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