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逢鬼时刻（1）
“我修的功法能帮助你驱寒。”
经琅雅这样一说，风玉秀也感觉到了不一样，方才扑面而来的凉意似乎正在一点点剥离。
雪花如绒粒般簌簌而落，一片片包围住他们。琅雅垂首看他，风玉秀的下巴被斗篷松茸的毛领簇拥着，鼻尖被雪花浸得微微透出粉红，注视了一会，他突然抬起双手绕到风玉秀身后。
一团阴影温柔地包裹住风玉秀，琅雅慢慢弯下腰来，风玉秀看着渐渐靠近的面容，不由得微微愣住。他有些惊慌失措，而琅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被那面平静如同湖面的双眸注视着，风玉秀也感觉有什么东西宁静下来。
“玉郎。”
“嗯。”
“一会儿会有点冷。”
“嗯。”
琅雅将斗篷的兜帽给他戴上，宽大的帽沿将风玉秀的脸遮去大半，也掩去了他飞上彩霞的双颊。他左右看了看，又抬手将风玉秀两颊的帽沿微微收拢，给风玉秀系紧了领前的短带，才满意地点点头。
风玉秀刚想说自己不是很冷，可他偷偷看了眼琅雅的神色，又不好意思打断他，只能裹着厚厚的斗篷。
天气变得很快，转眼间，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
这时，风玉秀披着斗篷也感到了冷意，他不禁拢了拢衣袖，看着天际越发刺眼的晚霞。
方才还是艳红色的天幕，如今却覆盖大片墨色的云，漏出些许赤红的霞光，像是一瓶墨水被打入了血池。
“仙君，这天气着实奇怪，我们还能上路吗？”风玉秀的声音快要被风雪声掩盖住，他只好侧身靠近了大声说。
琅雅一直在看着天际，听见了他说的话，先是对他摇了摇头，然后才斟酌着开口：“此番气象异常，恐怕这附近有什么异常之事要发生了，我们留在这里观察一下。”他看见风玉秀藏在斗篷下发红的鼻尖，便招呼他：“过来。”
“……好。”
他们本来站得就有些近，风玉秀便只挪过去一点点。
琅雅看着他几乎没怎么动似地挪，眼中浮现笑意，便伸手拉着风玉秀的衣袖，将他带到自己身侧。
“要站在这里。”琅雅说。
风玉秀这下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只一个劲地点头。
他突然感觉到琅雅往他这边靠近，清雅的嗓音在他耳边鼓动：“为何只点头不说话。”
明明琅雅只是如平常一般轻声说话，可他们离得这样近，说话的气息几乎都纠缠在一起，风玉秀脸颊又一下烧了起来，不用照镜子他也能猜出来，估计和刚才的火烧云有的一比。
他连忙把脸往斗篷里面遮了遮，又恨自己不争气地在手心掐自己。
而且，怎么有些觉得琅雅仙君是故意这样搞他的。
他们原先是站在一处湖边，刚来的时候，清风拂过水面，荡起一层层涟漪，湖边枝繁叶茂，微黄的叶子随风声摇晃响动。
此刻，不过转眼间湖面便结了一层冰。
而且看着这雪下的势头，似乎有越来越猛的趋向。
琅雅望着天空看了一会儿，又侧首看了一眼风玉秀，替他拂去肩上的落雪，说：“这雪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停，我们先回马车里去。”
风玉秀好像走神了，在原地没有动弹，琅雅只好拍拍他的脑袋：“玉郎？”
“嗯？”风玉秀回过神，“仙君，怎么了？”
“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琅雅不语，静静地看着他。
“就是有点冷，所以走神了。”
“既然冷了，那我们回马车上吧。”不知是不是风玉秀的错觉，风玉秀感觉琅雅语气比之前淡了一些。
他们刚准备转身要走，突然一阵狂风从他们身后席卷而来。琅雅反应很快，立刻抓紧风玉秀的手，将他护在自己身前。
可这风太诡异，连琅雅都有些站不稳。
风玉秀一抬眼，惊呼一声：“仙君。”
琅雅看向身后的目光转回来，只见被冻结成冰的湖面扭曲成一个虚无的黑洞。
从他们这里看过去，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而原先还有些红色的苍穹彻底暗了下来，没有日光，没有月光，天地之间一片灰暗。
“仙君，那是什么？”风玉秀刚说完，只听见身后突然涌现无数凄厉的鬼哭狼嚎，混合着呼啸的狂风，一齐涌进风玉秀的耳中。
风玉秀一阵头晕目眩，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所有声音忽远忽近地在他耳边敲打。
突然，一股清流在冲刷了混沌，他听见了一个声音由模糊渐渐清晰。
琅雅双手捂着风玉秀的耳朵，一边输送灵力，一边喊他的名字。
风玉秀没有回应他，他就一遍又一遍的喊，缓慢又坚定。
“仙君。”风玉秀抬手握住琅雅的手腕，他刚刚看见上面有几道细小的血痕，突然有点难受，“你受伤了。”
琅雅看着他，说：“无妨，被风刮的。”
风玉秀想到让琅雅把手放下来，但琅雅没有同意，他说：“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吗？”
风玉秀摇头。
“逢鬼时刻。”琅雅垂眸，声音有些冷，“忽降大雪，红霞成墨，鬼泣风啸，我该想到的。”
“那我们现下该怎么办？还能回去吗？你的弟子他们还都在那里。”
琅雅摇摇头：“我看过天象了，应该只有这片湖的附近才有，所以你不用担心。”他眼眸微沉地看着前方的黑色漩涡：“而且，我们不能往回走。”
“为什么？”
风玉秀有些不敢看那个黑色漩涡，每次一看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抓着自己的心脏似的窒息。
“这是招魂风，若是逆风而行，轻则静脉断绝、修为散尽，重则魂飞魄散、不入轮回。”琅雅说：“前面是鬼界的入口，只能进去之后再想办法找其他出口出去。”
风玉秀抬眼看了一眼那个漩涡，身体轻轻颤抖，原身曾经去过一次鬼界，可现在那些记忆对他而言就像一张张画面，亲身直面才明白何为恐惧。
一双温润如玉的手突然遮住他的眼睛，猛地陷入黑暗中，看不见那个漩涡，风玉秀一直紧紧绷住地身体稍微松懈了一些。
“不要看，那东西会无限放大心中的阴暗。”琅雅说，“闭上眼睛。”
“那这样的话，我没办法走路了。”
“你抓住我的衣袖。”琅雅牵着他手放在自己垂下的袖子上，“我会带着你走。”
琅雅刚走了几步，突然发现自己的衣袖被收紧，一低头，发现风玉秀正不自觉地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袖，指节都有一些发白。
琅雅在原地停了一会，风玉秀察觉到了，但他闭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问道：“仙君，怎么不走了？”
“冒犯了。”
风玉秀听见琅雅突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正想发生了什么，自己的手就被一个微凉却温暖的掌心包裹住。
“仙，仙君。”风玉秀突然慌了心神。
“我牵着你，这样可以走得更快，如果你介意……”
“不介意。”风玉秀的声音小得几乎被风淹没。
他也不知道琅雅是否听见了，但是琅雅之后就没有再松开过他的手。那时，他的世界没有光亮，琅雅便成为了他的方向。
一片黑暗中，鬼泣声越发尖锐，似乎要撕裂夜幕般密集。
风玉秀紧紧抓着琅雅，当视觉消失的时候，触觉会比往常更加敏感，而琅雅握着他的那只手成了这片黑暗中唯一的陆地。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感觉到琅雅的脚步突然慢下来。
接着，风玉秀的手被放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身体突然被悬空。
“不要睁眼。”
风玉秀听话地没有睁开，但由于悬空，他下意识地抓住了琅雅胸前的衣领。
“仙君。”
“我在。”
紧接着，一阵剧烈地失重感突然袭来，一股翻天倒地的恶心感涌上心头。风玉秀额头抵在琅雅胸口，一股清幽的松木香味钻入鼻中，稍稍缓解了那股眩晕感。
仿佛时间这一刻停止，又仿佛转瞬而过，等脚踩在地上，那种感觉才如潮水般慢慢褪去。
“可以睁眼了。”
风玉秀这才睁开眼，长时间处在黑暗中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芒刺到，忍不住泛出泪花。
“不舒服吗？”琅雅抬手轻轻按在他的眼尾。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风玉秀吓了一跳，他很快摇头，道：“没事，只是有一点刺眼。”
等他眯了一会儿眼睛，才发现眼前半空中漂浮着一片血红的灯笼，上方的苍穹是如之前见到的墨红色。
他们站在一片湖旁边，只是这个湖是墨黑色的，风玉秀走到湖边，却根本没有在上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琅雅却突然伸手把他拉得离湖边远一些，风玉秀还是第一次见到琅雅这样的表情，琅雅似乎也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收回神情。
“那是亡者灵魂飘向来生的渡河。”琅雅的声音有些低沉，“你不要过去。”
“好。”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风玉秀还是应下了。
这时，湖里突然响起一片水声。
两人一同看向湖面，上方飘着无数血红的灯笼，在暗沉的苍穹下散发着朱红的光晕。
远远地望着那些无风飘摇的灯笼，风玉秀无端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们正置身于一场诡谲艳丽的红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