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父女解惑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语容易惹人延伸诸多联想, 患有特殊职业病的萧百婳便险些不合时宜地吐槽一句“论大众小说套路,确实错了”,毕竟小说里的好男主讲求的多半不只是专情而已, 还得对其他女人过敏, 但她清楚这是现实,是比小说世界更为复杂的现实,更是奉行男子三妻四妾的古代。
于是犹豫了半晌, 她选择了静默, 让真正属于这个萧家一份子的萧寒回答。
令她吃惊的是,往常遇到问题,总会深思熟虑一番, 好生回答的萧寒这回只是冷淡地说道:“对错, 父亲自有答案, 儿子不知该如何回答才能不愧于问者与答者。”
言罢,他随意寻了个理由告辞,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的院子回去。
萧长启心知他会如此说的原因,也不勉强,他转而向萧百婳征询答案,“那婳儿呢?”
“……”闻言,本打算置身事外的萧百婳暗道了声“卧槽”,尔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见对方依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便了然对方的坚持。她动了动唇, 语气满是迟疑, “……父亲想听到怎样的回答?”
萧长启不答反道:“为父认为你应当明白,因为你是那个唯一看尽一切的旁观者。”
萧百婳愣了下,第一个反应只是单纯觉得这话有些古怪, 但很快地,她便敏锐意识到了些什么,脸色顿时一僵,连带着语气讷讷,“……什、什么?父亲这是何意?”
萧长启眼神出乎意料地坦然,“我知你不是婳儿,或者该言,你并非我萧长启亲生的那个早夭的小婳儿。”
“父……”出于正常反应,萧百婳本要故作疑惑地给自己辩解,不过片刻,她便改变了主意,她早在先前就打算平定叛乱之后,向萧家人坦明一切,还给原身该有的一切。
她终归不是萧家二小姐,思及此,她冷静了下来,“萧大人是从何时开始,便知晓我并非贵府的萧二小姐?”
“这就不叫爹了?”
“……?”
“婳儿,你是不是有些无情了?”
“……???”哈???
看着萧百婳一言难尽的神情,萧长启低头笑了几声,再次抬头,笑意微敛,却不失和气,“我从小婳儿落水、你醒来后不久,便看出所有端倪了。”
“……”萧百婳诧异至极。
萧长启解释道:“我自己亲生的女儿,我怎会不了解,我家的小婳儿与她娘亲如出一辙,恪守本分,却也怯弱,她不会像你这般总有自个儿的主见或是鬼灵精怪的点子,更不会坚守自己的意思。”
“我在察觉到不对劲时,有一阵子,确实不敢置信,难以接受,甚至一度想寻道士前来做法,可后来我向大夫一问,小婳儿的身子落入那样寒冷的水,可有幸存的可能,大夫当时言道,几近毫无可能。”
作为一个好的听众,萧百婳适当地给予回应,“那萧大人又为何从未揭穿我呢?”
萧长启默了会儿,似是在思忖该从何说起,“许是因我信命,世间如此多人死后便归于尘土,不复存在,唯独小婳儿死后还有一个不知来历的人替她继续活下去,我相信冥冥之中,定有安排。”
萧百婳笑了,“萧大人不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过于玄乎、不切实际了?若我是强占萧二小姐躯/体的恶人呢?”
萧长启有些赞同地点头,嘴上却是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么多年来,你的所作所为足以证明你不是那种人。自你来到我们萧府之后,有许多事情出乎我意料,最是令我难料的是,全都朝着好的方向进行。”
“千儿与她姐姐、她娘亲也是相似的性子,虽比她姐姐来得大胆些,却也不过是敢想罢了,若非你时不时与她提起一些不同寻常的想法,她如今许是早已嫁人做妾了,成那不得露面、成天为夫绣线之妇。”
萧百婳不敢当如此大的功劳,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给萧千儿解释几句:“萧大人言重了,我只是单纯与千儿谈笑时,寻着了合宜的话题,多的是光说不练之人,千儿会有如今这般好的遭遇,全是她自己修来的福份。”
“嗯,也许罢。”萧长启也懒得与她争辩这些,轻笑了声,继续道,“还有我家的小婳儿,若非有你,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无从得知她真正的死因,也无法为她报仇,只能抱持一生悔恨,直至老去归天。”
提及此事,萧百婳忽而一顿。
恍惚间,她想起自己当初与萧长启说明原身落水的前因后果时,萧长启话中有话,反应总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与矛盾;而今终是明白了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想必对那时的萧长启而言,从来就不是自己女儿在哭诉,而是一个意外到来的恩人查清真相后的冷静告知。
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倏地有些复杂。
“所以萧大人一直都在等我想起当年那件事儿?”为此,才对她这么好?
“是,也不是。”萧长启相当实诚,“人无完人,理所当然,我亦存私心,我确实是如此盼望的,但也不强求太多,这种事本就随缘,何况那些不堪,不该加诸在无辜之人身上。”
顿了顿,“不过我不得否认的是,你当初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告诉我那些事儿,最后还不忘还那婢女一个清白时,我讶然之余,还生起几分得意。”
萧百婳惊愕道:“……得意?”
萧长启应了声,“你愿意牵扯进这些扰人的往事,不就代表你切身感受到了我们萧家人给你的亲情?如此才甘心有所付出。”他又笑了,“更是因为我萧家的女儿不惜牺牲自己利益,也要彰显出不贪婪、不隐瞒的态度。”
这话让萧百婳瞬间失声,萧长启说得不无道理,但当她自个儿回想起当初的用意,又好像跟这些认知毫无干系,她纯粹是不想取代他人之身,抹灭他人存在过的痕迹。
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假使如今被上身的人是她,她也不希望那人擅自夺走她的一切。
在这方面辩驳,多少有些矫情。
她牵起唇,敷衍一笑,旋即便改了话题,“萧大人,我并非萧家人,何来萧家女儿之说?”
萧长启不意外她的话,“我是不愿失去一个女儿,可我倒是乐于多个女儿,更遑论是一个命中注定的女儿。”随后他又失落地反问道,“莫非婳儿你从未将我当成父亲看待?”
萧百婳一愣,嗫嚅着唇,尔后才小声道:“……自是有的。”
怎可能没有将萧长启当成自己的父亲,即便不是亲生的,但他确实相当疼宠自己,明明是在重嫡庶的古代,可他依旧不偏袒任何一人,可笑的是,这样公平的宠爱,她那接受后世教育观念的亲生父母却做不到。
最主要的一点,她本以为这份宠溺是看在原身的份上,是她偷来的,到头来,原来这一切从始至终就是给予她这个外来者的。
她鼻尖忽而一酸,瞳孔泛起了些许水光。
见状,萧长启觉得有些好笑,也跟着染上了一丝心酸,“所以婳儿当如何称我?”
萧百婳终是释然,破涕为笑,“爹。”
萧长启笑眯眯地“嗳”了一声。
见他这副模样,萧百婳心头一暖,油然生起一股如愿以偿的幸福感。
她想,或许上天选中她穿越的本意,从来就不是为了让她处理原身遗留的那些纷扰,而是为了赐予她一些得来不易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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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诚布公后,萧长启又将话题拉回最起始的那个问题,“婳儿可知如何回答了?”
“……啊?”萧百婳还沉浸在自己的感动之中,突然听见这话,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不大好说,这得看爹你想听的是,情与理,哪方面的答案。”
竟还有两个,萧长启好奇地挑了下眉,“为父都想听,你但说便是。”
既然对方已然清楚自己的本性不同于原身,萧百婳不再伪装成那副温婉柔弱的样子,说话也就直白得多了。
“那就先论理吧,爹所在的这个朝代,男子三妻四妾实为寻常事儿,何况爹身为朝廷重官,背负着光宗耀祖、传宗接代的责任,爹所做的一切皆合乎齐周的礼规,算不得错。”
“至于论情呢,女儿的家乡讲求一夫一妻,感情专一,不得辜负爱侣,单就女儿的观念而言,感情方面,爹的确是负了余夫人,萧家会突生这起意外,或多或少,爹都脱不了责任;可倘若真要论负责与将情意加诸在一人身上这件事儿,或许当年爹就不会与余夫人有一段了,因为杨姨娘才是陪伴爹最久的女子。”
“女儿不知该如何评断对错,但是爹,一人真情,需以另一人的真心相换。而余夫人的错,其实怪不得他人,女儿虽不知董大人给了余夫人何等好处,但她本是可以选择用其他法子唤回爹的感情。”
老实说,她认为真正错误的大抵是萧长启与余氏的相遇,他们保持着不同观念,却又从未相互接纳、改变自己,从二十多年前的相爱,就注定了这一刻的分离。
而这个看法却是无法言语,只得意会。
萧长启失神了许久,目光落在不知何处,喃喃道:“真心相换么……”
言尽于此,剩下的得靠当事人自己去领悟,旁人说得再多,也不过是旁人自身的想法而已。萧百婳扬起一抹淡笑后,便用乏了的理由,向萧长启告辞。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自己这一番话,萧长启连两日夜里分别前去徐氏与杨氏的院子,问她们此刻对自己的感情到底如何,结果得到的答案却是,前者言不知,后者表示,此情复杂得无以复加,许是友情、亲情,抑或两者皆有,可惜唯独不再是男女私情。
萧长启这才恍悟,自己终是失去了所谓的男女之情,但这也不妨碍他继续将那两人当作自己的家人、爱人,好生相待,好生怜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皇太后绝对是我健康之路的指挥官。
寒假禁止我熬夜,现在夏天了,开始盯着我每天运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