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祭天求顺
祭天仪式前三日, 帝王需进行斋戒,沐浴净身,净污扫尘, 忌荤, 忌女色,忌酒,要使心态平和, 故自前一日清晨, 文武百官不必上朝,皇帝移驾至斋戒宫。
而萧百婳,自然也不必进宫。
前些日子, 烧脑烧得精疲力竭, 如今能够休沐几日, 她连笔都不想碰。
晨昏定省一结束,便径自回房补眠。
待不知已过去多久。
萧百婳才在半梦半醒中,依稀听见房外杏儿在与他人说话。回笼觉本就是因闲得慌,如今有人来了,若是被人瞧了去,岂非自己活该,给人把柄,她挣扎了下, 还是慢吞吞地坐了起来,扬声问道:“杏儿, 是谁来了?”
杏儿闻声, 赶忙应道:“小姐,是三小姐来了。”
萧百婳一愣,“千儿?”
随后蹿下地, 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时才发现原来晌午已过,此刻未时。
初夏的太阳不及夏至之后那般炎热难耐,不足以晒得人头昏脑胀,反倒让人觉得惬意,日光在几人的身上洒下寸寸斑驳碎光,宛若缀上了细小零散的珠子,熠熠生辉。全然清醒后,她才让杏儿将人迎进房中。
“三妹妹这时候怎么会来?”不该是还在绣坊忙碌吗?
萧千儿淡笑解释道:“这天渐渐热了,我也该是时候换一批轻薄耐热的布料回来。今日正好是我与阿三前去布庄查看,与老板谈好了,索性让阿三清闲一下,我便也回来了。”
萧百婳了然点点头,“那三妹妹,你寻我有何事?”
萧千儿抿了抿唇,似是相当摇摆不定。过了许久,眼角眉稍才带了点羞意,轻声开口道:“千儿来,是想问姐姐,你当初……是如何明察自己对那位公子的心意。”
萧百婳立马心里有了个底,会心一笑,“怎么?千儿可是有欢喜的人了?”
萧千儿垂下眼帘,将眸底情绪深藏于长睫之下,“我也不知何为欢喜,娘愿意远嫁至京城,只为对爹的心意,但我还未想过与那人的将来。我只是……”顿了几会,“……只是每日瞧那人一脸疲倦,就好生心疼。”
萧百婳唇角弧度更大,“情,本来就难以言喻,每人感悟皆不尽相同,不过我当初也是与千儿你一样,一头雾水。我家那位倒不会一脸疲倦,但只要能见到他,我便心生喜意。”
萧千儿掀起眸,有些呆怔地重复咀嚼几字:“只要见到,就感到欣喜吗?”
“是。”萧百婳想了想,还是直接戳破为好,“千儿所说的,难不成是宋公子?”
萧千儿脸腾地烧了起来,支支吾吾地想要否认,却碍于自幼所受之教诲,不敢满口谎言。局促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坦诚地点点头,“姐姐说得没错,确实是宋公子。”
“你上回不是才说,与宋公子不可能,你不敢高攀?”萧百婳揶揄道。
萧千儿稍有难堪地咬了咬唇,才声如细蝇道:“是不敢高攀……”
她其实很想说出心底深处那句“若我真动了心,那是得让宋卿朝莫要再来绣坊了”,可话音真到了舌尖,又实在吐不出来,仿佛生了根似地,紧扎在舌上。她有种预感,倘若这话真说了出来,自己会后悔莫及。
萧百婳看出她神色中的复杂与矛盾,暗叹口气。她也不知宋卿朝到底有否把她的建议给听进去,只是看如今这样子,这些日子来,倒真是费了一番工夫,否则她三妹妹才不会特地跑来寻她,只为问这种事儿。
思忖了片刻,缓声道:“千儿与其兀自纠结,不如与宋公子敞开来说。”
“这……”貌似相当惊讶。
却立马被打断了,“我知你想说些什么,但千儿,我不知你会如何做,但若是我的性子,我难以憋住心里话。你坦白后,宋公子若是有意,你二人才有机会谈将来;如若宋公子无意,那他自会有所打算,你也好收心。”
话音一落,顿时皆陷入了沉默。
萧千儿面上有些动容之色,隔了良久,也不知是否有了打算,她站起身,朝着萧百婳绽出笑容,言了谢,“姐姐说的是,千儿确实是动了心思,虽不知有否爹娘那般深厚,但明日我便会与宋公子说明白。”
萧百婳能说什么,她只能给予鼓励的笑,然后应了一声,“你有主意便好。”
只可惜,祭天大典在即,文武百官皆要肃然以对,忙于各大事项。
宋卿朝也不例外。
故在那日之后,直至祭天结束,他都未能得空前去绣坊寻萧千儿。
这些,萧百婳并不知情。
她只是趁萧千儿不注意,偷偷让人传了信过去,拉了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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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天仪式除却皇室、后宫之人以及朝臣外,其余人皆不得前去。
天坛距离皇宫并不远,只是在城北那处的郊外。当日,一大清早,京城街上甚是热闹喧嚣,长长的仪仗从中间经过,百姓皆聚在街道两侧,只为有幸见到贵人一面,萧百婳也在之中,她只是想见到褚瑜。
然而,终究还是无法称心如意。
除却在最前方开路的武将是骑着马的,其余的人皆是乘马车,车外帷裳将里面的情景罩得严实紧密,毫不透风似地,别说瞧不见人而已,连点模糊的人影都难以看清。
萧百婳大失所望,想着就要回去了。
却在这时。
似有所感,她又掀起眼皮,下意识看向最前面最华贵的那辆马车。
那贵气烟紫色的帘子不知何时被人掀起了一角,一双眼睛悄然探出。
即便很快就又放了下来,但她的心还是忍不住跳了几下。如果不是她自作多情的话,那就代表褚瑜也在寻她,脸上的沮丧难过早已不知所踪,如今蒙上了一片红云与喜色。
祭天所需的时间并不长,到了申时,仪仗又再次出现于街上。
而那时,萧百婳也无暇在街上只等着见一面,她们这些官家之女得捯饬自己,好参加夜里的盛宴。管事的早已并非余氏,这回不再担忧余氏从中搞鬼,她着实省了不少心,直接交由府中处理全身上下的大小事宜。
跟上回中秋宫宴不同,萧府女眷只有萧迎夏与萧百婳前去,余氏尚在禁足。
一回生,二回熟,更遑论萧百婳早已踏进宫里多回,都快成自家一样了,她不再惊惶,悠然自得,杏儿知情,也不觉意外;而萧迎夏许是为了维持在何青松面前的形象,也稀奇地未与其他贵女多说她的一个不是。
女眷自是先行到慈静宫与太后问安。
众人寻到位置坐下,宫女便立马上茶点。
不知是不是错觉,萧百婳总觉得自己桌上的茶点比他人多了些……而且还多了不少奇特花样,她用力地眨巴几下眼,确认不是自己眼花,想与一旁的宫女询问时,就瞥见太后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得,看来不是她的错觉了。
她回以笑容,放心地吃了起来。
萧迎夏顾着与他人交际,也未曾察觉,还是跟她攀谈的女子眼尖瞧见了,借着看好戏的心态,故意多提了一嘴,她才恍然发现这古怪,“二妹妹,为何你的糕点与我们的不同?”
萧百婳咀嚼的动作一滞,吞咽下去后,才很淡定地回答道:“许是因上回中秋宫宴,我与太后说喜爱这宫里的糕点。”
这事儿萧迎夏清楚,也不觉有什么,点了点头,便又转头继续与旁人交谈。
萧百婳松了口气,眯眸迅速睨了眼,也暗自记下了方才与萧迎夏告状的人。
挑拨离间,不是好人。
日后若见了,她还是远离为好。
时辰到,众人又移至宫宴处。
宫宴正式开始,萧百婳率先望见宋卿朝远远与她敬酒,她觉得这举动容易遭人误会,尤其正上方坐着的人前不久才刚吃了一回醋。考虑了半晌,还是趁着无人发现,快速举杯回礼,然后抬手示意他莫要再来。
宋卿朝顿了顿,恍然大悟,便投以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扭头与旁人谈笑。
吃饱喝足,才有多余的心情观察周遭。
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她实在不敢再偷跑出去。去年运气好,遇上的人是脾气极佳的褚瑜,今年可就不一定了。
尤其在她发现右相方才盯了她好几回后。
那眼神如上次同样令人毛骨悚然,好似遇上了准备除掉的猎物。
萧百婳微微蹙眉,强迫自己撇开视线,转而去注意其他人。
结果未料她越看越怀疑人生。
……她是不是谈个恋爱,不小心也跟社会脱节了?
譬如德妃跟睿王。
几月之前明明还生疏着,一人痴情盼守,一人坚决婉拒,可此时婉拒的那人却似乎……有些动摇了?看德妃边向他敬酒,边笑得天花乱坠,心意显然,他却丝毫未怒,反而无奈一笑,垂首摇摇头,继而饮尽杯中酒。
再譬如白婕妤。
她知道白婕妤对褚瑜是有心的,然而此时她却从未看过就坐在不远的上头的褚瑜一眼,反而时不时看向对面男眷的位置,笑容合宜,不过于亲昵,倒也未叫人起疑,只以为娘娘在给自家未婚女眷相看好儿郎。
但萧百婳总莫名觉得她是在帮自己相看。
随后连两位宝林娘娘也出乎了意料。
她二人倒并未有何奇怪举动,只是命人偷偷带信给她,郭宝林托她交与萧乐瑶,金宝林则是托她交与萧千儿。萧百婳有一瞬间,想问她们,难道她看起来像是信鸽吗?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与那位递信的宫女表明自己会记得交到舍妹手中。
直至初更天。
宫宴方谢幕。
萧百婳才刚上车,迎面就匆匆跑来一名宫人。那人将怀中食盒递给她,便笑着退下,迎着杏儿好奇的目光,她掀起了盖子,热气扑面而来,里头装的正是香气逼人的鹿尾烧鹿肉。
是她方才在宫宴上吃得最欢的一道菜。
一看便知是谁给她的。
丝丝甜蜜登时涌上心头。
这一刻。
她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皇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婳婳:谈个恋爱,世界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