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被发现
沈非池站在产科走廊，有前来产检的小夫妻小声地聊天探讨如何准备宝宝的吃穿用度，却掩不住话音里面的兴奋喜悦，期待新生儿到来是最让人兴奋的事情之一。
但是沈非池没有，他只是很平静，很平静地拿着挂号单等待排队，仿佛他到医院来不是为了亲手杀死他的小孩，而只是看一个普通的小感冒或者手指破皮。
他的目光甚至都是淡然无波的，没有任何其他情绪夹杂在里面，有的只是漠然、冷静和释然。
快点吧，再快点，好让他赶紧逃离这个冰冷的、窒息的、没有一丝人类感情存在的地方。
医院这个地方，有欢声笑语就有悲切疼痛，沈非池在电子女音通知轮到他的时候，瞥见了一对窃窃私语的母女。
“看到没，你以后要是敢和一个根本不管你的alpha在一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中年母亲自以为隐晦地指着沈非池，面色鄙夷地对女儿训话，声音里面充满了嫌弃和不认可。
看她的情况必然是将沈非池认成了惨遭狠心男友抛弃的可怜omega，孤身一人前来产检甚至打胎的场景。
她女儿看起来还未成年，十六七岁的样子，听闻忙堵住母亲的嘴：“妈，你别乱编排人家了，说不定人家只是配偶没有空罢了，我们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干什么”
母亲闻言，悻悻然闭上了嘴。
沈非池经过的时候瞥了她们一眼，便没什么情绪波动地走进了科室。
戴蓝色口罩的omega医生坐在真皮椅子上，从厚底镜片里探过去审视的光芒，那目光里面有探究，无声询问着这个不足二十岁年轻人的心声。
沈非池静静地由他看。
犹如每一个产科医生一样，他例行公事地询问：“姓名，性别，年龄。”
“沈非池，男性omega，19周岁。”
“嗯。”
“胎儿生命状态6周，目前心率平稳，状态良好。”医生拿着手里的b超报告单，看了几眼之后说。
沈非池沉默了一下，问道：“我这个状态合适做人流吗？”
中年医生抬抬眼镜，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人流吗？当然可以。”他低头看了几眼报告单子，根据沈非池的年龄想，觉得又是小年轻不懂事而造成的意外。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知道，社会对于omega的保护程度很高，你要动手术必须把相关病史和各类身份证明都带过来。”
沈非池：“行。”
医生给他签了一张单子，递过去：“医院方面安排好时间会通知你，你记得准时过来就行。”
沈非池没有表情地接了过去，转身欲走。
中年医生喝了一口热茶，犹豫了一下又叫住他：“哎，你等等，你真的不打算要你的小孩？站在医生的角度还是希望你留下这个孩子。”
沈非池脚步不停，留下一句“我没有男朋友，不打算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医生安排的时间是一周之后，沈非池平静地度过了一个非常顺遂的周末，该吃吃该喝喝，就等着这一天。
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沈非池到医院的时候时间还早，他看上去心情十分自得和乐，甚至有在市第一医院逛一圈的闲情逸致。
工作日的人流量比双流日略少，刚翻新过的草坪有一个戴着可爱花纹口罩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由于年年岁小、脚步不稳，她咿咿呀呀地甩着小胖腿，差点往一块黑石上扑去了，幸亏没有砸准，只落在如茵的绿草中。
她身后的妈妈手疾眼快地把小女孩一把抱起来，心疼地扯住她的小胖腿哈气，旁边的爸爸正从背包里面找纸巾想要擦擦小女孩弄脏的蕾丝裙，小女孩暂时不能够理解父母的爱女心切，傻乎乎地吃着自己胖胖的手指，左看右看自己的爸爸妈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是美好安然的样子。
旁边休息的护工正在闲聊。
“这家人还在这里啊，老天真是作孽，好好的一个家，怎么摊上了这种事情。”
“可不是，alpha父亲和omega母亲生下来一个beta女儿，这小孩怎么就得了白血病呢。”
“小孩才两三岁，大人也实在遭殃啊！”
沈非池走进了大厅。
挂号、排队、进手术室，当代无痛人流技术发达，但是并非没有意外。
做手术的医生已经经历过千千百百遍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的眼睛看见沈非池孤身一人进来、身后没有任何陪同人员，意外的神态一扫而过便恢复了常态。
手术室的大门缓缓关起，发出冰冷机械的声音。
室内手术照明灯“唰”得一下亮起，将室内的一应设施照得反光，炫得人眼睛发晕。
医生和护士都已经换上手术服，前者在手术台前慢慢地做消毒工作。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样子。
沈非池躺上手术台。手术台冰冷坚硬，垫被上散发出浓浓消毒水的味道仿佛在暗示着曾经的人在手术台上经历的一切。
主刀医生是一个女性alpha，她没有戴眼镜，灰色眼睛里面神色淡淡。
她手上消毒完成的手术刀在动作间不免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彰显着锋利。
“想好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alpha医生问。
沈非池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术前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做好。医生拿起工具，在缓缓流淌的空调热气中动手。
沈非池眼睛依然闭着，平日里灵动的狐狸眼因为紧闭而没有什么神采，只有个大致的轮廓。
冰冷的手术刀碰触到沈非池的小腹，刀口和温热的肌肤相接触，由于温差，肌肤不免引起战栗，也让沈非池感到微微的颤抖。
正当医生准备动手的时候，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发出“砰”的几道剧烈声响，门当然没有被撞开，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剧烈、饱含怒气的声响，夹杂着怒吼和其他人的劝告。
由于踹门人过于恼火，结实的大门甚至发出了颤声，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推开。
主刀医生和护士均是一惊，连带着病床上的沈非池都睁开了眼睛。
“手术中止！”医生不得不吩咐道。
护士应了一声，关掉手术灯后立马按下大门的开关。
大门缓缓拉开，门外的人停止了动作。
门外赫然站着面含愠怒的徐启霆。
门一开，他毫不犹豫地冲进来，眉峰高耸，黑眸瞪着，脸上的每一根细小的骨头都在说着自己的恼火，走动间怒气几乎达到了峰值。
他一进来就不管不顾地往手术台方向走。
沈非池面色雪白，一眼瞅到他进来的那一刻，狐狸眼便不由自主地缩了一缩，嘴唇“唰”得一下褪去了血色，几乎是逃避一般地往里缩。
alpha察觉到沈非池的动作，冷笑一声，突然狠狠推开旁边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的医生，一把就将手术台上的沈非池揪了起来。
沈非池刚换上的病号服领子被他死命地提着，沈非池一偏头，根本不想看到他。
“长本事了是吧？！”徐启霆强迫他转过身子，死死盯住他不放，“敢背着我做这种事情？”
“”沈非池被狠狠扼住脖子，他没有反抗，乌眸会说话似的，静静地看着徐启霆。
这是个近乎带着些楚楚可怜的眼神，一滴生理性泪水要掉不掉地挂在沈非池的眼角，让他鸦羽似的睫毛更显乌黑，如同泪观音一样地圣洁美丽。
徐启霆本意是质问，没想到沈非池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倒让他觉得自己才是恶人似的。
不行，alpha硬下心肠。
手上抖着一张斯利安叶酸片的说明书，薄薄的一张纸仿佛要被徐启霆甩出花来似的。
“解释解释？”
沈非池扫过那一张轻如蝉翼的纸，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裂纹。
斯利安叶酸片，预防胎儿先天性神经管畸形。【注1】
事情回到他出门前的几个小时。
沈非池向来是一个做事情十分谨慎且仔细的人，想要做成功一件事必然抱着“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回头似的决绝和勇气。
上次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给他配了妊娠早期需要服用或者需要准备的药，斯利安叶酸片就是其中一类。
他既然没有打算把小孩留下，也就根本没有打算服用这些药物的打算。
医院里面取回来的东西被他带回家之后就放在了次卧的书桌上。
徐启霆平时基本不会去次卧，沈非池是很放心的。
出门这天早上，在徐启霆去公司之后，沈非池将书桌里面包括报告单子以内的全部东西都取了出来，以防万一准备检查一遍，没想到中途医院医院一通电话打过来通知他过去，沈非池为了躲开试图玩闹的liberta就跑去了客厅。
等他再次回到次卧liberta就消失了，而他出门心切，想也没想地拎起整理得差不多的袋子就往门外冲。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快要到公司的徐启霆临时想起一份重要的文件，本来可以让助理打车回去拿，但是这一天，徐启霆很平常地吩咐：“小王，我有一份文件落在锦园了，你替我去拿一下，就在客厅茶几上”
没等助理点头答应，徐启霆眼角一跳，刚冒上嗓子眼的一句“可能我爱人还在家”就被他给咽了下去。
他这人天生第六感特别准，好几次临门一脚做出来的决定在许久之后都验证是正确的。
时间不晚，徐启霆想，干脆就回家一趟吧。于是助理载他回家。
一推开门liberta就迎了上来，欢脱地甩着尾巴，徐启霆脚步不停地经过他：“别吵，不是回来陪你玩的。”
他捡起茶几上的文件袋，再三确认后递给一旁的助理，眼角的余光却忽然注意到边牧狗窝旁边的一抹白。
他习惯性地凑过去捡，本以为又是liberta贪玩乱咬纸巾。
小王也很自然地跨出门，以为老板很快就会跟上来。
然而，他等了好几分钟，都没有听到徐启霆的脚步声，疑惑地回头看了看。
他一回头，看见张愤怒的脸，徐启霆站在那里，拿着纸的手微微颤抖。
“老板？”小王试探性地喊了声。
徐启霆蓦地回头，黑眸里熊熊怒火仿佛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那近乎是个看死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