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夜色浓郁,雨打叶片,树枝在风里摇晃。
李院长拿着伞小跑出来找他们时,只看到两道残影牵着手跑远了,望着消失的背影,她笑着摇头,“年轻人呐,要浪漫不怕淋雨哟。”
颜千绘被一股力道带着往前,不由自主地迈开腿跟上他。
心脏因急速的奔跑而剧烈跳动。
湿润的地面有泥土和草木的味道,积水越来越多,鞋子踩在水洼溅起飞扬的水珠。
他们不顾一切地往前冲,要投进这黢黑的夜色的怀抱。
握在手腕处的手不知不觉下滑,与她的手指交握,谁也顾不上这紧密的交缠。
雨丝倾斜打在脸上,惹得心间一阵畅快。
感官是最不会说谎的,它们在铺天盖地狂啸,它们在热烈地招摇,它们在直白地疾呼,这真是酣畅淋漓、值得纪念的一刻!
最后不知是谁先停下。
颜千绘双手撑着膝盖,躬着身子胸口起伏不定,气喘吁吁的。
湿漉漉的发丝黏在她的鬓角,忽然间她笑出声。
一道轻快的笑。
两个人被淋成落汤鸡,浑身狼狈地回了酒店,在大堂收获了好几道打量的眼神。
走廊相对的两道门同时打开。
程式言收回踏进门内的脚,回头喊住她,“马上去洗澡,别感冒了。”
“知道啦程导,你也是。”
一小时后。
颜千绘洗漱完,正拿着吹风机吹头发。
外边突然响起敲门声。
睡裙单薄,她披了件开衫,顶着半干的头发去开了门,脑袋从半敞的门边探出,见来人后,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程式言换了件t恤,身上有沐浴乳的味道,被雨水淋湿的头发此刻也恢复干爽。
他把手上的外卖袋往上提,“喝点姜汤。”
“只点了一份吗?”她问。
“我不吃姜。”
“”颜千绘咬唇,有些难为情,“其实我也不吃姜。”
所以从不喝姜汤。
程式言哑然失笑,是他思虑不周。
“那要不然,一人一半,分了它?”颜千绘提议,又向他确认,“你不吃姜应该不是过敏吧?”
“不是。”
“那就好,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分装的杯子,”她转身脚步一顿,他这么大高个杵在她门口实在太张扬醒目,于是她回过头,把门拉开,“算了,你还是先进来吧。”
程式言进屋后,把外卖袋搁在桌上拆开,取出里面的姜汤,盖子一揭开,丝丝袅袅的热气飘散出来。
他抬眼看向在翻找东西的颜千绘,见她拿起手机发了条语音,“梁琼我的保温杯放哪里了?”
对方回过来的语音:在我包里呢,给你拿过来吗?
颜千绘转头对上他的视线,想了想,回复:“不用,呃,明天记得带上。”
放下手机,她眼睛转了一圈,搜寻可利用的工具,忽然看到水壶边有一次性纸杯,走几步去抽了只杯子,她转身走向程式言。
“这么多啊,”她看了眼桌上的外卖汤盒,姜汤的分量很实在,“幸亏有你一起分担,不然我肯定喝不掉这么多,要浪费了。”
程式言扫了一眼她的长发,发根处的头发被吹干,发尾还带着湿意,“不先把头发吹一下吗?”
“那会有点吵,喝完我再去吹。”说着,她把汤碗里的汤倒进手里的纸杯,笑吟吟道:“我喝这杯,你喝剩下的,好不好?”
她只倒了十分之三,剩余那些想全让他解决。
但两人都不喜欢喝姜汤,她自知做法不厚道,语气不由放软,带着一丝她未曾察觉的娇嗔。
这轻飘飘的尾音莫名挠人,程式言听得耳朵染上微红,不自然地扯起唇角。
颜千绘以为他不答应,忙喝了一口,再倒了点进去:“这样行了吧。”姜味没有意料中那么浓烈冲人,还有一股甜味,“这个好像没那么难喝。”
程式言眨眼,有睫毛落下,他曲起指背抵在鼻梁,揩走上面的睫毛,回她:“这是红糖姜水。”
“那你快喝吧。”
她催道,又忍着内心的抗拒,一口气咕噜咕噜把纸杯里的姜水咽进喉咙,倒扣杯身一滴不漏,架势颇有“我干了,你随意”的风范。
程式言轻笑,端起那碗姜水,皱着眉一口一口轻抿。
他最讨厌的就是姜味,但他没有选择颜千绘那种“长痛不如短痛”的做法,而是慢条斯理地浅酌,像是在品尝什么佳酿,如果忽略他的表情的话。
动作太慢了,颜千绘不想再旁边干等着,索性拿起吹风机对他说,“那我吹头发了,你慢慢喝。”
程式言“嗯”了一声。
吹风机轰轰作响,手举着时开衫衣袖下滑,一截修长凝脂皓腕和小臂露出,她抓着几缕湿发对准出风口,时不时作变换吹风机的热风方向。
她是侧着站的,耳边头发垂下,挡住她的半边脸颊,只有秀气的鼻子高高挺起,在灯光的映照下,覆上一层柔软的光彩。
嘈杂的声响唤起程式言的回忆,他想起她帮他吹干衣袖的那天,低头就能嗅到的发香,和他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一个多小时前,这只手曾触碰到她柔软的手。
她只顾奔跑,他却在感受掌心的触觉,思及此,他扶着额头无奈地笑出声。
现在的情况,有点伤脑筋啊。
轰隆声消停,颜千绘拔了电源,把吹风机放回柜子上。
“看来是真的很嫌弃生姜了。”她看了眼他还剩一半的喝姜汤,啧啧感慨,随即玩笑道:“我合理怀疑你想赖在这里不想走。”
程式言再次失笑。
或许吧,毕竟盯了她半天,也不舍得移开眼。
她那句玩笑话,实则有逐客的意味,他在她房间待久了也不好,程式言瞥了眼桌上的姜水,一股脑儿倒进口中,随后把桌上的垃圾都收进外卖袋里。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门边走。
“程导晚安。”
他偏头,弯唇,“晚安。”
-
次日。
剧组转场去了白崧山。
取景地就在于述的温泉馆,段安恬新戏刚杀青,在上次建的四人群里吆喝着要来探班。
一部电影的拍摄是团队协作,若是按照剧本顺序演绎是不现实的,频繁转场消耗的不仅上百号人的精力和时间,还有燃烧的经费,统筹会将同一个场景的戏份都安排在同一时间段。
颜千绘也是看了通告单才知道的。
温泉馆的戏份是电影后边的剧情,施幸从奥地利回国向舒灯告白,两人确定关系后,施幸在国内的大学任教美术老师,舒灯则是忙于小提琴演出,在某个周末,施幸带着暂时得闲的舒灯去度假山庄放松,两人在山上度过了惬意浪漫的周末。
施幸是个浪漫主义者,喜欢大自然,对一切事物赋予浪漫的想象,而舒灯正值芳华,对万事万物也充满好奇,两人在山上临溪而渔,寻松访竹,像归隐山林的隐者,度过了无尘世喧哗的两天时光。
白崧山的石登溪边,剧组工作人员各司其职,等待开拍。
为了画面好看,颜千绘要和傅天孟要赤脚淌溪水,坐在溪流上的巨大鹅卵石上,两人依偎着悠闲垂钓。
溪流清冽,澄澈见底,这也让夏天拍戏的演员获得一丝清凉。
底下有一堆小碎石,傅天孟担心颜千绘绊倒,伸出绅士手,“扶着我的手臂吧。”
“谢谢傅老师。”颜千绘也不假客气,微笑着把手搭在他小臂,稳住身形。
底下的石子凹凸不平,要是没走稳,摔进水里可不好看。
岸上的卢峰看着搀扶而行的男女主角,对着程式言啧啧赞叹道:“不是我说,你这挑演员的眼光,是真不错啊,光是看着着两人的背影,就配一脸啊。”
程式言眼睛微眯,睨着两人搭在一起的手,眸色深沉。
卢峰没收到回应,胳膊顶了下程式言的肩膀,“干嘛呢,和你说话不理人。”
“快拍吧,别啰嗦。”程式言淡淡道。
“啧,没意思。”卢峰见他不搭腔,牢骚一句便离开了。
颜千绘在岩石上坐定摆好姿势后,听到开拍的指挥声,立刻进入状态。
舒灯握着鱼竿,歪头懒洋洋依靠在施幸的肩膀,“好像一直待在这里啊。”
“喜欢这里的话,以后我会经常陪你来。”施幸温柔一笑,将她揽进怀里,另一只空着的手和她交握。
两人十指紧扣,互相依偎,舒灯在絮絮叨叨演出的经历,施幸就安静地耐心倾听。
说到兴致盎然之时,她手舞足蹈地在比划,脚丫拍打在溪面,水花溅到到施幸脸上。
他无奈又宠溺地浅笑,“鱼都被你赶跑了。”
舒灯像做了坏事的孩子,心虚地帮他抹掉脸上的水。
抹着抹着,四目相对,眼神缱绻悱恻,施幸扣住她的手腕,在她手背落下了一个吻。
“卡。”
傅天孟放开她的手,笑着说:“猜猜我们得在这里坐多久?”
“这不得看导演。”她勾唇回道。
觉察到远方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在注视,她下意识往岸边看,什么也没看到,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程式言低头看回放,旁边卢峰在和他说了什么,他凝神思考片刻,点了个头。
妆发师下水来帮他们补妆、整理衣服头发,很快,摄像也拿着设备下水给他们拍了几个特写镜头。
两人牵手、亲手背的戏演了好几遍,终于结束了这场戏。
颜千绘有些意外,居然一次性过了。
淌水回岸边,她还是扶着傅天孟,双脚踩进鞋子里,她微微鞠躬向傅天孟道谢。
傅天孟哭笑不得,“不用这么客气。”
交谈间,梁琼拿着她的手机过来,“千绘姐,有你的消息。”
她解锁屏幕,点开微信。
是段安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