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这部微电影里，演员们都戴着西瓜套，只露出自己的脸，画风滑稽怪诞，但却意外地很写实。有一些模拟西瓜小孩生长的特效，虽然是好些年前的特效，竟然还不算很过时。
社会是一个大熔炉，一口大染缸，也是一个大容器，我们被锤炼锻造，被染上颜色，被塑造成他人理想的形态。
生命体如此丰富多彩，各式各样，却又如此千篇一律，格式化得如此统一。
她脑洞大开，“如果改写结局，让方小西再套个圆形模具，让他从方的再变回圆的，怎么样？”
“不可以，它已经呱呱落地，而且过了生长期，要怎么再长？”他反驳，“再者说，重新套个圆形模具，其实也是再迫使他被塑形成另一种样态。”
是啊，这样还是困在另一套评价体系中了，她轻叹。
所以还让他自由生长吧，摘下了容器的他，会有新的路要走，接下来的路，是心灵的成长之旅，不必在意形态。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她问。
“大一，”这段记忆很深刻，他没有多加思索就回答出了这个久远的时间，“第一个学期就有个学院的微电影比赛，我拍了这部作品参赛，还特意转发到我的空间，故意让我妈看见。”
“为什么要故意让你妈妈看见？”颜千绘不明所以。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你想不到吧，我妈从来都不支持我拍电影，但是我偷偷改了志愿，她知道后勃然大怒，但录取通知书已经下来了，她也没辙。”
“上了大学她就管不到我了，天高任鸟飞，那段时间我们关系很不好，但我知道她会看偷偷看我拍的东西，我爸也会把我的动态告诉她。所以我故意拍了这部微电影让她看见，她就是方妈妈的原型。”
“这部微电影就是拍出来气我妈的。”
颜千绘听到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仰头，缓缓道：“你知道吗，我曾经也差点拉不成小提琴。”
他露出诧异的神情，转头看她。
她继续道：“刚上初一，我成绩不好，每天就知道拿着小提琴练琴。”
“我爸问我长大以后想做什么？我毫不犹豫地就说了我想当小提琴家，这是他不认可的职业，因为我妈妈就是钢琴家，他很嫌弃地指责她到处跑不着家。但实际上，除了去别的地方演出，我妈妈几乎把时间都花在家庭上了。
“他之前认为我是三分钟热度，当他意识到我是真的想把小提琴作为我一生的事业时，他停了我的小提琴课。他说这是没什么用的特长，给我报了各种学科补习班，我哭闹了很久，我妈妈也和他大吵了一架。”
她至今都能记得他们争吵的场景。
“她喜欢小提琴就让她学！你刚回来几天就开始装模作样地管她，你平时尽过什么责任吗？”温尔雅生气地对反对颜政的做法。
颜政沉着张脸，怒吼道：“难道让她以后像你一样？动不动就不着家，公司什么忙都帮不上。拉小提琴有什么用，我就这一个孩子，以后公司都要交给她，有些能力从小就要培养锻炼，你看她现在成天抱着她的小提琴不撒手像什么样子。”
吵到后面，颜政怒气冲冲地摔门离开了。
那次事件过后，她发现温尔雅在外演出的次数越来越少，而颜政出差的时间越来越久。
直到他们把离婚的事情通知她，颜千绘才意识到，他们之间早就有这不可调和的矛盾。
从那以后，颜千绘在练琴的同时，也在拼命地学习，时间不够她就每天晚睡一点去学习，早起一点去练琴，每天雷打不动地重复着学习和练琴这两件事。
她明白，那时候的自己是想让已经离开的颜政知道，她什么都可以做的很好。到后来，她确实做到了，但她已经不需要、也不会想着要向他证明什么了。
“是我妈妈支持我走下去的。”她望着他，语气是庆幸而欣慰的，“我很幸运。”
“我也很幸运，我爸爸瞒着我妈，为了让我实现梦想，默默做了很多事。”他想到什么，后脑勺抵在墙上，仰头看向天花板，眼眸闪动。
说出自己的事好像没有轻松很多，空气了传来沉重的叹息。
两人背靠墙边，身下的豆包沙发被坐得扁塌，陷入在各自的回忆和深思中。
似乎有一团黑云压在他们头顶，冷风无声狂吹，将他们的原先高昂的情绪席卷一空。
看着程式言沉郁的神色，颜千绘知道他又想起了他父亲。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可奈何的颓丧，一种时间慢下来后的虚空与孤独的放大，悲伤往事如收拢的密网，将他困在回忆，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抱住那颗弯下的脑袋，让他感受到这个空间里，还有另一个有温度的实体的存在。
“哎，”她出声打破寂静，不让低落的心情吞噬他们，“你拍了那么多电影，记得什么好笑的事吗？”
“让我想想。”他睁眼，睫毛闪了闪，然后说：“拍摄一部电影，网上突然传起主演们的绯闻，好多狗仔都蹲在剧组附近，当时既要赶进度拍摄，还要防狗仔偷跑电影内容，我很生气，不过副导演比我更生气，抓了几个狗仔来剧组当群演。”
他记得那是很多年前。
卢峰气冲冲地跑向狗仔，回来的时候一手拎一个，边走嘴里边骂道：“不是要拍吗，让你们这些孙子进来好好拍！”
狗仔说他们这样做是违法，卢峰指着狗仔说：“什么违法？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放心吧，会给你们结群演费的。”
颜千绘哈哈大笑，“是哪部电影？”
“《电波》。”
“难怪了。”她知道这部电影的男女主都是流量很高的实力演员，她又问：“还有别的吗？”
“这是拍另一部电影的事了，女演员和男主对戏，两人吃面条呢，结果女演员突然噎着，嘴里的面条喷了男主一脸，男主苦笑，说他长得有那么寒碜么，看见他就想吐？”
“是《最后的镜头》吗？我记得里面就有一幕场景，是他们在大学食堂吃面，是吧？”
他微微诧异，“吃面的镜头就只有一闪而过的一秒。”
“反正我就是记得有这一幕。”想到什么，她又说，“对了，我还刷到过你大学演的微电影，你自己又拍又演啊？”
“那时候没什么钱，演员不够就只能自己上了，我的同学们也帮忙客串了很多角色。”程式言笑着解释。
其实他有些惊讶，大学拍的东西已经年代久远，质量和画质都比不上现在的作品，如果没有特意去搜索，是不会看到的。
于是他凝神注视着她，唇瓣轻启，“颜千绘，你该不会是我的影迷吧？”
他在用颜千绘曾经问过他的话反问她。
之前在音乐会的后台，他拉着行李箱、抱着一束郁金香，风尘仆仆地站到她眼前，她眼含笑意，对他说：“程导，你不会是我的乐迷吧？”
颜千绘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视线对上了他的眼睛，两人相视一笑。
她歪歪脑袋，食指点着下巴，眼珠转动，思考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这几个月我可是把你拍过的东西都看过了。”她弯唇，语气缓慢，每个字节都念得清晰无比，“所以，应该算是吧。”
程式言眼底闪过笑意，眯了眯眼，轻轻低笑一声。
“对了，我联系了一家精神科医院，我想去看看那些精神分裂的患者们。”之后她还要亲身演绎，不去观察不可能演得好。
“你找了？”程式言没掩饰脸上的意外神情，“哪家？”
颜千绘应他，“g市精神卫生中心。”
是陆心帮忙联系的，她在那边有认识的朋友，托朋友约了院长吃了顿饭，颜千绘没去。
只有陆心和朋友一起，她向来对这些饭局社交得心应手，一顿饭就和院长攀上交情，隐去了电影的消息，只透露因拍摄工作的需要，去卫生中心观察学习一下，到时候就安排颜千绘去待些日子。
院长也算爽朗，三两句话就答应下来，只说以后多多帮忙给医院做宣传。
“下周我送你去。”
他突然提出主动送她，颜千绘转头看他，“你有空吗？”她忆起段安恬说的话，不想他再分出时间陪她去，“忙就算了，我自己去就好。”
“不碍事。”程式言拧眉，仍旧不放心她一个人。
戏前培训本该由他安排，这是他定下的女主角，帮助她熟悉剧本情节，更好地揣摩人物，进行表演，是他的分内之事。
只是她全然不知这些，就独自做了这些事，他本来该提前告知她，他会安排好的。想来也是她心中思虑着这件事，所以才会如此做。
她虽嘴上不说，平时的态度没表现出来，但程式言明白她压力不小，最原先给的那版剧本的台词她早已全背下来，即使之后修改可能会变动很多，她也无所谓，只求在开机前把她能做的都做好。
因为提前做好一切准备，这是让她的心能够稍稍稳下来的一种手段。
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也不知道梅老师的孙女怎么样了？
颜千绘打电话过去问候了一声，对面细声细气地回了句，“吃了药，睡着了。”她又关心了几句，便不再打扰老师，于是礼貌挂了电话。
“我要回去了。”颜千绘起身，捋了捋坐皱的衣物，“那就下周二去，我周一有拍摄。”
“好。”
“你，”颜千绘回头，唇瓣嗫嚅，欲言又止，停顿片刻还是启唇，“最近忙吗？我自己可以的。”
她习惯独立，也没那么需要人陪着，若是自己耽误别人的事，会有心理负担。
“还好，这段时间重心都在这部电影，所以女主演的培训也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他语气轻松。
颜千绘想了想，这段时间他确实没那么忙，周六都在家，每次她八点过来时，还能和他一起吃顿惬意的早饭。
也正因为这几个周六的早饭时间，两人对话也逐渐变得不再局限于电影，漫天话题，想到什么便随口抓过来展开。
思及此，颜千绘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下周一起去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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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进电梯上楼回家，物业管家的短信就发到手机，颜君颂寄来的画被放在17栋住户的快递站那边，物业提醒她记得去拿快递。
她折返到大门，右拐去了快递站，画被包装得很严实，抓过去能摸到几层厚厚的泡沫垫，方正正正的，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幅画作。
拿回家拆开，画框大约长八十公分宽六十公分，一只手抓不稳，颜千绘就双手把这幅画立起靠在墙边。
画幅不算小，也不知颜君颂花了多久心思才完成。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他，告诉他自己收到了。
指尖顿了顿，她又输了几个字：下次有空吃个饭。
工作群消息闪烁。
陆心让她明天去试穿参加卡星雅的跨界沙龙要穿的礼服，借的是高奢品牌qlk的新一季度的裙子。
得知颜千绘有tange杂志主编时凝这层关系后，陆心便大胆去联系，在那边开拓了不少人脉资源，这次的礼服也是靠着tange那边一个服装造型师的渠道找品牌方借到的。
颜千绘倒是不在意穿什么，全凭陆心去安排。
卡星雅为了这次沙龙花了大功夫，从请的嘉宾就可见一斑，他们请了出道至今仍旧位居一线的滕子鲸，流量大国民度高，想必这次活动的宣传也不会少。
陆心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借高奢礼服、找知名妆造工作室合作，力求将颜千绘最完美得一面展现在公众面前。
试妆发那天工作室的新招的摄影师宁彬也跟过去，待她们调整好造型后，借了个场地去拍摄工作室的宣传图。
周一上午，媒体早已在沙龙会里就座。
颜千绘坐在嘉宾席里，等待这次沙龙最受瞩目的那位艺人的到来。
外场有粉丝的尖叫惊呼声，随着声音逐渐减弱，滕子鲸穿着一袭她代言的qlk的黑色高定礼裙出现在活动内场，方领口的设计露出洁白的锁骨，脖颈佩戴着简约的珠宝项链。
媒体的镜头敏锐地转向她，灯光闪烁，快门不断，她在簇拥下被人迎着坐到了她的座位，就在颜千绘的身边。
颜千绘刚要微笑打招呼，对方抢先开了口：“哈喽，小美女。”语气热络亲切，很是喜悦。
“你好，滕老师。”面对友善的问好，颜千绘也弯唇，笑着和滕子鲸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