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她没忘记自己此刻是蓬头垢面,去房间拿了几件衣服,转身进了卫生间整理仪容。
程式言坐在沙发,环视四周。
望景国际1-20栋楼的户型面积比21-40栋的更小,颜千绘所在的17栋是小户型,但对于单人住户来说,空间够用。
她家里的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沙发上的毛毯叠成方方正正的形态,放在沙发最边上,和边缘线紧贴着。两个一样的花瓶,她会对称放置,只有一样的东西,她会居中放好。
近乎强迫症式的整理方式。
她洗漱完出来,看到凌乱的茶几桌面,下意识就动手把散落的纸页按顺序叠放好,把用过的空杯放到洗碗池里。
“你昨天打电话给我了?”她走向他。
“你不记得了?”他反问。
她摇头,“说实话,真不记得。”
“那你现在清醒了吗?”
“很清醒啊。”
“你知道自己过敏却还喝酒。”程式言记得,上次在于述那里露天烧烤,她喝的是果汁,滴酒未沾。
“不能喝,不代表不想喝。”她说,“看场合吧,我只在家自己喝点,一般都不会过量,昨天是特殊情况。”
肚子不适时地叫起来,她有些尴尬,淡声道:“不好意思,我饿了。”她转身拿出了冰箱的面包,准备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我吃点东西,你要吗?”
“不用,我吃过了。”程式言回。
把食物放在茶几上,颜千绘席地而坐,抓了片面包撕开放进嘴里,侧过头问程式言:“所以我昨天说什么了?”
“你就给我念了一串你家的门牌号。”他神色如常。
“”她哑口无言。
大半夜醉醺醺地跟一个男人打电话,还告诉他自己家在哪儿,要不是程式言是找她有正经事谈,她那样还真是容易让人产生歧义。
她抿了抿嘴唇,问:“你听出我喝醉了吗?”
程式言摇头,“没有,我以为你是被我吵醒了。”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
空气沉默了片刻,程式言忽地郑重其事说:“颜千绘,你就真的没想过去尝试一下别的领域?”
一口干巴巴的面包差点噎住喉咙,颜千绘赶忙喝了口牛奶。果然,他找她只有这一件事。
“你在小提琴方面已经到了顶尖的层级,我猜你可能还在寻找下一口突破口,”他等她缓过来,继续不紧不慢地叙述,“但是你可以从另一个方向出发,那里有更大的空间让你继续往前。”
“你猜中了,我确实感到自己进入瓶颈期,我更早前就察觉到了。”颜千绘咽下口中的面包,正色道。
毋庸置疑,她是水平极高的小提琴家,但她近些年时常感觉自己停滞不前,总在机械地重复着常规操作。
在作曲方面也是如此,她自觉自己缺少稳定的灵感输出,写出的很多曲子都不甚满意,大多都被她扔进垃圾桶。
他注视着她,唇瓣翕动,“在物种进化里,物种形成后就进入平行演化,演化成大同小异的相似性状,鲜少有突破性的异化,物种由此发展到进化盲端。”
“或许你可以让自己的进化树在盲端分化出侧枝。”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蕴藏坚定的光,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让她相信。
颜千绘没想到他搬出这套理论来说服她,不由笑道:“那我怎么知道,我的侧枝就一定能生长出来?”
“我说过的,我有自信,”他也笑了,眼里是不容置疑的目光。
紧接他双手放在她肩上,与她对视,郑重道:“颜千绘,我会让你的侧枝萌芽。”肩头被他厚实的掌心包裹着,像是在给她注入一股力量。
身体像是定住了,她擤了擤微微发麻的鼻子,试图去理清此刻的心绪,但她只能感知到一股蓄势待发的火焰,亟待一阵风吹过,将它越吹越旺。
气氛寂静了许久,她睫羽扇了扇,轻轻落下一句话,“嗯,那我选择相信你。”
是他,让她终于能下定决心,勇敢迈出第一步。
不可否认,她早就被他勾起了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有声音在叫嚣着,你可以去尝试。
段安恬作为局外人,一眼就看透并点出了她自我怀疑的真相。
程式言锲而不舍的请求,像是一点点抛出的绳索,她站在崖底,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绳子,它居然那么长,可以伸到崖底。
虽然她曾一度担心自己走不出崖底,但最后,她决定抓住那根绳子,一步一步往上爬。
剩下的长篇大论被吞进肚子里,他错愕,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你答应了?”
“一直拒绝,是不是太不给你面子了?”她笑。
他脸上顿时洋溢喜悦,“没事,答应了就好。”
“我没演过戏。”她说。
终究还是要回归到现实层面的问题的。
“我知道,”他应声,挽了挽袖口,继续道:“离开机还有几个月,我帮你找个老师。”
“可以。”自己毫无经验,请老师上课是目前可行的办法,虽然是临时抱佛脚。
“那你还有别的事吗?”她问。
程式言挑眉,“你又是在赶我走?”
她疑惑,“什么叫‘又’?”
“之前早上在路边长椅那里,你忘了。”他说的是她早上练琴偶遇他的那次。
“那你说是就是吧。”她摆烂懒得解释,“你要是想留下来啊和我一起中午吃外卖,我也不介意。”
“找个时间签合同吧。”他突然说,“怕你爽约。”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他低声笑,“白纸黑字你才没办法否认。”
颜千绘不禁怀疑起自己,她看上去像那种翻脸不认人的嘛?
程式言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她好不容易答应,想着赶紧把事情定下来,他还有事情要忙,本就没打算待多久,看了看手表,道:“我先回去了,联系好老师我再找你。”
颜千绘起身去给他开门,“慢走。”
-
那天之后,她又迎来了一堆新工作。
陆心和替她接下了和知名小提琴品牌卡星雅的合作代言,她接连几天在摄影棚里拍摄各种各样的宣传广告、照片和其他物料。
拍完广告,她又参加了一些公益活动。
程式言打电话找她时,她刚好结束在养老院的慈善义演。
她让陆心把她送回家,然后去了程式言家。
tiffany也在,看见她来了,猛地扑过来抱她,“绘,没想到你居然答应了。”
“你就不怕我拖后腿?”她仰着脖子,笑道。
她松开她,摇摇头,“我明白程导选择你的理由。”
作为制片人,是她找上程式言,想让他拍下舒灯的故事,她没有道理不相信他的决定。而且,撇开演戏方面的挑战不说,让颜千绘演绎舒灯,实在太合适了。
tiffany带来了一份合同,程式言环着手臂,对她说:“看看吧,有什么问题可以提。”
颜千绘浏览了条款,看到片酬那一栏时,有些吃惊,“我的费用这么高吗?”
“是按原计划主演的预算给你算的片酬。”他解释。
他的电影主演大多是有实力的演员,咖位向来不低,这样一来,倒是她捡便宜了。
看到最后,她说:“没什么问题。”
她签完字,tiffany拿着合同走了,给她留了一份。
程式言给她冲了杯咖啡,她捧着热气袅袅的瓷杯,端坐在沙发上。
“你去工作室了?”他原以为她在家,没想到和她打完电话后,她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没有,今天去养老院义演。”
“你经常去吗?”
“看情况吧,我高中开始就去养老院义演了。”她说,“之后在国外,每年回国几次,时间够的话就会去。现在回国了,没什么工作就每个月去一次。”
“高中你在哪里念的?”他好奇地打探。
她抬眸瞥了他一眼,通常别人询问她的事情,她总觉得隐隐不适。她认为自己没必要交代太清楚,像在填生平经历的调查表一样。
“g市一中。”忖度了少顷,她还是说了,不过要有来有回,于是她又问他:“那你呢?”
“g大附中。”他回。
一中和附中,相爱相杀多年的g市两所重点高中,她语气上扬,“你也是g市人?”
“对。”他点头,同时也注意到她说的是“也”,接着说,“你们学校是不是有夏季慈善义演。”
“是的,七月份放暑假的时候。”她就是高一参加学校的慈善义演,才开始去养老院做公益的。
“对了,老师找好了,以后每周来我家上课。”他拿起手机发了一串数字给她。
颜千绘眨眨眼,疑惑道:“难道老师是你?”
他闻言低笑了几声,“不是我,我联系了一位g大影视学院的老师,手机号我刚发你微信了。她去年刚退休,正好也住这边,不过老师家的孙女年纪小,家里比较闹,我让她在我家给你上课,每周六上午,你可以吗?”
“不用多安排点课时吗?”她自觉毫无基础,多上课总是没错。
“不用。”程式言说。
找老师本来只是为了缓解她的心理压力,他只需要老师教她一些常识和基础内容即可,至于其他的,拍电影的时候他会现场教她。
“可以吧,我的时间没问题,要是临时有事,我会提前通知老师的。”颜千绘抿了一口咖啡,讲心里的疑惑问出:“那为什么不在我家上课呢?”
程式言看向她,勾唇笑道:“老师家就在这栋,13楼,这样方便些。”
“嗯,我知道了。”
聊完正事,颜千绘觉得自己该离开了,她拿起瓷杯,把凉得差不多的咖啡一口喝完。
程式言送走她后开始处理工作,和在外地的工作人员连线,在线上开视频会议。
从傍晚开到零点,最后散会的时候,工作人员们如释重负。
他随便从冰箱找了点东西,送进微波炉加热,食物进肚后他进了书房,坐到椅子上时,眼神无意间扫到桌上的那本舒灯传记。
他又想起颜千绘。
他们之间认识时间不长,他对她知之甚少,每次面对她,他其实有许多疑问,但她似乎并不喜欢谈论自己。
思及她说的高中在g市一中念书,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这位朋友,现在是凌晨一点半,你不用睡觉的吗!”电话里传来气恼的声音
“嗯,但你周末不是不需要睡觉吗?”他听到游戏的背景音效。
对啊,社畜的周末当然要夜晚尽情熬夜,白天尽情睡懒觉,米欢懒洋洋道:“所以你找我有什么急事,我在打游戏啊!不急的话,能不能等我——”
平板界面出现失败的镀金字体,她痛心疾首,哀嚎了一声,幽怨道:“不用了,我输了。”
“认识颜千绘吗?”
“!!!!”米欢本来瘫在沙发上,闻言激动地坐起来,坏笑道:“你怎么突然打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