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作为世界级的百年老牌乐团，群英荟萃人才济济，首席位置的竞争尤为激烈，堪称神仙打架。
文章最后是对乐团的发问：破例录用这个听起来不那么专业靠谱的首席，究竟有什么理由？
这篇不知名媒体的报道引发公众热议，世界各地的乐迷和当地民众对她产生质疑，他们在网络上强烈要求公开面试流程。
舆论的方向虽然是在质疑熟悉的能力，实质上却潜藏许多人骨子里的优越感和偏见。
虽然莎格兰特招募乐团成员的范围是面相全世界，但以往的首席位置都花落他们本国小提琴家。他们不相信一个年轻的东方女孩能够战胜他们本国卓越的人才。
乐团并未依照网上的的请求公开面试视频，只是提前发布了任职信息，颜千绘的名字被曝光在公众视野，方块字他们或许不认识，但对于了解古典乐的人而言，qianhuiyan这个名字绝不陌生。
音乐界权威人士盛赞她年少有为，专业音乐媒体晒出她金光闪闪的履历，风向顿时完全反转。
他们恨不得用尽溢美之词来报道这位天才小提琴少女，甚至还有人开始惋惜，她应该成为顶尖的独奏家，在音乐厅大放异彩，而不是待在乐团里领一份薪水。
报道者们来回横跳，像极了失灵的指南针，随着磁场的变化而胡乱摆动。
这边的天空飘起雨丝，透明玻璃上沾满点点水珠。
颜千绘关紧侧边那扇半开的窗，说：“我刚到酒店，是准备要和你说来着。”
“那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为什么突然回国？”温尔雅的语气严肃，不似平时般柔声细语。
半晌的沉默，外头骤然间风声大作，大雨滂沱。
“千绘，说话。”温尔雅轻叹，语气缓下来。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坐落在城市里，在夜晚亮起璀璨的灯火。隔着布满雨珠的落地玻璃窗，流光溢彩的夜景变得模糊。
颜千绘抓着手机，良久才开口：“妈妈，我好久没开演奏会了。”
乐团演出很多，每年都要在全世界各地演出，她常常感到自己被迫地接受这份看似稳定的工作所带来流离感。
电话那边的人没说话。
从酒店套房的客厅走回卧室，仰躺在床上，房顶的壁灯散发暖黄色光线，她认真说道：“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做下的决定，希望您能尊重我的选择。”
电话那头传来长长的叹息，温尔雅知道颜千绘一向很有主意，也知晓自己劝不动她。
“千绘，妈妈不是要来左右你的想法和决定，可你什么都没说，就突然自己一个人回国，今后有什么打算呢？要不要我先回来陪——”
“不用，”温尔雅话还没说完，颜千绘出声打断，“我现在是24岁不是14岁，我不是长不大的孩子，您不用再像小时候那样一直为我忙前忙后，相信我，我能处理好的，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方面。”
从幼时学琴开始，温尔雅为她的小提琴事业不断奔波忙碌，替她寻求知名小提琴大师的教导，陪着她参加每一场国内外比赛，为她举办个人音乐会。
无论温尔雅多忙，只要是关于女儿的事，她都坚持亲力亲为，在发展自己的钢琴事业的同时，还能兼顾女儿的一切事宜。
温尔雅的朋友们对她赞叹不已，称她是个优雅又能干的钢琴家母亲。
可颜千绘知道，要维持这一切有多么不容易，温尔雅付出的代价是牺牲全部的个人时间，这么多年，她好像就忙着两件事，弹钢琴和操心颜千绘。
去年夏天，她研究生毕业，通过选拔进入乐团，工作和生活有了稳定的着落。
温尔雅对女儿的工作很满意，也渐渐将精力收回一部分给自己，开始更多地享受生活。
近两年她朋友圈分享的旅游休闲照片逐渐多起来，颜千绘很开心看到妈妈生活的变化，更加不想因为自己辞职的缘故，再让妈妈为她操心。
“那好吧，如果有什么问题要及时找我，别让我担心。”顿了顿，她失落地说：“你年末的节日都不和我们一起过了吧。”
她放下贴在耳边的手机，开了免提，扫了眼手机日期，十二月十一日，还有二十天就跨年了。
“嗯，今年和安恬一起，”为了安慰温尔雅，她又多说些俏皮话哄她，“我知道你很想我，放心吧，我一定会记得给我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打电话的。”
“有什么难事都要和妈妈说，知道吗？”
“真的没事，别担心我，人的想法随时随地都在变化，我只是有了新打算而已。”
“既然回国了，去看看你爸爸吧，我和他离婚是我们两个的事，你——”
“妈妈！”颜千绘声量提高，不悦地皱眉，显然是不想再多聊下去，深吸一口气，她语气缓和道：“妈妈，我现在很累，我想挂电话休息。”
“千绘——”温尔雅没来得及回应，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系统声。
掌心覆上双眸，灯光被隔绝开，眼中顿时一片昏暗。
颜千绘确实很累，几十小时的长途飞行，落地后还要倒时差，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此刻完全不想动，只想就这么躺平。
躺了几分钟，她还是认命地爬起来洗了个澡，倒了一点红酒，喝下后便倒头就睡。
这一幕要是让远在大洋彼岸的温尔雅看到，铁定得急得跳起来狠狠训她一顿，勒令她不许喝了，可惜天高皇帝远，温尔雅压根管不着。
这段时间，乐团经理tim打了好几通电话挽留她，问她是不是遇到难处。颜千绘表示是自己规划有变，婉拒了他的好意，tim看出她去意已决，只能对此表示惋惜，并祝她以后的事业顺利。
颜千绘回国的第二天，也就是她提交辞职邮件的第九天，莎格兰特乐团就乐团首席颜千绘离职一事发布公告，果不其然，舆论哗然。
众人在表示震惊的同时纷纷猜测她离开的原因，谣言满天飞。造谣者就像嗅到食物的味道豺狼，狠鸷的眼睛发出阴恻恻的光。
有传言称她年轻气盛、心高气傲、脾气古怪，在乐团和成员们不和。
有人说她自视甚高不能吃苦，接受不了乐团高强度的工作，被乐团辞退，为保全她的颜面才说她主动辞职的。
甚至有音乐界的评论家公开批评她任性，太过浮躁，沉不下心，她的离开给乐团留下烂摊子，毕竟大乐团的首席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随便定下来的。
公众夸她的时候把捧她到神坛，一旦有什么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事发生，也可以编排些未经考证的内容来博眼球。
不过，无论他们如何报道，都无法扭曲的一点是——她的小提琴才华。
实力是她最大的证明，虽然她离职的原因不明，但毫无疑问，在乐团的工作中，她没出过一点错误，完全担得起首席的位置。
她的乐迷倒是对此喜闻乐见，表示无比期待她能开独奏会。
对于虚虚实实的外界消息，她皆付之一笑，这种事情见多了，早就能心平气和地看待，何况这连舆论危机也算不上。谁能管住每个人的嘴呢？
手机里的消息数量也爆炸般地增长，主要来自三类人群，关系较好的乐团成员和指挥、身边的同学朋友们、以及不知道从哪里得到她联系方式想找她做采访的媒体。
颜千绘没空回复消息，便直接在各个社交平台上转载莎格兰特乐团发的声明，并附言：感谢大家的关心，于此统一回复，已回国，祝乐团越来越好。
国内知名的几家唱片公司都向她抛出橄榄枝，颜千绘通过线上联系方式和几家公司简要交谈了一番，最后决定和陨石唱片公司的经理见面，细谈具体条款。
地点就定在陨石公司。
颜千绘到达星风大厦一楼的时候，一位面容端庄的女士迎上前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神色有些犹豫。
思忖好一会儿她才缓缓问：“您是千绘小姐？”
眼前的少女和她想象中优雅的小提琴家的形象相距甚远。
她穿着oversize的黑色工装外套，衣服敞开着，内搭一件短款露腰紧身衣长袖t恤，修长的的大腿被黑色束腿裤包裹着，脚下踩着一双板鞋。
颜千绘轻微抬眉，上扬的眼线更加明显，弯唇笑，“是我。”
这位女士的眼里闪过惊愕，随即挂起标准得体的微笑，“千绘小姐您好，我带您去方经理办公室。”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26楼，出电梯穿过办公区，负责接待的女士将她引到一间独立的办公室，门半开着，她在门口轻敲，柔声道：“方经理，千绘小姐到了。”
屋里的人穿着一身休闲西装，低着头在打字，闻言抬起头，眼神同样透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意外。
方戈笑着起身，走到门口相迎，“颜小姐，你好。”
办公室里置放着一张古朴的红木茶桌，茶盘边缘雕刻着花纹，上面摆放着一座小假山装饰，茶具齐全完备。
“我这人，不喜欢喝咖啡，也从不喝酒水饮料，却唯独钟情泡茶品茗，”方戈用热水烫洗杯具，将第一泡茶水倒掉，不疾不徐地又新泡了一壶，边说道：“颜小姐能喝茶吗，要不尝尝这毛尖？”
颜千绘点头，“喝的，我挺喜欢这茶香。”
“那就好，”方戈给她倒了一杯，将瓷杯置于茶托上，提醒道：“小心烫。”
颜千绘接过茶杯，待表面的茶水稍凉，浅浅喝了口，清澈醇香，滋味甘甜。
“千绘小姐是g市人吧。”
“对，您是听我口音听出来的？”
“不不不，你可没口音，这都是网上有的信息，”方戈浅笑着，又问：“回国感觉如何？”
“g市变化挺大的。”
“这些年经济区开发建设，好多企业都在这落地生根，就业机会多，人也跟着多起来，出门坐个地铁都是人挤人，早些年可没见这么多人。”方戈是土生土长的g市人，对这里的变化最是深有体会。
颜千绘接过话茬，“这地理位置好，交通方便，坐动车去附近的城市都挺快能到。”
“这铁路线通了好几条，去哪儿都方便，还有条新的铁路干线在修建。”
颜千绘连连点头，见他杯子空了，拿起茶壶为他倒茶，又自己添满，“路过老城区，看到很多地方都在建筑施工。”
“城西大部分老房子都拆了，要建第三个机场，我家老宅也在那块儿，估计明年也得拆了，”说到这，他又面露惋惜，“唉，住了那么多年，怪舍不得的。”
“明年就拆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