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巴黎,莎格兰特乐团全球巡演的最后一站。
作为世界知名的顶尖交响乐团之一,美国莎格兰特乐团汇聚了全球高水准的管弦乐演奏家、指挥家、作曲家,是世界各地优秀音乐家们梦寐以求的地方,也是无数交响乐爱好者的视野焦点所在。
音乐声戛然而止,爱乐音乐厅里爆发雷鸣般的掌声,有的听众甚至激动得站起来大力拍手,指挥和乐手们起身谢幕。
乐团今年最后一场巡演就此圆满落下帷幕。
颜千绘左手按在后颈,转动着发酸的脖子,回到后台收好小提琴准备回酒店。
catherine从后面揽住她的肩膀,凑在她耳边,低语道:“绘,今晚要和我们去酒吧吗?”
她侧目看向身旁的人,露出略带歉意的微笑,“恐怕不能,我打算回去蒙着被子睡一觉。”
不远处几个拿着乐器的乐手们盯着她们这边,catherine转过身去朝他们无奈地摇摇脑袋,那些人耸肩摊手,一副“我们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那好吧,”catherine回过头来,朝她撇嘴,“你几乎从不参与我们的酒吧聚会,总之,祝你今晚好梦。”
“会的。”颜千绘提起琴盒,“对了,麻烦告诉will他拉错了一个音,不要在演出的时候出神,特别是还站在我旁边的时候。”
听到这话,catherine仰头大笑,“哈哈哈好的,我一定和他说,看来今晚我可以尽情嘲笑他了。”
颜千绘莞尔,挥手和catherine告别。
离开需要高度专注的演奏环境后,腹部传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她意识到自己傍晚只吃了些水果和面包垫肚子,于是在酒店餐厅吃了份意面。
回到房间,颜千绘打开电脑,把草稿箱里的那封辞职信邮件发出去,当系统弹出发送成功的提示后,淡定地关闭电脑和手机。
她在巴黎待了一周,于第七天晚间登上回国的客机。
坐在机舱内,她从衣兜里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给在仍在美国的妈妈发消息,告诉她自己上飞机了。
想到自己辞职并从第三方直接回国的“肇事逃逸”行为,手上打字的动作陡然停滞,拇指长按删除键,火速清除那行字,调到飞行模式,最后息屏。
飞机在机场跑道助跑一段路后开始攀升,到达平流层平稳航行,机舱内的光照到舷窗,倒映着窗边人的脸。
颜千绘扣上宽大的卫衣帽子,贴近玻璃窗,微曲着手掌遮罩在眉骨周围,像看望远镜一样。
隔开舱内的光线后,点点星光出现在视野。
时间好像慢了下来,宇宙静谧浩渺,沉浸在这片刻的渺远广袤的星海中,灵魂好似在其间轻盈漂浮。
不舍得眨眼。
直到胳膊一片麻意袭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保持这个动作的时间过久,于是回正身子,原地舒展手臂,活动筋骨。
眼下毫无睡意,她从包里翻出在大学认识的好友andrew画的漫画。
andrew说这是他平时无聊画的,打包投递给出版社后就没再管,没想到在两个月前收到出版的好消息。
算是意外之喜,他打算送给她一本,共同分享这份喜悦。
漫画册是上个月给她的,那时乐团就在纽约演出,时间正好在万圣节当天。两人许久未见,andrew忙里偷闲,特意从他工作的地方赶到大都会歌剧院听她的演出。
演出结束后,andrew送她回家,分别时塞给她一盒包装精致的万圣节糖果,并且再三嘱咐她一定要看完漫画。
小册子不大,可以随身携带放在包里,前段时间巡演太累,除了休息外,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心思做别的事,如今倒是有闲暇。
画页翻动,内容看到过半,颜千绘嘴角就没掉下来过,碍于在机舱内,她才强忍着没笑出声,里面有许多搞笑的小段子,她猜这是他根据生活经历写的,他自己就是个乐观幽默的人。
不过再好笑的东西,碰到上洗手间这种人类基本需求时也得先让让道。
前几天感冒没及时吃药,如今咳嗽不断,鼻涕总是流个不停,她摘下口罩,抽了张纸巾擤掉鼻涕,又戴回口罩,这才起身。
侧目看去,隔壁座位的人已经不在位置,桌板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
她往外走,没留神踩到脚下松散的鞋带,往前打了个趔趄,即将摔倒之际,顺势抓住隔壁座位的桌板保持稳定。
动作幅度太大,自己桌上的漫画册连带隔壁乘客桌板上的书一同被扫在过道。
颜千绘竟然松了一口气,幸好摔在过道上的不是自己,不然要闹笑话了。
拿着毛毯的乘务员经过,眼疾手快地把散落的书捡起,叠放整齐递给她,细声问道:“您没事吧?”
颜千绘接过两本书,宽大的卫衣帽子还戴在头上,许久没说话,她声音沙哑,“没事,谢谢你。”
说话时,口罩上方的眼睛含着笑,弯成月牙状。
乘务员望见她的笑眼,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更温柔,“好的,您有需要的的话,随时叫我们哦。”
说完她便走向前排,将手中的毯子递给那边的乘客。
颜千绘收回视线,把漫画册放到自己座位,将另一本“无辜受牵连”的书翻开,平放回邻座的桌板上。
正思考该翻回哪页时,身后有声音传来,“感兴趣?”
她没戴隐形眼镜,仰着脖子与他对视,习惯性地眯眼增加景深去看清楚些,对方穿着西装大衣,戴着黑色口罩,眉梢上扬,双目凛冽,眼神意味不明。
几秒后,她挪开目光,低头看向内页的文字。
是大段的古文,上面还有不少划线标记和批注,不是字词注释,倒像是有了什么灵感时写下的想法。
把书合上,瞥了一眼封面的大字——《博物志》。
光看名字就是她不怎么看的一类书,遑论这还是文言文。她摇头,解释道:“你的书被我不小心碰掉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男人坐回座位,接过那本书,点头表示已知情。
“书合上了,希望你还记得看到哪一页。”
“异兽。”他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翻到相应的页码。
“什么?”颜千绘不明所以。
男人捏着口罩往鼻梁上提,食指在纸面轻点,再次开口:“看到这篇。”
“哦。”见他寡言少语,颜千绘也没再多言,把自己的漫画册放回座位。
男人在调节伸缩座椅,整个人躺靠在放平的椅床上,双腿交叠搭着,看样子是准备睡觉。
颜千绘还要去洗手间,忙对他说:“不好意思,我得先出去。”
听到她的话后,男人将大长腿屈起,腾出足够的空间让她从椅床跨过去。
周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草木的清香,可又跟她用过的众多木调香水不同,这是一种令人感到很舒适安心的味道。
回来再次经过他,那股淡香依旧在空气中萦回,本想开口问问,但颜千绘还是按耐住好奇。
坐下后她继续翻开那本没看完的漫画册,接下来的航行时间里,两个陌生人隔着高高的格挡,没再有任何的交流。
次日晚上9点,飞机平安落地,抵达g市伏山机场。
从行李传送带找到自己的行李箱,颜千绘在接客点等候预约的出租车。
视线无意间扫向前方,眼睛顿时亮起来,不远处一个男人长身玉立,带着口罩,又多添了副墨镜,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是凭那套眼熟的西装大衣认出来,正是飞机上的那位邻座。
明明隔得有些距离,她却好像又闻到那股木香,若有似无飘在空气中。
好奇心死灰复燃。
就是现在,或许能问到,他用的什么香水。
颜千绘拉着箱子作势上前打声招呼,以便开启对话,可还没等她走到他那里,对方已经躬身进了一辆商务车。
车门“砰”的一声关闭,好奇心重重摔下碎成两瓣。
她停在原地,叹了口气。
—
出租车停在酒店门口,颜千绘下车,径直走到大厅,酒店服务人员很快就办理好入住,“您的房卡。”
“谢谢。”她接过房卡,乘电梯到达自己的房间,刚放下行李,手机铃声便响起。
是母亲打过来的。
乐团巡演好些天前就结束了,可是颜千绘却迟迟没有回纽约,温尔雅越想越奇怪,于是来问她:“千绘,怎么还没回来?”
“妈妈,我回国了。”颜千绘如实告知,本来也没打算瞒着谁,只不过是先斩后奏而已。
“什么!?”电话那头的温尔雅女士拔高音量,“那乐团的工作呢?你辞职了?”
“嗯,我已经辞职了,现在在g市。”
“如果不是我今天不主动打这通电话给你,是不是要看见新闻才知道你离开乐团的消息?”温尔雅质问她。
莎格兰特乐团百年历史上最年轻首席——天才小提琴演奏家颜千绘离开乐团,这样的新闻标题确实能引起古典音乐界不小的动静。
不过乐团目前还未向外界公布这个消息,内部人员知道的也不多,不然这件事早就发酵了。
毕竟谁都想不到,仅仅待了一年半,作为莎格兰特首席的颜千绘竟然要离开。
颜千绘硕士在茱莉亚音乐学院作曲专业学习,一毕业就成功面试上莎格兰特乐团的首席,她的入职俨然成为轰动一时的古典音乐界的大事件。
在乐团公布人员任职信息之前,这件事情是通过小道消息传出去的。
最早报道的小众娱乐媒体不知她的姓名,根据“知情人士”的爆料而加工处理,在文章中打上“毕业”、“作曲专业”、“东方人”的标签。
极具噱头的内容因得人们大肆猜测——年纪轻轻的、作曲专业的毕业生,有什么资格坐上莎格兰特乐团小提琴首席这个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