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二更）
出了古生堂，褚晔直奔镇上最大的酒楼。
鸿福楼开在离码头比较近的主街上，南北往来的商人都会在此歇脚吃饭，生意十分兴隆。
褚晔撩开车帘将竹筐内的山珍展示出来，酒楼掌柜探头看了看便带着他从街边的巷子进了后门。再出来的时候，褚晔怀里多了一个五两重的小银锭子并几十枚铜板，掌柜的还特意叮嘱他以后有这样的好货尽管来。
把货物全部卖干净，日头已经偏西，褚晔去车马行还了骡车，然后挑了一头身强体壮的骡子买了下来，顺便买了个车厢，连牲口带车厢一共掏了二十八两。
买骡车是褚晔临时决定的，云溪村离镇上还是有些远，走路要一个多时辰，有一辆骡车来回就方便多了，人不用受累不说，刮风下雨的也不怕了。
有了交通工具，原本一个时辰的脚程缩短了一半，回到村子的时候太阳还跟个咸蛋黄似的挂在天边。
褚晔赶着骡车，在村头老树下一众大娘老嬷的注目礼下进了村子，又穿过大半个村子回到自己的小院，一路上回头率极高。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新来的采药人挣了大钱，还买了辆骡车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要知道，整个云溪村有骡子的还不超过十户，而给骡子配了车厢的也只有前不久才搬走的方老一家而已。
回到家，褚晔先去了隔壁刘家一趟，把上个月的饭钱结清了，顺便让刘大婶做晚饭的时候带上自己那份儿，刘大婶拿到铜板笑得见牙不见眼，自是满口答应。
褚晔出门的时候刘梅想跟上来着。一个月没见面了，她想和褚大哥说说话，恰好刘大婶在厨房里喊着叫她去菜坛子里捞些酸菜，刘梅气得跺了跺脚，扭身进厨房帮忙去了。
日落西斜，小院内房门紧闭着，褚晔把钱哗啦啦倒在桌子上清点。
第一次去镇上卖草药得了八两多，第二次得了四十四两，加上这次的一共挣了一百三十二两。
买那八亩地付了二十四两定金，买骡车花了二十八两，再加上小院的租金、伙食费和其他的日常开销，褚晔把铜板和不足一两的碎银子拨到一边，还剩下六十四两。
再把用来买地的剩下二十四两拿出来，还剩下四十两的整银。这四十两褚晔单独找了个布袋子装起来放在箱底，暂时不动用了，就当作家底慢慢攒起来。
过几天他打算再去一趟镇上，把那个何首乌和剩下的草药卖了，应当还能再挣个二三十两，根据他对这个世界购买力的认知，这二三十两足够他潇洒地生活到明年开春了。
至于这几天，有那些碎银和铜板就够用了。
院子里传来女孩的说话声，“褚大哥，我给你把饭送过来了。”
褚晔将银钱收好，打开房门笑道：“多谢你了，刘姑娘。”
“褚大哥，你怎么还是这么客气啊，叫我小梅就好啦。”刘梅手里挎着个篮子，里面放着两大碗菜和四个杂粮饼子，边进门边说，“我娘今天没来得及蒸馒头，让我给你带了饼子来，这饼子烙的时候抹了猪油，可香啦。”
“让婶子费心了。”褚晔伸手去接篮子，刘梅却直接将篮子放在了桌子上，她麻利地把两个菜碗拿出来摆好，搭好筷子，然后便笑吟吟地在桌边坐下，对褚晔道：“褚大哥，快坐下吃呀，一会儿菜该凉了。”
褚晔僵了下，在她对面坐下了，拿起饼子刚咬了一口，刘梅便问道：“怎么样？搁了猪油香吧？”
“嗯。”褚晔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褚大哥，院子里那骡车是你买的吗？得花不少银子吧？”刘梅扭着身子探头往院子里看，“村子里都在传你挣了大钱，是不是真的呀？”
“刘姑娘。”
刘梅回过头来，“嗯？”
褚晔委婉道：“你不回家吃饭吗？”
“哦，我不急的。你们汉子吃饭快，我等你吃完顺便把碗也一起收回去。”刘梅把菜碗往褚晔跟前推了推，然后微微垂着脸，一脸娇羞地问道，“吃饭的时候有个人陪你说说话不好吗？”
褚晔对这个没眼色的姑娘彻底无语，索性直接道：“我吃饭不习惯说话，刘姑娘还是先回去吧，碗筷我一会儿给婶子拿过去。”
刘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还是说道：“那没关系啊，你吃你的，我给你讲讲新鲜事儿解闷儿怎么样？”她努力想了一下，“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村子里上个月发生了一件大事，方家的新夫郎成亲当天换人啦。”然后满意地看到褚晔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说谁？谁家新夫郎换人了？”
“方家，那个方青云。”见终于引起褚晔的兴趣，刘梅心里有些得意地说道：“方青云不是上个月娶亲吗？原本定的是兰家的二儿子兰小陌，谁知道成亲当天揭盖头的时候新夫郎竟然是兰家的大儿子兰浅。”刘梅撇了撇嘴，又道，“方婶子当时和大家伙儿说是两家早就商量好了要换成兰浅，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褚晔一把抓住刘梅的手腕，急声问道：“那兰小陌呢？他怎么样了？”
刘梅瞥一眼自己被紧握的手腕，娇声道：“褚大哥你轻点，都弄疼我了。”
小家伙被抢了亲事，他却不在身边，褚晔的耐心彻底告罄，越过刘梅就大步往外走去。
刘梅见他冷着脸要出去，以为他是气自己卖关子，连忙一把拖住褚晔的胳膊道：“褚大哥你别生气啊，我说还不行嘛。那兰小陌也没怎么样，之前收麦子的时候还见他下地干活嘞，只是……”
褚晔呼吸一滞，“只是什么？”
“只是最近都没见他出来了，说是也要嫁人了，我听我娘说，兰家要把他嫁给曹家沟的老瘸子呢。哎褚大哥!褚大哥！这饭都没吃完你干嘛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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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家柴房，兰小陌侧躺在稻草堆里，用手指轻轻拨弄着面前一个油纸叠成的小船。
被关了太久，分不清是第几日了。
成亲那日，他被堵着嘴在柴房捆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才被放出来，后娘站在门口告诉他，“方家出了十两银子的彩礼钱，相中了兰浅，这事是你爹点头了的。”
兰小陌并没有太多难过的情绪，后娘对这门亲事一反常态的积极，现在兰浅嫁过去了，他反而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反正他的事从来也由不得自己，兰小陌先是觉得茫然，然后就被灭顶的恐惧笼罩了，他还记得那曹家沟的瘸腿老鳏夫。
秋收的时候兰小陌每天都拼了命的干活，比往日还要拼命，腰弯下去就是一整天，手上被镰刀磨出了血泡也不敢停。夜里疼得睡不着时，就偷偷翻出褚晔送给他的红豆酥吃上一粒，那红豆酥做得拇指大小，难受的时候吃一粒，可以吃上好几天呢。
兰小陌不舍得咬碎，就鼓着小腮帮细细品味着红豆沙的香甜，等那最后一丝丝甜味也消散了，就把这份隐秘的欢喜埋进心底。
那几天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爹和后娘的脸色，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惊肉跳。所以当那个长脸媒婆再次上门的时候，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甚至还大着胆子在紧闭的堂屋门外偷听长脸媒婆和后娘说话。
果然，家里还是要把他卖到曹家沟去，就为了二十两银子的彩礼钱。
兰小陌听到那长脸媒婆夹着嗓子尖声细气地对后娘说：“……以后不论生死，都和你兰家没有关系了，你也可少了个眼中钉，肉中刺，还白得了二十两银子，多好的事儿啊。”
后娘笑呵呵地应和着。
几个月前这媒婆来的时候，兰小陌曾偷偷和村里的大娘打听过一点曹家沟的事，据说离这里很远，要走上三四日才能到，在一处山沟沟里，穷得很，嫁进去的人很少有出来的。
一般人家都不愿意把闺女双儿嫁到那里，曹家沟的汉子只有攒上一辈子钱，到老了再托人从特别穷苦养不起儿女的人家里买媳妇，有时甚至几家凑银子买媳妇，嫁去了不仅仅要当牛做马，还得给好几家汉子传宗接代……
那天晚上，兰小陌趁着夜色偷溜了出去，想要跑到山上去藏起来，结果刚进林子就被早有防备的后娘和爹抓了回去。
在柴房里他被捆住手脚，哭喊声被破布堵在喉咙里，鞋底子照着他的脸抽，最后还是兰茂福看不下去了拦着赵彩荷道：“行了，照你这个打法，到时候破相了哪还有人要。”
赵彩荷喘着粗气把布鞋撂在地上踩进去，冲着被打在地上起不了身的兰小陌啐道，“没脸没皮的小娼货，临走了还要折腾你老娘，要不是看你能干几天活，早就叫曹家沟的把你拉走了。”
柴房的门被上了锁，兰小陌被打得狠了，两颊肿得老高，耳中嗡鸣不已，隐约听见兰茂福在院中低声道，“明儿就托人去带个信，叫曹家沟的人收完粮就来拉人，免得留得久了又出事故。”
从那天起，兰小陌再没出过柴房，后娘只每天从窗子里扔一个野菜团子，几日之后，他便连跑的力气都没了。
忽地院子里响起一阵喧哗声，兰小陌微微转了转眸子，看向门的方向。
是曹家沟的人来接他了吗？
嘈杂声越来越近，隐约有一个熟悉好听的声音在喊着“小陌儿”。
兰小陌睁大了双眼，心怦怦怦直跳。
“哐当”一声尖锐声响，门外响起铁链的泠泠声和铁锁落地的声音，木门被猛地大力推开。
外面的光透露进来，被门口的高大身影挡住，为汉子周身镀上一层光来。
“小陌儿！”
已经干涸的泪水涌了眼眶，兰小陌干裂的嘴唇抖动几下，喃喃道：“褚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