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神界那边的魔族细作传回消息，神族果然在想方设法唤醒君珩上神。三日后，魔族再次进攻神界，两方大军在无望海上枕戈以待。当裴相舟和冬黎打得难解难分不相上下时，君珩上神陡然现身。

    由于南皊月的原因，我一直对君珩上神颇为好奇。后来从虞珑口中，我知道这个君珩上神和神霄帝君、南泽战神乃是当时神界最出类拔萃的主神，曾效忠于神霄帝君，但后来双方产生隔阂。在轩辕凌避世芥子洞的同一时期，君珩上神也莫名其妙陷入了长久的沉睡。

    君珩的出现，令神族士气大涨，墨辞和裴相舟大大松了口气。我仔细地打量着君珩，不由暗自吃惊。神界美人遍地开花，连南泽战神也是一位俊美无俦的不老男神。我以为君珩也会如此，怎知他的面容和气质……十分平庸，平庸到让人很快就记不清他的长相，明明五官十分精致，偏偏凑在一起就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南皊月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桑桑是不是很奇怪？为何他看起来如此古怪？”

    我点了点头。

    南皊月瞥了君珩一眼，冷笑道：“因为‘他’已经不是他了。”

    “什么叫‘他’已经不是他了？”

    “‘人器’一词听过没有？最初就是他提出来的，将人的身体各部位炼制成一件灵器。当初仙界曾频繁发生将活人殉剑的恶行，实则是效仿他。他现在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实则只是一件器，鼻子、嘴巴、眼睛甚至心脏，皆可以向人发动攻击。”南皊月的语调漫不经心，可我想起虞珑跟我讲过的故事，就不觉得他真的那样淡定自若。

    君珩漂浮在无望海上空，只是轻轻隔空一击，冬黎在无望海上方凝结的冰川立刻分崩离析，周围传来一阵倒吸气声。他空洞无神的目光缓缓投向南皊月这边，先是一怔，随后，嘴角缓慢地勾起，发出一阵瘆人的断断续续的话语：“你……怎么……还能……活着……呐……”

    沧符域主、秋水域主以及昙罗域主纷纷站了出来，向南皊月请命一战。南皊月冲他们微微抬手，拒绝了他们，笑道：“他可是本座的猎物，怎么能够让给你们？”

    南皊月看向我，语气轻松道：“桑桑，我很快就回来。”我面无表情，手指却不住颤抖，不知为何弥漫着一种无言的恐惧。

    南皊月飞向君珩，两人对战的激烈程度，比起神霄帝君和轩辕凌，有过之而无不及。无望海惊起了遮天蔽日的滔天巨浪，一些修为较低的神魔，被腐蚀性极强的无望海之水溅到后，身体竟然逐渐被腐蚀。

    “轩辕月……纵使你侥幸……夺取天道之力……死而复生……今日吾必定……重新送你……前往归墟……哈哈……哈哈……”君珩的身体陡然爆炸开来，稀碎的血肉微粒好像独立生命的虫卵，形成了一团血色的浓雾，弥漫在整个无望海之上。果然，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变成了一件器。这时，冬黎域主脱口而出道：“竟是……域场……”

    我登时魂惊魄惕，轩辕凌曾经和我提过，只有作为上古尊神的三皇五帝，才有足够的实力创造出域场，域场是更为高级的随身空间，发动域场的神灵，就是这个小小世界的造物主，可以任意操纵域场之中的万物。假如南皊月进入了君珩的域场，那他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君珩可以将他的修为压制到最低，亦或者，采取更为折磨身心的手段。

    血色浓雾已经彻底吞没了南皊月的身影，我一咬牙，飞身而起，冲向了君珩的域场。沧符和秋水在我身后不断呼喊，他们奉命保护我，可惜我不能让他们省心了。

    进入域场之后，我眼前登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我环顾四周，试图寻找一丝光线。许久，我终于瞥见了一缕星光，那星辰极为渺小，而且不断闪烁。我循着光线不断前行，宛如初出洞穴的人，见到了一个无限光明的世界。

    我眼前是一片荒芜的沙漠，不见水源，不见绿洲，举目望去，仅仅有一株矮小的野草。那株干瘪枯黄的小草顽强地抵抗着干旱和骤风，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起来。

    下一刻，我眼前的场景陡然变换，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巨大的搁浅的鲸鱼，它浑身肌肤干裂，伤口散发出腐臭的气味，但它仍然一点点往海边挪动，最终，终于成功回到海中。

    我好似明白了什么，无论是小草还是鲸鱼，都是南皊月的化身，是域场之主将他变成那样，意欲彻底抹杀他。我很快又见到了第三幕场景，是一片虚空。但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天地之间轰隆隆响起一道虚无缥缈又庄严肃穆的声音，堪比天道。

    “小姑娘，你闯进吾的域场，是因为喜欢轩辕月？那你想不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只要他的魔障解除，恢复神身，你们就再也没有阻隔，吾也可以饶他一命。毕竟，吾从来不杀自己的同类，这是你唯一能够拯救他的方法了。”

    我在心底冷笑一声，从来不杀同类吗？如果虞珑没有和我讲述那些，或许我此刻就糊里糊涂相信了。世人只知南皊月是天生魔骨的“双相天魔”，却不知他一开始本是一位真神。

    万年前，上古尊神一一陨落，神脉灵源日渐衰竭，一旦神脉灵源消失，世间灵气就会彻底消散。为了应付危机，神霄帝君麾下的君珩上神找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将四象之神的神物炼制成通天神塔，连通天外之地，充盈神脉灵源。

    那时候，青龙尊神、朱雀尊神、白虎尊神皆已陨落，但他们身上最重要的神物皆已保留在鸿蒙境，即朱雀之血、白虎之爪、青龙之鳞。唯独玄冥尊神，由于一直游历人间，没有留下任何神物，就悄无声息地陨落了。

    炼制通天神塔还缺少一件至宝，为此，神霄帝君在鸿蒙境找到了一枚未曾孵化的玄冥卵，注入自身精血，让玄冥卵孕育出了新的玄冥之神。由于他身上有着神霄帝君的血脉，便取名为轩辕月，自小与轩辕凌相伴。

    轩辕月一千岁的时候，只是一个纯真无邪的小男孩，神霄帝君故意将他丢弃到永生魔域，借此逼他入魔，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剥离他的玄冥甲，不被六界针砭。多年后，轩辕月在永生魔域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却仍未入魔。不得已之下，神族仍将其视为魔族，将其逮捕回神界。而亲自剥离他的玄冥甲，将其与另外三件神物一起炼制成通天神塔的神，便是君珩。

    虞珑的话语像刀子一样钻进我的脑海，血淋淋地翻搅着。我无法想象，年幼的南皊月究竟是如何在群魔环伺的永生魔域生存下去，更无法想象一寸寸敲碎玄冥甲再将其剥落的过程有多么痛苦。

    君珩希望我解开南皊月的魔障，不知道是何目的，但为了见到南皊月，同时拖延时间，从长计议，我只能答应君珩。

    我深吸了一口气，进入了南皊月的魔障之中。眼前的一幕幕好似一记棒槌重击在我的头上，周围是伥灵邪祟肆意作乱的永生魔域，乌云密布，雾霭沉沉，气氛压抑沉重至极。一条巨大的宛如山峦般的黑蛇躺在血泊之中，它遍身伤痕，奄奄一息，痛苦地抽搐着。

    此时的南皊月刚刚被君珩剥离玄冥甲，也即将成为一盘散沙的魔界新君。周围的魔物蠢蠢欲动，只要他完全停止呼吸，它们就会冲过去将其啃食殆尽。

    南皊月却一直重重撞击着大地，蔚蓝色的眼眸宛如深湖一般盈满了粼粼水光。那些魔物终于按捺不住，蜂拥而至，锋利獠牙毫不留情地撕咬着他身上的蛇鳞。

    南皊月因巨大的痛苦，传出阵阵撼动山河的低吼，紧接着，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南皊月周身逐渐浮现一层黑色的魔雾，撞上黑雾的魔物顷刻间被腐蚀成一滩血水，剩余的魔物仿佛极为恐惧，纷纷尖叫着撤离了。在南皊月头顶上方，那些黑雾渐渐凝聚着一个黑色的人影，而且开口说话了。

    “吾乃‘灭世始魔’之残念，只要你愿意将躯体献祭于吾，与吾共存共生，吾可以褫夺天道之力，助你重塑残躯，死而复生，你可愿意？”

    凝望着这一幕，我难掩震惊地捂住了嘴巴。灭世始魔！竟然是灭世始魔！那个存在于十万年前，曾纵横六界无敌手，甚至敢与天道抗衡，凭一己之力开辟了永生魔域，最终却神秘暴毙的第一任魔尊？

    南皊月浑身伤痕累累，尤其是背部和头部，背部完全被撕裂得只剩下模糊血肉，头部则插满不可计数的箭矢，他静静地仰望着那道黑影，目光惘然而纯澈，似乎在艰难地进行权衡。最终，他点了点头。

    刹那间，南皊月身上的伤痕皆已消失，坚不可摧的蛇鳞长了回来，万箭射中的头部也彻底复原。

    他化成人形，变成了一个干净美好的少年。只是他痛苦地捂住脑袋，神色无比狰狞，高大的身形如绰绰灯光下忽闪的暗影，很快竟然分裂出了另一个“他”。

    两人四目相对，仿佛镜像的对立面。“他”似笑非笑，姿态风流文雅，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诗画家，可细看之下，他瞳仁的蓝色更加深沉，宛如无底深渊。

    “从今以后，吾就是你，你就是吾，我们永为一体，密不可分。你被天道戏弄，命运多舛，而吾对抗天道，助你逆天改命。”

    这时，君珩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如果要阻止南皊月入魔，唯一的办法，就是劝说他不要与灭世始魔的残念融为一体。你能做到吗？”

    如果南皊月不融合灭世始魔的残念，他就不会入魔，更不会分裂出南皊月二号。这对我而言，似乎极具诱惑力。可是，我知道，如果他真的放弃了残念，他只会彻底消失在世间。因为，旁人的入魔，可能是受到了利益驱使，而他，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难道我要阻止他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