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银屑似的月光轻轻地落在树梢，在地面上筛出斑驳的碎影。晚风吹得我有些瑟瑟发抖，我假装顺从，随后趁南皊月放松时，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接着施展瞬移术，逃离他的身边。
南皊月站在原地，目光晦暗不清，嘴角兀自含笑：“给你一晚上时间。”
我不敢回头，只知道一直跑啊跑，不敢稍作停顿。直到翌日清晨，我才在云州的安远城停下了脚步。虽然天色熹微，城门口却早已穿行着许多贩夫走卒。令我郁猝的是，一道高大清癯的身影就伫立在城门口，不是南皊月还能有谁？
我冷笑着，不知道他这番作为有何目的。他明明亲口承认，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只是把我当成一件玩物。我绝对不会把说出那番残忍的话的南皊月，当成是另一个“他”，因为他们两人，我一直分得很清楚，一眼就能辨别出来。
我站在原地，没有继续逃跑，也没有朝他走过去。南皊月朝我走了过来，我虽然表面镇定，但心里开始发慌，他的眼神实在太有侵略性。不过，他容貌出类拔萃，吸引了不少围观者，我不信他能在众目睽睽的情况下做出什么越轨行为。
然而，当他忽然俯身，右手攫住我的下巴，将殷红的嘴唇凑过来时，我开始怀疑人生。众人唏嘘一片，我脸颊滚烫，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边躲闪他的吻，一边掐着他的胳膊，本以为他会吃痛放手，却无济于事。
从他身上传来一阵神秘馥郁的香味，让人头晕目眩，他只是贴近了我的唇，像蜻蜓点水般，并没有更进一步，随后便抬首，漫不经心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吓走了一片围观群众。
他在我耳畔呢喃道：“桑桑，这些年我好想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现如今的我再也不会被他的甜言蜜语打动，我佯装欣喜而娇羞地低下头：“原来你想我啊，那你有没有想念棠荷，亦或者，其他被你杀害的神女神君？”
他原本盈满柔情蜜意的眼眸，瞬间闪过一丝寒意。我和他四目相对，颇有些剑拔弩张之感。谁料他四两拨千斤，笑得愈发纯真无邪：“当然没有，与其怀念逝者，不如珍惜眼前人。如果你不希望我对你产生妄念，那你也变成‘逝者’就好了。”
我感到一阵恶寒，我错了，我宁愿跟另一个邪戾嗜血的“他”对峙，也不愿面对惺惺作态的他。我试图推开他的胸膛，却发现硬邦邦的，害得我手疼。他捧起我的手，发出了一声轻笑。我叹了一口气，平静问道：“南皊月，你究竟想做什么？”
南皊月侧了侧头，纯澈潋滟的蓝瞳端凝着我，莫名有一丝专注的意味：“桑桑，原来这就是你的本来面目啊，比以前更可爱了呢。”
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没有照过镜子，只从他眼瞳的倒影中看出了大致的模样。其实，对我而言，长什么样子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不需要别人的神骨，也不需要别人赐予容颜。
南皊月拥住了我，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们来到了潺潺小溪边，附近郁郁葱葱，人迹罕至，浅金色的晨曦铺满了广袤无垠的草地。他环顾四周，神色颇为满意。我揉着被他攥得青紫的手腕，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原本想拿出玉笛，但想到那是他亲手为我制作的礼物。于是便拿出了一把不常用的短剑，剑刃指着他，不耐烦地问道：“南皊月，收回你那套玩弄人心的把戏。你不是已经亲口承认过了吗？你从始至终只喜欢棠荷，而我不过是你消遣的玩物。我不稀罕巴掌之后的甜枣，你我现在要么决一死战，要么相忘江湖！”
南皊月蹙眉道：“如果我想要和你破镜重圆呢？”
我道：“滚蛋！”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狰狞，气压低沉诡谲，下一刻，另一个“他”突然从他身体内分裂出来，跟他肩并肩站在一起。南皊月二号看起来要比南皊月一号淡定，没有发疯的时候，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温润儒雅的“沧符”。
“以前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迷恋她，”南皊月二号笑眼弯弯，“现在我大致清楚了，那就是她心狠起来，当真是翻脸不认人啊。”
南皊月二号朝我假惺惺地拱手致礼：“我开始有点欣赏你了，桑无姑娘。”
这话分明是在贬低我，不过我是不会在意的。南皊月一号却被他的话语彻底激怒，一下子闪身到了我面前，毫不犹豫地折断了我的短剑，将我的双手用力地拷在身后。我猛地踢向了他的双腿之间，他没有反应过来，关键部位受到重击，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那水雾氤氲的眼神仿佛在说：“痛痛痛……”
南皊月二号和南皊月一号本是一个人，也痛得弯下了腰。但他仍旧没有松开我，阴恻恻地开口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我身上还有灵犀蛊？”
我愣在当场，猝不及防间，一阵剧痛从小腹传来，好似万蚁啃噬，我整个人跌向草地，连带着南皊月也朝我倒了下来。我们都没有心情继续针锋相对，默默地躺在草地上缓解疼痛。许久，明媚的阳光倾泻在我们身上，暖烘烘的，远处传来羔羊奶声奶气的鸣叫。南皊月无奈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桑桑，我当初说的只是气话，谁让你总是为轩辕凌赴汤蹈火，我实在看不下去……”他的尾音渐渐沉了下去。
此时的氛围让人想起了放牧少年和放牧少女共同度过的温馨时光，我差一点就要相信他的话，可是我还是感到不安，试图证实他所言是真是假：“你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棠荷？可为何南皊月二号喜欢她？你们不是一体的吗？”
南皊月冷笑道：“原来我在你眼中只是南皊月一号啊，我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呢。”
我有些心软：“只是为了便于区分，他当然不能和你相提并论。”
南皊月二号不知何时也躺在了我的身旁，凉飕飕地在我耳边吹了一阵阴风：“你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哪怕我现在仍然与南皊月存在嫌隙，但是有南皊月二号做对比，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凑近南皊月的身边，疏远南皊月二号。
南皊月的怒火应该消了一些，因为我看见了他眼中的笑意：“桑桑，他虽然和我是一体的，但我们有不同的偏好。或许他的确喜欢过棠荷，但我绝对不爱棠荷。”
听见他的话，我无法感到轻松，甚至内心极其疲惫，说实话，我至今仍然喜欢南皊月，可我只要一想到，另一个他爱着棠荷，却仍然将其残忍杀害，我就忍不住难过，既为棠荷的命运而痛心，又害怕自己也会成为另一个棠荷。
南皊月仿佛猜出了我内心的想法，捧着我的脸颊，柔声道：“桑桑，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虽然有时候我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那就是我真的好爱桑桑，爱到想把桑桑的皮剥下来，做成栩栩如生的标本，这样你就能永远陪着我了！可我知道，一旦我那么做了，我就会永远失去你。”
我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南皊月二号，他是如何看待南皊月的誓言？是不屑一顾吗？但我发现南皊月二号不知何时已经被南皊月收回了体内。
于是，我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进行一场豪赌，赌南皊月真的喜欢我，而且永远不会伤害我。要么与他彻底决裂，老死不相往来。
我攥紧双拳，艰难地直视着南皊月：“在通天神塔中，你还说过，不希望为魔族培养出一个劲敌，于是让虞珑得到了天外之力。我一开始无法理解，因为虞珑无论是站在神霄帝君那一边，还是站在轩辕凌那一边，都会继续与魔界作对，不可避免地会成为魔界劲敌。但你却那么放心地看着虞珑继承了天外之力。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虞珑会对神霄帝君的陨落袖手旁观？还有，你是不是等着虞珑和轩辕凌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你是不是……存在毁灭神族的意图？”
南皊月诧异地盯着我的眼睛：“桑桑……”
我一字一句道：“回答我！”
南皊月眸色复杂，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喟叹道：“真是伤脑筋啊……桑桑怎么突然变聪明了……看来桑桑始终无法全心全意地陪着我……我是想要毁灭神界，那又如何？你为什么不能支持我呢？就像你支持轩辕凌一样？”
原来他一直想把我变成他身边的忠犬，无论他想要灭亡神族，还是毁灭六界，我都应该毫无条件地支持他追随他。但是，这怎么可能？究竟是他太天真？还是我看起来真的如牵丝木偶那般唯唯诺诺？
他不断在我耳畔恳求，看起来像是一个要糖吃的孩子：“桑桑，你不要反抗我好不好？陪着我一起毁灭那些神灵吧，以后，你就是我的魔后，我们一起主宰六界。”
我啼笑皆非，与他贴近脸颊，鼻尖相触，轻声呢喃道：“做白日梦呢。”
他的脸色一寸寸冷白下去，宛如一樽石灰雕塑。
我被南皊月囚禁了起来，他时不时跟我汇报毁灭神界的进展。
比如，虞珑虽然回到了轩辕凌身边，却因为南泽战神的自戕，与轩辕凌陷入冷战。接着，在妖族公主精心设计之下，虞珑发现轩辕凌和妖族公主躺在同一张床上，刹那间心如死灰。然后，虞珑在南皊月的蛊惑下，想要在轩辕凌体内植入心魔，却被轩辕凌识破，被他囚禁在了芥子洞之中。总之，两人仍旧在不遗余力地相爱相杀之中。
而南皊月似乎对他们的爱恨纠葛颇为感兴趣，时常绘声绘色地跟我描述。
“桑桑，我们千万不要变成他们那样，你我应该永远相亲相爱。”又一日傍晚，他跟我讲完轩辕凌和虞珑的事情之后，一寸寸亲吻着我的发丝，时不时就来一句“掏心掏肺”的宣言。
我发现他真的拥有一种让人束手无策的魔力，既天真又残忍，既狡诈又纯情，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我现在已经能够很熟练地骂他：“有病！”
但他也不会恼羞成怒，依旧慢条斯理地笑着，然后在吻我的时候“不经意”地咬破我的嘴唇。
南皊月关押我的地方，是一个金碧辉煌的泡泡球，想必是属于他的随身空间，里面囤积着无数奇珍异宝，还有一些瑞奇灵兽。我无法理解，为何这里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飞禽走兽，比如，长着七彩翅膀的鱼，或者拥有乌黑茂密长发的怪鸟，难道我也是这些“宠物”中的一员？
不过，南皊月对待我时，和那些瑞奇灵兽不太相同，当有灵兽想要靠近我时，他会突然抱紧我，厌恶地踢开那些灵兽，仿佛在宣示主权。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有这么多奇怪的癖好！
某一日，南皊月兴致冲冲地出现在我面前，解开了我身上的绳索，颇为自满地开口道：“桑桑，就在昨日，虞珑和轩辕凌大战了一场，轩辕凌虽是上古尊神后裔，但虞珑也得到了玄女之力。他们果不其然两败俱伤了。你说，这时候我进攻神界的话，是不是特别合适？”
我欲言又止，合适你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