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当我回到永生魔域时,魔族内部正沸反盈天,几乎都在讨论神界攻打魔界的事情。
“这次神帝那家伙派了炎天无妄出战,还扬言要放火烧掉整座北冥森林!”
“论好勇斗狠,谁能比得上我们魔族?可这次竟然是神族主动出击,老子不服!”
“不服又怎样?有本事你攻上神界啊!”
我惴惴不安地前往魔都宫殿,四处寻找南皊月的身影。
他的魔侍告诉我,他和四位域主都在大殿内议事。
我在大殿外面等候了许久,才看见四位域主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四位域主之中,我只见过沧符和另外一位女域主秋水。
迎面走来的四人,却有三张陌生的面孔。
除了秋水,其余三位皆不认识。
我询问魔侍,这三人分别是何人,为何如此重要的议事会,沧符域主却没有现身。
魔侍指了指其中一位紫衣白发风度翩翩的男子,讶异地对我说道:“那位便是沧符域主啊,沧符域主是最俊俏也是最风流的域主,不像昙罗域主头上长着毒藤倒刺,冬黎域主浑身覆盖深雪,更不像秋水域主,浑身上下都是金铃铛和金树叶。”
我两眼发黑脚底发虚,难道我这么快就得了痴呆症,连沧符的样貌都记错了?
我再次确定道:“你说,沧符是最俊俏风流的域主?”
魔侍露出痴迷的表情:“那是当然,这可是魔族姐妹们公认的事实,虽然跟魔君殿下相比,还是略微逊色一些,但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了。”
“他是不是魔界最心慈手软的域主?每次血吐祭坛上杀人最少?”
“那是因为沧符域主从来不杀女人,所以人数自然少了一倍。”
“不杀女人?这是为何?”
“无论妖魔鬼怪神仙凡人,但凡是个女的,都被他娶回家了呀。”
我如遭雷击,这跟我印象中那个忧郁深情,充满宿命悲壮感的沧符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我隐隐感觉自己好像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此时,我当即放弃去见南皊月的念头,踌躇不安地来到了千机城。
千机城内,一些纯粹的花草精灵成为了这里的居民。
它们每日里载歌载舞,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愁绪。
我坐在最高的阁楼上,脑海中宛如一团乱麻。
周围白云缭绕,能够俯瞰整座千机城。
“桑桑……”下方传来一道轻柔的呼唤。
我低下头,竟与“沧符”不期而遇。
沧符正站在梧桐叶林立的街道上,仰头朝我看来。
他一袭灰白水墨长袍,笑如春风袅袅,意态如月笼沙。
我莫名感到内心凉飕飕的。
很快,他就飞身而至。
沧符问道:“你为何一人在此?皊月呢?”
我答道:“他事务冗杂,抽不开身。”
“对了沧符,我最近听说了一则传闻。”
“哦?”
“……我听说,阿月好像喜欢过一位神女,但两人最后却不得善终,这是不是真的?”我故意表现得伤心欲绝。
我犀利地打量着他的神色,不肯错过任何细节。
他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异色,但很快恢复如初。
“没有的事,你不要多心。”
我感到费解,难道是我多想了?
“那我先回去了哈。”我转身欲离开。
“桑桑……”沧符却蓦地在我身后叫住了我。
我一回头,撞进了他悲怆怜悯的长眸之中。
我不由吓了一跳。
沧符用一种咏叹调,缓缓告诉我:“桑桑,不仅皊月是我的知己好友,你也是我的朋友。我这些年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究竟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你。眼看着你和皊月的感情日渐深厚,如果不告诉你,对你而言实在是一件太残忍的事情。可如果告诉了你,就会彻底摧毁皊月的幸福。”
他不说还好,结果这么一说,我更发憷了。
“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啊?”
他一脸纠结痛苦:“其实……其实皊月他……曾经失手杀害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沧符跟我讲了一个故事。
竟然和南皊月当初和我讲得故事一模一样。
只不过,在南皊月的故事中,“双相天魔”沧符不知不觉中杀害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而在沧符的故事,那个杀了棠荷的“双相天魔”,竟然成为了南皊月。
我感到一阵恶寒,猛地朝他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随后飞也似的,逃离了这个地方。
南皊月和“沧符”究竟谁在撒谎?
“沧符”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我脑海中一直盘亘着这两个问题。
不知不觉,走到了南皊月的寝殿。
南皊月正在书桌前挥笔作画,清阳曜灵,和风容与,不经意间的姿态流泻出平日里少见的天命风流。
我走上前,却发现他正在画一个衣香鬓影的美人。
只不过,暂时还没有描摹出五官。
我问道:“这是谁?”
南皊月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你呀!”
我奇道:“你为何画我?”
南皊月道:“难道你就不想拥有一张只属于自己的脸吗?不是玄女的脸,更不是虞珑的脸。”
我怔怔地凝视着他。
“你希望自己长成什么样子?”南皊月耐心地问道。
“眼睛长成这样,笑起来眉眼弯弯,你觉得可还行?”
他一边征询我的意见,一边开始细致地描绘五官。
我却伸手握住了他的笔。
“阿月,沧符究竟是谁?”
他脸上温和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我苦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其实你才是那个‘双相天魔’对不对?所谓的‘沧符’,其实是分离出来的另一个你,对不对?”
南皊月的脸部僵硬了须臾,缓缓扯出一抹无悲无喜平淡似水的笑意,虽然跟平时如出一辙,我却莫名有些心惊。
我转身欲逃,后脑壳却传来剧痛。
随后,便人事不省了。
待我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漆黑潮湿的暗室,而我被魔藤紧紧束缚在墙壁上。
我面前笼罩着一道黑影,不是南皊月,而是“沧符”,他变成了南皊月的模样,尽管仍是一双湛蓝的双眸,却深不可测,浑身邪戾肆虐,妖魅诡谲。
他手中拿出一柄漆黑细长的尖刀,闪着瘆人的寒光。
“你可知这是何物?”他见我的目光落在尖刀上,冲我扬了扬嘴角。
我侧头不语。
“这把剥皮刀,曾经在棠荷身上使用过,上面还残留着熟悉的气息。”他的话语令人毛骨悚然。
我怒目而视:“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已经认识了么?本座乃是——南皊月呀。”
我绝望地闭上双眼。
可笑我这么多年竟然从未去打听沧符的事情,不然,他不可能隐瞒我这么多年。
“你不是喜欢本座么?为何不睁眼看本座?”他用力地捏着我的下巴。
我恨声道:“我喜欢的不是你,而是那个纯良可爱的南皊月。”
“纯良可爱?”他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不禁捧腹大笑。
“好久没人如此形容本座了,上一次,还是从棠荷的口中听到的。”
想起他和棠荷的种种,我愈发凄然:“你为何要杀了棠荷?”
他微微俯首,近在咫尺的距离,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你如何保证,杀了棠荷的人不是另一个‘本座’?”
“阿月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一口一个‘阿月’,你和棠荷还真是截然不同的人。”他眯了眯眼,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时而痴痴地笑,时而咬牙切齿,“棠荷那女人,总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从来不肯低下高傲的头颅,明明已经是本座的宠物,却仍然想着要逃跑,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本座的权威。”
他的目光寒凉地落在了我的身上,宛如带刺的箭矢:“而你,或许是生为傀儡,虽然看起来嚣张任性,实则内心始终萦绕着一种卑微,一旦陷入情爱,便乖巧懂事,毫无主见。只有‘他’,才会因为因为魔刹涧的一面之缘,同情于昔日在无忧画舫外失声痛哭的你,甚至特意为你停下无忧画舫。”
我冷笑数声:“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十分喜欢棠荷,可最后,还不是亲手杀了她?此生此世,你都再也找不到一个能让你动情的人了。”
他果然又浮现出昔日在千机城的那副癫狂嗜血的神色,用力地掐住了我的脖颈:“你实在愚蠢,此时此刻,你不应该激怒本座。”
他手执剥皮刀,正要刺穿我头顶,手上的动作一顿。
随后,他竟然逐渐溶解成一团漆黑物质,漂浮于空中,宛若一团黑雾。
剥皮刀坠地,发出铿锵声响。
那个我所熟悉的南皊月,出现在我面前。
他张开手心,缓缓吸收着那团黑色物质,目光却越过一切,平静地注视着我。
随后,他苦恼地揉了揉眉心,语气燥郁无比:“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平心而论,我不得不承认,我一直是在感情上处于卑微的那一方。
当我还是傀儡时,我害怕失去利用价值,会被轩辕凌彻底摧毁,就好像孩子担心自己一旦不优秀了,父母可能会不喜欢自己一样。而无论是虞珑,还是棠荷,她们都能以无比理智的态度面对一段感情。虞珑眼也不眨一下,就杀掉了心上人的同伴,而棠荷一直试图与敌人斗争。
而我呢?
即使到了此时,我仍然幻想着可以和南皊月和好如初。
但脑海中的另一道声音不断告诉我。
桑无,别傻了,另一个他会杀了你的!
魔性难改,天命难违,哪怕是神魔,也被天道玩弄于鼓掌之间。
我最终还是决定离开永生魔域。
庆幸的是,南皊月并没有打算把我囚禁起来。
轩辕凌的躯体也被我从龙渊中取了出来。
临行前,南皊月执意要为我送行。
他静静地凝视着我,晦暗瞳纹好似颓败的桔梗,蓝眸萦绕着深深的哀伤。
我朝他挥手道别。
他喑哑低沉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桑桑,我也不希望体内分裂出另一个我,你为何不能容纳我的缺陷?”
我回头冲他一笑:“也许有朝一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