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7章
郡主顿时无言了,她一向知道盈袖聪颖的,却不想她快聪明过头了。
盈袖眨眨眼,不顾郡主内心翻涌的滔天巨浪,认认真真地分析着,“之所以没人会怀疑爹爹和大姐姐的父女关系,是因为大姐姐跟爹爹长得很像。”
“跟爹爹长得像,一看就是有血缘关系的;不可能是二叔,二叔对二婶婶从一而终,严姨娘怀上大姐姐的时日,二叔也还在凉州当差;也不可能是三叔,三叔的性子很是明了可见,他这么惧怕爹爹,再好美色也没那个胆子敢动爹爹的小妾,他面对严姨娘的态度也很正常,没有心虚作伪之处。”
郡主的面色愈沉,盈袖小心翼翼地接着说道,“大姐姐的生父,不是二叔也不是三叔,却能让爹爹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大姐姐这个女儿。我想来想去,觉得只能是……祖父了。”
房间里静得有些可怕,盈袖弱弱地趴了回去,心里还有些不甘不愿的郁闷。良久,郡主才缓缓启唇,“彼时,我跟你爹爹刚回长安……”
景元三年,夏,惊雷骤起,大雨倾盆。
长安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月的大雨,都城附近的水系泛滥,南方有洪涝之险,天气潮湿而闷热。
六月,武安侯世子苏戎携夫人淮安郡主回京叙职。刚进侯府的大门,还未安顿完毕,世子就和老侯爷就纳妾一事吵了起来。
正堂里,侯府的主子们俱在。
老侯爷很光棍,他悠悠然地提着酒壶,跟酒壶嘴嘴对嘴地喝着酒,死皮赖脸道,“反正已经开了祠堂记入族谱了,官府那里也过了程序……怎么?你小子还能违逆父母之命,把严氏休弃不成?”
苏戎的脾气也是爆,直接拍着桌子跟他爹叫板,“你看老子敢不敢!”
老侯爷眼睛一瞪,气的跳脚,“你叫谁老子呢!啊!为父帮你纳个小的怎么了!你自己去外头看看!长安城里哪个有头有脸的勋贵人家不是妻妾成群啊!”
继室夫人严氏故作慈态,在一旁煽风点火,“世子啊,你三弟十五岁后家里也放了两房通房伺候着了,我们好歹是公侯之府,怎么能够委屈了家里的爷们儿。郡主她再是君,终归也是你的妻子,只要你愿意,难道还能耽误别的女人为你开枝散叶,我们武安侯府人丁单薄,多子多孙才是家族福气啊。”
苏戎看都懒得看严氏一眼,只冲着老侯爷怼,头非常铁,“休书我回去就写,一个月后,我不想在侯府看见那个女人。还有,儿子希望您以后留点颜面,不要再插手我的私事。”
老侯爷气了个倒仰,“你你你……你忤逆不孝!”
苏戎眼皮都不带抬一下,“你为老不尊。”
严氏姑侄当即变色,严夫人心中急躁,她可是好说歹说才说动老侯爷把她侄女送给世子做妾,好不容易在大房安插了她的人,还能膈应郡主一箭双雕,怎么就能让世子一招抽釜底抽薪就这么略过了呢。
站在严氏身后的严姨娘娇躯颤抖,她抬起头,一张娇艳柔弱的小脸,泪光楚楚,“世子可是要逼死妾身,被休弃的女子还能有什么前程!”
美人落泪,闻之断肠,只盼郎君心存怜惜,可惜苏戎心硬如铁,虽不好直接欺负弱女子,但也非常耿直,“你若觉名声有碍,我可让阿玲帮你在长安外寻一户殷实人家。”
严姨娘身形不稳,花容失色,哭着奔出了门。
严氏见严姨娘段位不够,没能打动世子,只能从郡主那边下手,她抹着泪哭天抢地开始做戏,“世子这是什么话,我的娘家若是有了被休弃的女子,那我可是没脸面见人了,我们严家的女儿也不用活了!郡主,您也劝劝世子啊,这喜事可是过了明路的,若世子就这么给拒了,就不怕御史台参他一本忤逆生父、欺辱弱女吗!”
老侯爷也是真的糊涂,这些年被严氏哄得五迷三道的,并不是很明白苏戎兄弟才是真正支撑侯府门楣的人,“对对对!我这就去御前告你一状!我看你还敢不敢在老子面前得意。”
苏戎顿感头疼,他一向不善应对内宅这种鸡毛。夫君有难,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的淮安郡主终于出了手,她开口很是云淡风轻,“公公和婆婆可是准备威胁世子了?”
郡主这一问让老侯爷和严氏都忍不住心里发虚,想起郡主以往的手段,两人都想犯怂。
郡主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世子的战功是自己实打实地拼出来的,可不是像三叔的官职,是公公上书用侯府的颜面和功劳求来的。荫蔽的官儿,若是立身不正,夺掉也是容易。您说我若也让这御史都参一参,也不厚此薄彼……我们世子只是稍微麻烦一点,陛下若是降罪,最严重的不过就是被贬去边关多吃几年沙多赚几年军功,过几年回京也还是御前红人;三叔嘛,可就不一定了……”
你威胁我夫君,我动你心肝,郡主自觉很公平。
“……”
“……”
老侯爷和严氏俱是哑口无言,这场闹剧似乎就这么揭了过去。
“然后呢!然后呢!”
盈袖听得兴致勃勃,非常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郡主嗔她,“人小鬼大!”
盈袖笑嘻嘻地接下郡主的夸奖,接着问,“娘,严姨娘大小也算个美人,你就不怕爹爹真的动了心啊?”
郡主点着盈袖的鼻尖,开口十分有底气,“你爹是什么样的人,他若是守得住,世上便无人能动摇他;他若是不愿守,我也不能奈他何。所以,只要你爹爹自己不情愿,不消说严氏,就算是世间最美的女子躺在他的床上,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把人扔出去。”
盈袖觉得牙酸,日常被父母秀恩爱,嘴角微抽,“那后来呢?严姨娘又是怎么在我们家呆下来,还有了大姐姐的啊?”
郡主语带嫌恶,“后来,老夫人贼心不死,她就不信这世上会有不贪花爱色的男人。就算你爹爹再怎么当严氏是空气,在侯府里‘偶遇’,也当没严氏这个人存在,她也想着等严氏和你爹爹圆了房,你爹自会心软。所以,趁我回宫跟皇后娘娘叙话的时候,你爹下朝回府,就被下了猛药……”
长安城里还下着雷阵雨,窗外雨幕如帘,雷声震震,原本热闹的长安坊市,街头巷尾如今也就一两行人。
凤台宫里,张皇后品着茶,摇头抱怨道,“六月了,这长安的天气一日也没好过。”
淮安郡主抿一口茶,忧心着刚下朝的苏戎,“可不是,这雨也太大了,也不知世子在路上淋着了没有?家里可有准备汤水?”
“噗!”张皇后忍不住笑了,“这么多年了,淮安和世子还是如此伉俪情深。”
郡主垂眸,四两拨千斤,“娘娘可是取笑了!”
苏戎顶着大雨回府,衣衫湿了个七七八八,当即让下人准备热水沐浴。
严氏和严姨娘也找到了动手的机会,严氏在府中也主持过几年中馈,还是有些亲信,郡主不在府里,严氏顺势控制了内宅,让伺候苏戎的人换上自己的心腹。
前院的厢房,丫鬟奉上了的热茶里有药,香炉里点着异香,连洗澡水里都撒了特别的香粉。
苏戎一时不查中了招,头疼犯晕,就在这时,严姨娘缓缓地跨进房门,为保万无一失,她也豁出脸面给自己用了药。
“世子~~~”
耳边的声音又甜又媚,苏戎的意识模糊了,只觉眼前人便是心上人,
“阿玲?”
女子滞了滞,娇声里带着一分怨怼,“世子~我是柔娘啊~~”
话音落下,苏戎瞬间清醒,他强撑着药效,直接踹了女子一脚,眼中嫌恶万分。
“世子~?”
严姨娘的药效也开始发作,她脸色潮红,衣衫不整,扭在地上,蜿蜒着想要爬到苏戎身上去。
苏戎又怒又恨,药效还在身体里作祟,他直接把地上的为了求欢而丑态横生的女人绑在了床上。下一刻苏戎就逃出了厢房,冲进雨幕里物理降温。
悠悠然抱着酒壶在侯府里无所事事闲逛的老侯爷看见,觉得新奇,自己的大儿子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这么大的雨还站院子里淋?
他围观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自己儿子有病,但是看着淋在大雨里苏戎紧皱的眉头,老侯爷还是不太敢去招惹儿子,他施施然接着逛,走着走着就闻到一股勾人的甜香。
他好奇地推开房门,房间里香烟袅袅,老侯爷忍不住深吸一口香气……
凤台宫里,郡主的眼皮突然一直发跳,张皇后还拉着她的手说着太子的趣事,她勉强附和着,只觉内心不安。
“轰隆!”
窗外突然一道银雷划破长空——
“郡主!不好了!不好了!”
奉命求见的是世子的亲信,淮安郡主陡然站了起来,神色不郁。
她一路急匆匆地赶回侯府,心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雷声越来越响,郡主的步伐也越迈越快,迎着暴雨,她的妆发衣裙都乱了,直到看见苏戎安好地躺在正房里时,一腔怒火才稍熄,
“世子没事?”
“世子最后倒在了雨里,他之前对小人吩咐过,不准任何人靠近。”
“正院和前院的厢房,小人自作主张让世子的亲卫都围了起来,只等郡主您回来安排。”
“涂管家,你做的很好。”郡主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怕自己恨不得马上把那始作俑者千刀万剐。
郡主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变得平稳些,“来人,跟我去前院。”
“是!”
等到郡主带着一班人马破门而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情形却让人目瞪口呆,郡主面色巨变,她立时厉声吩咐道,
“涂管家,今日所见之事,不得外传,如有不应者,乱棍打死!”
涂管家也吓得浑身哆嗦,他之前就顾着世子的安危去了,前院的厢房只是让人围住,隔着雨声雷声愣是没人能发觉房中的动静。
“救命!”
“轰隆——”
女子凄厉的呼救声跟落雷声混在了一起,视线里,逐渐有了光,郡主恍若救世般的出现,让她在绝望中颤颤巍巍地伸出了伤痕累累的手求救。
“救、救救我……”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乍响,郡主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复杂,多是怜悯,
“来人……”
严姨娘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