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4章
第二日，盈袖起床，照例跟挽袖一起去正房请安，吃完早膳又去了思安院上课，开始了闺阁千金平凡的一天，苏侯却急匆匆地出了门，赶着进宫。
紫宸殿里，苏侯从容地向景元帝禀告，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徐神医已经在着手研究太子的病案，只等太子亲自驾临别院让徐神医把完脉，就有定论。
景元帝甚喜，连忙安排太子出行。
太子病恹恹地歪在肩舆上，从东宫出来，一路颠簸着被抬到了侯府别院。
景元帝忧心太子，拳拳护犊之心，也动身微服跟随。
刚到别院，太子被体壮的宦官背下肩舆，景元帝身边的太监总管福生操着一口尖细的嗓子亦步亦趋地指挥着仆侍女婢仔细着太子。
两尊大佛进了房，室内等候的徐大夫微怔，跪下行礼。
“草民见过陛下。”
景元帝仔细打量着徐大夫，郑重将他扶起来，诚意道，“徐先生莫要多礼，朕的太子就托付给先生了。”
徐大夫深吸一口气，定然应道，“多谢陛下，草民必当竭尽全力。”
站在徐神医身后身段有些莫名微肿的小丫鬟忍不住低下头，端着托盘的手都抖了抖。
太子躺在床上，徐神医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给他把脉。
良久，徐神医都皱着眉头，只把景元帝看的又急又忧。
“如意，把我的金针拿来！”
“唉~”
发愣的小丫鬟赶忙递上徐大夫需要的器具。
“殿下，草民失礼了。”
行医时的徐大夫面色凝重，手法却很是娴熟流畅，很快，一根寸长的金针直接扎进了太子头部的穴道里。
太子忍不住抖了抖，景元帝急道，“嗣儿，你现在感觉如何？”
徐神医在太子头部扎了不少针，他的神情非常严肃，手法却行云流水得像是一场表演。初始太子还觉得有针刺的异物感，后来渐渐地就有一股柔和的暖流在头部升腾而起，让他整个人变得熏熏然，直觉得日光甚好，适合酣眠。
“嗣儿？”
太子气息微喘，忍着睡意，眼眸带着些许希冀的微光，“父皇，我……我觉得很好……这、这位先生、就是您说的药王谷后人吗？”
徐大夫一边扎针，一边义正言辞地纠正道，“殿下过誉了，草民只是有幸被药王谷谷主指教过几年，并未得到孙神医的真传，算不得药王谷传人。”
闻言，太子的眼眸黯了下，针灸逐渐起了作用，太子也缓缓地开始了好眠。
一刻钟后，徐大夫停止了施针，起身拱手对着翘首等待的景元帝和武安侯直言不讳，
“陛下，侯爷，殿下的病草民能治。”
景元帝几乎可以说是欣喜若狂，现在的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一个感恩戴德的父亲。
徐大夫的神色依旧很严肃，“草民能保证太子的脸能恢复如初，脚也能如旁人一样行走无碍，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太子的体弱，往后只能好生将养着，不得让殿下耗费心力，时令变换时也要谨慎，不然，殿下依旧不寿。”
景元帝的身体晃了晃，“孟太医之前跟朕说过，太子只能活到而立。”
徐大夫沉凝，闭目遗憾道，“只要好生将养，殿下的寿数自然无碍，但是耗费心血之事，却是碰不得了。”
苏侯面色一沉，徐大夫的意思是，殿下不能耗费心神，那定是不能再参与政事，然而不能参政的储君……太子的继承权，已经被判了死刑。
景元帝显然也是懂了徐大夫的言下之意，他当即身形不稳，苏侯上前扶住了神色恍惚的景元帝，肃然问道，“徐先生，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殿下可是大唐的储君！”
徐大夫想了想，谨慎道，“若是小师妹出手，殿下或能如涅槃，恢复与病前无异。”
苏侯忙问，“敢问先生，您的师妹姓甚名谁？现居何处。”
徐大夫摇摇头，“小师妹姓傅，名长生，是师父救下的孤女。师父过世后，小师妹便是现任药王谷谷主。师父临终遗命，遣回我们所有的普通弟子，只留小师妹留守药王谷，小师妹天资聪颖，于医药一道得天独厚，如今也是尽得师父真传，草民不如她多矣。只是，小师妹自小就听命于师父。所以，自师父离世之日起，药王谷封谷，不问世事。”
“先生可有能入谷之法？”
徐大夫还是摇头，“自封谷之日起，世人便无人能觅得药王踪迹，就算恰逢其会找到了药王谷，强行硬闯也只会是个死字。”
景元帝只觉得憋了一股火气，“朕雄踞八方，富有四海，大唐五十万大军难道也请不出药王谷传人出世。”
徐大夫眼皮一跳，冷静道，“陛下若是用这种方式请我师妹出山医治太子，那我师妹也有一万种方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太子生不如死。”
“她敢！”
天子一怒，整个房间立马跪倒一片。
“她难道还能藐视天威不成！”
徐大夫也定然跪下，坦言道，“草民所言非虚，师妹她行事一向随心所欲，她也不懂天威是什么，她还小，她才十二岁……”
景元帝没仔细听，愤然道，“她还小吗！都十二岁的人了！”
“……”
“……”
等等……十二岁？！！都没及笄的小丫头片子？
景元帝是带着火气走出门的，他能怎么办！他堂堂天子难道还能跟个十二岁的小丫头片子计较不成！他最大的公主也才十二岁，也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想想，景元帝就觉得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这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卡着，憋在胸腔里，难受的就是自己。
苏侯忍不住嘴角抽搐，想想别人家十二岁的天才小神医，再想想自己家那几个纯然不知世事的小女儿们，陡然生出一种强烈的落差感，想回家鞭策几个小女儿努力成才。
景元帝气冲冲地出了房门，苏侯也眼神指使着下人跟紧伺候，别院的涂管家机警上前，领景元帝到正房歇息。
“恭送陛下！”
景元帝走后，苏侯回头，抱臂挑眉，目光落在了徐先生腰间的草药香囊上，“徐先生是真的不知如何请贵师妹出山？”
徐大夫神色淡然道，“草民不懂侯爷的意思。”
苏侯的眼神意味深长，“传闻药王谷内四季如春，繁花遍地，盛产药材。而且，漫山遍野都是辛夷花树……先生您的辛夷花药囊还真是别致！”
徐大夫彻底怔住了。
“徐先生，你既愿意透露出令师妹这号人物，为何又对她行踪三缄其口。”
徐大夫有些懊恼，“就算我不说，陛下和侯爷迟早也会查到，我想的不过是能将师妹过个明路……”
苏侯又问道，“那你不担心陛下为了逼令师妹出山为难你，想她一个十二岁小女孩独自守着偌大的一个山谷，为着柴米油盐也不可能与外界毫无交流。”
徐大夫面不改色地吹着彩虹屁，“陛下是明君，侯爷也是好人，当然不会为难我们一介草民。”
苏侯似笑非笑，“可是事关太子安危，那可是大唐的储君，威逼几个庶民就能换来太子康泰，先生您说，陛下会怎么选。”
徐大夫不见惧色，反而笑得畅快，“就如我之前所言，小师妹对皇权并未有敬畏之心。若真有那日，陛下能威逼利诱让我师妹出山，那也要有着太子为庶民陪葬的准备……匹夫之怒，血溅五步，足矣。”
苏侯：“……”
啧，又是一个艺高人胆大的铁头娃。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溅的是谁的血？
当然是太子的血！苏侯明白徐大夫的言下之意。
苏侯面上无言了，心下却并不意外……侠以武犯禁，江湖人似乎天生就少了一根弦，他们风餐露宿，来去如风，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每个人心中都坚持着固有的江湖规矩，慕强尚武，不畏强权，不受管束。如此风气之下，有真本事的江湖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底气，若是强逼其效力于朝廷，傲气之下，宁愿同归于尽玉石俱焚者不在少数。
苏侯心中有了成算，只叮嘱徐大夫照顾好太子，徐大夫觉得两人已经达成了共识，欣然领命，还好脾气地给苏侯送行。
临走时，苏侯忍不住又抛出了一个疑问，“之前涂管家向我禀告，徐大夫并未使唤之前安排的侍女，反而让管家换了一位侍女？可是下人照顾不周？”
徐大夫眨眨眼，本以为苏侯会说什么，没想到是这等小事，当即摆摆手，“侯爷多心了，我让涂管家把如意换到我身边当差，当然是因为她辣子炝得好啊！”
“………………”
哦，蜀地之人，嗜辣如命，一点也不意外呢。
苏侯神色僵硬地跟徐大夫别过。
武安侯府里，郡主敛了笑脸，淡淡地吩咐下人将严姨娘叫到正房。
严姨娘神色忐忑的进了房间，恭恭敬敬地行礼。
“见过郡主。”
郡主笑了笑，轻声道，“坐。”
周嬷嬷板着脸，挺直腰板，语带不悦，“姨娘还不上座。”
严姨娘勉强扯出了一丝笑，战战兢兢地坐下，屁股也只敢占着一点点椅子面积。
面对高段位的主母，立身不正的妾室总是怂的。
“不知郡主唤妾身前来所为何事？”
郡主挑挑眉，正好也没那个闲工夫跟她打机锋，直接开门见山兴师问罪，“严氏，你是算计到侯爷身边去了啊！”
严姨娘吓得直接跪下，“郡主，妾身不敢。”
闻言，周嬷嬷恶狠狠地瞪着严姨娘，趾高气昂地吩咐道，
“带上来。”
很快就有下人将严姨娘的贴身婢女青衣和外院管事郑二带进了正房。
“姨娘……”
青衣带着些许哭音，面对主母时的态度是跟她主子如出一辙的遵从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