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3章
“郡主啊,您怎么又把侯爷往书房赶啊?你还真不怕侯爷哪天就被其他小浪蹄子迷了眼!”
正房里,周嬷嬷一脸担忧地絮絮叨叨着。
郡主抿着茶,举手投足矜贵而高雅,她嘴角弯起得弧度很是好看,“他若是能被外头的狂蜂浪蝶迷了眼,他便不是苏戎了。”
房里的丫鬟们都忍不住笑了出声,只有周嬷嬷还在忧心忡忡,“我的主子呀!您可别忘了,这府里头也还有个能正大光明勾搭侯爷的!”
郡主挑眉,搁下了茶碗,抬起手,“嬷嬷你说小严氏?”
周嬷嬷点头,上前虚扶郡主,“当年老侯爷和老夫人趁着您和侯爷不在长安,愣是开了祠堂写了族谱大张旗鼓把严姨娘纳进了门,侯爷嘴上说着不碰严姨娘,后头不也有了大小姐……想想侯爷之前在先太后面前怎么保证的,只您一人,结果如今也让您受委屈了,奴婢心疼您啊……”
周嬷嬷大概是这些年过得太过顺遂,宫斗毕业的段位在侯府施展不开就容易想多,把侯府里的被碾压的宅斗弱鸡想成卧薪尝胆的蛰伏。她滔滔不绝地分析着严老夫人和严姨娘会多么地张牙舞爪心怀不轨,自家主子应该怎么怎么抓住侯爷的心在侯府一家独大,说到兴致勃勃处,周嬷嬷还忍不住用她当年在萧皇后麾下遇到的事情做例。
初听郡主还是觉得有趣,听多了郡主就忍不住嘴角抽搐,还是郡主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蒲桃极有眼色地笑着打断周嬷嬷,“嬷嬷,您想想,我们郡主现在府里可不就是一家独大,连侯爷都要避其锋芒呢!”
周嬷嬷没有放心,反而更愁了,“唉~郡主您还是要让让侯爷的……这欺负多了,要是让侯爷跟您离了心,别的小妖精不就有可乘之机了……不行!我这就喊人盯着荣霞院去!”
周嬷嬷风风火火出了门,盈袖和挽袖正好进门,
“周嬷嬷?”
“二小姐,三小姐。”周嬷嬷飞快地行了礼,又步伐矫健地安排人去。
盈袖和挽袖面面相觑。
“娘,周嬷嬷这是怎么了?”
郡主笑着摇头,“周嬷嬷是老当益壮。”
“???”
郡主并不准备跟两个孩子细说,只问道,“今日先生教了什么?”
挽袖点头,笑着答道,“先生讲了《礼记》《玉藻》篇,跟我们细说了天子和诸侯的衣服、饮食、居处,还有后宫女眷的服制。”
“可有不解?”
盈袖眨眨眼,“娘,《玉藻》说【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是说君子要离厨房远一点,凡有血气的东西不要亲手去杀它们,先生说,这是君子至性,以彰仁德。女儿不明白……君子虽离厨房远矣,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君子未亲手宰杀牛羊,牛羊也一样被其他人宰杀掉端上了君子的餐桌。所以君子远庖厨,岂不是自欺欺人的伪君子之行?”
郡主神情讶异地打量了自己女儿一眼,她一向知道盈袖是极有想法的,但却不知这孩子的思考方向如此离经叛道。
郡主点了下女儿的额头,轻声细语教导着两个孩子,“孟子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这里讲的是先人面对牛羊即将被宰杀时动的恻隐之心,是仁德。”
盈袖捂着额头,想翻白眼,“对啊,见到了活生生的牛羊就不忍心让它们死,听到了它们的声音就不忍心吃它们的肉,起了恻隐之心是人之常情,但是为了心安理得吃肉就不进厨房?这不就是自欺欺人吗?若是真心怜悯,何不学学出家的大和尚吃素算啦!如今这又当又立的行为,可不就是伪君子!”
郡主又言,“世事多两难,君子凡事皆求其中,不过分而已。见杀生便生出恻隐之心是为仁,食肉亦是人之天性,为身体发肤之长成,何错之有。若为仁义而偏素食,是做作之行。不顾恻隐之心之滥杀,亦非君子所为,是以君子需远庖厨也。”
“……”
这不还是伪君子吗?
盈袖觉得这样的解释并不能说服自己,郡主失笑,提点道,“盈儿,凡事不可极端,两者取其中,才是处世之道。”
盈袖撇撇嘴,心底暗自吐槽,行吧,你站食物链顶端你说了算。
挽袖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三妹妹好厉害。
将郡主与盈袖的话记下细细思索一番,挽袖觉得收获良多,又捡着自己最疑惑的地方问,“三妹妹,何为又当又立?”
盈袖嘴快,理所当然道,“当了表子还要立牌坊!”
闻言挽袖瞬间俏脸通红,郡主柳眉倒竖,直接黑了脸,“苏盈袖!你从哪里听来的腌臜话!”
“……”
盈袖这才反应过来,这种现代的梗在这个时代由闺阁少女说出来还是太骇人听闻了。
“雾雨!融雪!”郡主气得拍了茶案,“是不是你们跟小姐说了什么市井下流的粗鄙之语!”
盈袖的两个大丫鬟立马跪地磕头,神色惶恐,“郡主,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娘!不关她们的事!”
盈袖也跪了下来,反驳道,“是我自己想到的,你别为难她们。”
郡主气笑了,“你长年累月呆在闺阁里,没有旁人教唆,怎能想到这些粗鄙之语!若还不说实话,是想让我动家法吗!”
盈袖呆住了,难道她还能跟郡主说是前世从沙雕网友那儿学来的吗?
盈袖一跪,挽袖不忍心也跪下来求情,“伯母,三妹妹不是那个意思……”
两位小姐都跪下了,她们带着的丫鬟们也跪下了,房间里直接跪了一半。
盈袖上前拉了拉郡主的衣袂,低头秒怂,“娘,真的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是我言辞不当,我错了,我认罚。”
盈袖干脆认错让郡主觉得憋气,不惩罚怕女儿记不住教训,真动家法心疼的也是自己。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
屋子里又站起来一半,郡主摇头,“下次可还敢说这种话!”
盈袖低头,眼珠转了转,讷讷道,“我错了……”下次还敢。
“回去把今天学的礼记抄十遍,明天给先生看。”
“是。”
盈袖委委屈屈地出了正房,回到水云苑,挽袖很是歉疚,“三妹妹,都是我的错,若是我不提那句又当又立就好了。”
盈袖摇摇头,“是我在娘面前措辞不当了。”
雾雨和融雪都松了口气,好在郡主宽和没有追究到底,两个小丫鬟满血复活积极做事,吩咐着小厨房给小姐们送晚膳。
晚饭后,丫鬟们备好了文房四宝,盈袖沧桑地叹了口气,郁闷地展开宣纸,提笔先写了四个大字“谨言慎行”。
“雾雨,回头找人给我裱上挂墙上去。”
不知道谁的“噗嗤”一声,屋子里都笑了起来。
雾雨抿嘴,福身忍笑,“是,小姐!”
眼见屋子里笑成一片,盈袖更加郁闷了,她是真的在认真反思啊啊啊qvq
挽袖也铺好了纸,模仿着盈袖的字迹,开始帮她抄书,“三妹妹,你看我这个字迹没问题吗?”
盈袖侧头看了几眼,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二姐姐,已经很像了!”
挽袖回了她一个笑容,接着“有难同当”。
水云苑今夜的烛火熄得比平日晚了些,松竹院里,伯清带回了今日的国子监作业,课可以不上,作业还是要写的,国子监就是这么严格——两个少年面对今日的作文也是在抓耳挠腮想着办法。
伯雅摊成了一滩饼,被一堆书里包围着,脸上的表情是跟盈袖如出一辙的沧桑。
伯清拧着眉头,找着各种版本的文章注解试图找到破题的思路,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到国子监严格得千奇百怪的夫子们,忍不住愤愤一句,
“非人哉!”
“啊啊啊!我还是想参军啊!”伯雅坐了起来,开始嚎。
国子监的学业,国家最高学府的要求,对于两个从小在武将家出生的少年而言还是太过于刁钻苦手,总之,作为有b数的体育生,文科就是专业不对口。
伯清也很绝望,“大哥,你以为我不想吗?你觉得爹娘会放任我们进军营吗!”
伯雅咬着笔头,非常悲愤,“我宁愿再被陈大哥揍一顿,也不想写这破文章!”
“要不二弟你帮我写吧!我可是伤号!”
伯雅决定厚颜无耻一把,将作业推给了弟弟。
伯清眼神幽幽地剜了他一眼,恨不得掀飞书桌表达愤慨,“人言否!”
听听,这是人话吗?
伯清在咬牙切齿,伯雅好歹良心发现,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在书房安排好公事后,夜深之际,苏侯终于敢溜回还留着灯的正房了,他悄悄摸上郡主的床榻,轻轻地将娇躯抱在怀里,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郡主条件反射地回抱了过去,带着睡音呢喃,“戎哥?”
苏侯吻了下郡主的额头,“嗯,是我。”
郡主安心了,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