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蛇缚剑(14-15)
14
妖皇墓中,随着青姬点破幻境,上古战场彻底重现。
广阔苍茫的洪荒大地,脚下是破碎的白骨和飞溅的血肉。上古之时的修士高举兵器,新筑青铜剑映射出锃亮的光,猛禽巨兽嘶叫不已,鵸鵌发出怪笑声从头顶掠过,祸斗所过之处燃起熊熊烈火……
“果然……我们被拉入了循环之中。”
青姬和容省带着一众人妖且战且退,终于避至一处尸谷之中。勉强获得喘息,众人群妖拿出伤药就开始给彼此包扎伤口。虽然始终避着大妖与凶险之处,但这远古战场上的厮杀也远非这群温室里长成的花朵可以想象的。
李师书擦了擦脸上的血印,“这是妖皇设下的陷阱吗?”
“不,应该不是妖皇设的陷阱,”容省断然否定,“这幻境并无杀机,否则战场上这些……群起而攻,我们只怕逃不出来。”
雪豹憋着嗓子嗷叫一声,脸颊克制不住妖力现出两团长毛:“那怎么办?难道就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吗里面吗?”
青姬骂道:“闭嘴,蠢货。”
容省却有更大的担忧:“恐怕这不是妖皇有意布下的杀阵,而是妖力无意识形成的闭环。妖皇墓中的妖力流转了千年,早已形成了特定的规律。这幻阵只是顺着妖力流动自然而然形成的闭环,本身并无杀机,所以那些妖兽才会看不见我们。只是幻境虽无杀意,它本身便是最大的凶险。”
“因为一旦开始破阵,就相当于被彻底拉入与幻境的对抗中……到那时,就再无退路,只有鱼死网破。”
这一片幻境中妖力的具现化,就是这些古战场的洪荒巨兽,一旦动用法力破阵,就相当于要强行干预妖皇墓里运行了千年的规律,打破这一处的闭合,妖皇的妖力会前仆后继地上来将他们吞噬。
青姬:“那该怎么办?”
“唯有一击即中,才有可能找到生路,”容省沉思,“既然是幻境,那必然有“眼”。找到眼,再想办法破阵。”
青姬正待说话。
那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嚎啕大哭:“胜儿胜儿!你醒了,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你这些妖怪吓死了!”
“……”
王胜扶着脑门觉得头更疼,“我没事,我就是……”
他还沉浸在那种震惊、胆寒、鄙薄、反感与厌恶之中;也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能甩掉了那些诡异地、自然而然地对佘这个名字产生的反应。
因为绝没有一个正常人会爱上一只禽兽。
也许是因为共情的缘故,他能很清晰地体会到王人无忌当时的心境,在“仁”这个概念被确定下的千年之前,这种“亲亲”“爱利”的心声已慢慢在人与人之间产生,甚至推及他物,这也是人认为自己为万物灵长的根本。
而佘,即便她会笑、会哭,殷勤陪伴,相处中模拟着人类最直白而最真实的反应。但她不知礼义廉耻,无仁心善意,连对同类的死亡也丝毫没有共情。
即便被拔掉毒牙,也从来没有被人类驯化,它保持这动物最原始的本性。王人无忌不能把它当做自己饲养的宠物,更不能把它当做人。他见过佘厮杀搏斗的凶辣冷漠,也见过它生吞猎物的模样……只有毛骨悚然。
不论变化之术学得再精,幻化出来的人形有多逼真,论其本质,它自始至终都只是一只禽兽、一条冷血的蛇。而王人无忌,又怎么可能会爱上这样一个东西呢?
一个已经产生朴素仁念的人类,和一只尚且陷在兽性之中的禽兽……
他绝不可能爱上妖皇!
……
青姬看了一眼这边的动静,就懒得再理这两个毫无法力的普通人了,她盯着容省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去找“眼”?”
“‘眼’之所在,自然也是妖力汇聚之处,不如继续……”容省低头看着妖力探测仪,忽而一讷。
青姬:“往哪里走?”
指针围着中心转了个圈,容省抬头,慢看这尸山遍野。
“不用走,已经到了。”
15
中曲山上,有兽哄声如鼓,不住发出哀鸣。
一只驳被虎豹缠食,它的黑角用力抵着前方的虎,但身负重伤,后腿又被一只豹咬住。驳哀鸣两声,兽眼望向上方盘坐着的蛇。
他们是在厮杀中半途被妖王抓过来进行“表演”的。
佘瞪大蛇眼望着底下的缠斗,她知道驳要死了,它在求救。
嘶嘶吐着蛇信,佘的一颗蛇心没有丝毫波动。
弱者就该为强者食,这难道不是天地间最大的道理吗?妖皇就是以此称霸的不是吗?人也是如此,他们越来越强大,所以开始企图征服天下。
只有王人无忌,只有王人无忌,他总是那么麻烦。
佘怒吼一声,张大失去獠牙的嘴。
中曲山没有一只妖敢和这条失去毒牙的蛇叫嚣,虎和豹瑟缩几下,对着驳发出几声不甘的吼叫,但还是低着尾巴离开了。
它们跳上宫殿的台阶,然后飞速钻进丛林里。
佘仿了人族的宫殿造了自己的妖王殿,却把王座打进了一方高起的土丘,她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
驳倒在地上,无力地叫了一声。
佘懒得再管它,她钻到洞里,底下铺着一层层的玉石,蛇身游爬在这洁白温润的玉石海里,蜿蜒曲折。
她知道王人无忌在想些什么,他在疏远她,他终于意识到了她是妖,知道了妖的本性。但妖不就是这样的吗?她为什么要为了别的妖耗费自己的力量,为什么要救这些卑弱无能的东西,为什么吃饱了就不能再吃,为什么要对妖存在身份认同感……
她真是烦死了王人无忌的那一大堆奇奇怪怪的道理,更厌恶他只因为这些小小的事情就不再理她。
他也看不起她。
她是妖,天生就是妖,而且还是最下等的凡蛇成精,接近他也只是为了吃掉他。
佘一圈一圈盘起来,然后把头搁下,进入冬眠。
等春天到了,她就要出去吃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