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龇铁
风华羲天不亮就出了门，向着北方的密林急速前行。他如矫健的羚羊，在树林中轻快地跳跃前行。每跑两个小时，他都会停下来修整一番，然后继续上路。
临近中午，风华羲找了一棵阴凉的大树休息。吃完东西，他便进入了冥域，这种方式既便于修炼，也对恢复体能帮助极大。不过即使是进入了冥域，他还是可以对四周进行警戒。
不久，风华羲就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气，接着有人在他的耳边轻轻吹着气。风华羲睁开眼，崎姬在他面前开心地笑着。
“啊！啊！果然还是你最有趣。”崎姬凑得更近了，轻轻摇晃着脑袋。
有人轻易突破了警戒区，风华羲却没有慌乱，只是微微往后仰着身子，稍微和崎姬拉开一点距离：“阁下是哪位？”
崎姬又凑近了一点，直勾勾地盯着风华羲的眼睛：“果然是你最有趣，演戏都这么真。”
“姜恪的‘明镜’是你帮助开发的？”风华羲微微舒了一口气，转头回避崎姬的目光。
“什么‘明镜’啊，就你们习武人最在意。我只不过要和可爱的妖兽交流罢了。”崎姬学着风华羲的模样微微侧着身子，哀怨道。
“这次的任务又是什么呢？圣魔大人。”风华羲很是冷淡。
“你既然已会‘明镜’，怎么不自己看一看？”崎姬彻底没了兴致，站起身来靠着大树说道。
“无非就是吾等的性命。”风华羲根本没要兴趣探寻她的心思。
“无聊的男人，整天就会打打杀杀的……”崎姬轻轻一跃，像根羽毛似的飘落到一棵粗壮的树枝上，摇着可爱的双脚，自言自语道“尔等凡人的性命有什么金贵的……神魔谁来做主又有什么关系？”
“那姜恪自然也没什么价值了？”风华羲冷淡地打断她。
崎姬摇晃的脚停住了，她低垂着头，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伤心。
“他活着又能怎样呢？”崎姬说完身影便消失，只留下一句话“他们要找的东西最好还剩下一点，不然就太无趣了。”
风华羲一直休息到午后才再次出发，速度明显比早上更快了。临近下午六点，他忽然放慢了脚步。
四周的森林正在逐步枯死，越往前走，枯败得越严重，连土地都散发着腐败的臭味。随着不断深入，连天空都似乎被污染了。这个时候应该还能看到太阳，可是天色却完全暗了下来。遮蔽天空的不是乌云，而是浓稠的沼气。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异常，好像进入了沼泽，不过更像是踩在血肉之上。
穿过一片树林，前面终于有了一块稍微宽敞的空地，不过更让人心惊，土地呈现血污一般的黑色。细细看去才发现，脚下的土壤是一张张凸起的人脸，似乎正在凄惨地哀号。而在空地尽头，龇铁正气势汹汹地站在蜚的头上。
风华羲一步步走近，在离他们几丈远的地方停下：“费了那么多功夫，一开始就可以放马过来嘛。”
“我们需要一场盛大的哀怨啊，最好是举国同悲的那种。”龇铁阴阳怪气地说道。在不远处的森林边缘，睚眦佝偻着身体，继续躲在他的斗篷里。
“有什么差别呢？”风华羲吹了吹鼻子。
“为了迎接那位大人！那位大人可是最喜欢杀戮，最喜欢死亡，普天下之人都陷入悲哀中才好迎接他啊！”龇铁高声说道。
“就是水灾和瘟疫么？不过死的人不太多，不大可能达到你们所需的怨念吧？”风华羲已经摆好架势，准备开战。
“你以为朋蛇是随便放出来的么？”龇铁大笑道“所有的灾祸不过是在为一个巨大法阵烙下印记。现在这个法阵已经完成，就在昨夜，作为起源的巴省已经完成了十万人的殉葬式，这份怨念可足够？如果不够，你一路碰上的妖兽都是印记的一部分，让我们一个一个引爆，如何？”
风华羲没有回答，也看不出表情有神变化，只是身上的气息在急剧提升。
“一剑贯天！”风华羲不再使用法术，而是以穆江绝学，直取龇铁。
蜚立刻扬起利爪，将风华羲拍到地上。龇铁也不着急，从蜚的身上跳开，让蜚先行攻击，自己则在一旁欣赏。
“龇铁大人，当务之急是用蜚尽快启动法阵，这小子稍后一点处理也不急。”睚眦悄无声息地移到龇铁身后说。
“慌什么？一个小人，等我玩厌了再说。把他折腾够了，再绑起来看我等施法，岂不是更有意思？”龇铁很不高兴睚眦打扰他的兴致，睚眦只好知趣地退到了一旁。
蜚果然强悍不比，风华羲的气势如虹，却不能奈它分毫。如果不使用“兽血凝”的话，他的气息一直都比较清澈。不过这样稳定清澈的气息，在应对一级妖兽的时候毫无用处。他可以演化出十六式“乾坤法”，不过威力不足，对蜚来说似乎只是挠痒。风华羲很快就进退失据，被蜚用爪狠狠压到了地上。
“看吧！”龇铁得意地站起身来。
“还是不要大意，听说他得到了卢紫麒的真传，不可小觑……”睚眦的话音未落，风华羲的气息果然变化了。他从蜚的爪子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气息瞬间变得又邪又强，徒手便将蜚的爪子抬了起来。
“兽血凝”状态下的风华羲有些意识不清，怒气十足，一时间竟能和蜚斗得不分上下。
不过蜚还留有余力，它在攻击的时候，同时释放了咒力，只见地上人脸一般的泥土居然扭动起来。那居然是一个个人形怪物，如同失去了皮肤，满身污血的人偶。这些人偶正是因蜚而死去人的怨念凝聚成的，每一个的实力都与一头三级妖兽不相上下。
“兽血凝”状态下风华羲像喝过烈酒一般有些迷糊，可招式却异常清楚。
一招“均分天地。”风华羲如陀螺般旋转，刀锋所指，将靠近的怪物一分为二。一招“四方来朝。”风华羲的变成了一个引力极强的中心，怪物竟被生生拉扯向他，不过在接近的瞬间便被刀锋化做了灰烬。只见他不断四面挥刀，使出大面积杀伤的招式，刀气围着他的身体向四周迸发，人偶未到跟前便被斩碎了。
眼看人偶奈何不了风华羲，蜚发出一声婴儿似的啼哭，那些人偶便化作血肉，全部汇入它的身体。蜚的身体瞬间膨胀了两倍，周身气息如地狱中万千怨魂，闻其声则魂飞，观其形则魄散。
风华羲感觉迎面而来的不是妖兽，而是一片尸山血海，吞噬着所有生命。恐怖的杀意未至跟前，已将风华羲身后的枯木冲倒了一大片。
风华羲哪敢托大，全身气息汇聚冰夷之上，刀身横于身前，左手抵住刀身，大喝一声：“三山五岳。”
这是穆江所授乾坤法中，防守功力最为强大的一招。风华羲的气息顿时化作雄壮山岭，两股强大的力量如陨石一般碰撞在一起，激起强烈的气流将方圆百米内的树木都掀翻了。等灰尘降下，蜚和风华羲都已浑身浴血。双方喘着粗气，看来伤势都不轻。
“就这样？你太让我失望了。”龇铁咆哮道。
听到龇铁的怒喝，蜚立刻慌了，不顾伤势，继续发起猛攻。风华羲也不逞多让，不仅招式凶狠，而且不时从蜚身上撕下肉来进食。双方如受伤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撕咬对方。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兽血凝”加持的风华羲似乎占据了上风。
龇铁终于等不及了，一跃而起。正全神贯注与蜚对战的风华羲措手不及，龇铁手中的狼牙棒立刻撕去了风华羲上衣和后背的一块血肉。
龇铁与蜚默契配合，强劲的攻击排山倒海般倾斜而出。风华羲一时应接不暇，顿时连连中招。好在“兽血凝”状态下的恢复迅速，不然他早就因伤势过重而体力不支了。
“水法：波涛汹涌！”困窘之际，风华羲却耍了一个心眼，对着蜚使出了法术。这种程度的法术自然难以伤到蜚，不过却意外打乱了它的节奏。风华羲趁机聚集真气，全力攻向龇铁。
“开天辟地！”风华羲携雷霆之势迎头劈向了龇铁。
龇铁冷冷一笑，狼牙棒一档，将风华羲重重击飞了。
接连重伤，“兽血凝”也难以弥补。全力一击尽然又对方挡了回来，风华羲一时间气血乱涌，感到五脏六腑都被震裂了，大口吐着鲜血。
龇铁和蜚慢慢走近，风华羲却倒地不起，气息也越来越弱，好像马上就要断气了。
“哈！就这样？太无聊了。当初怎么不派我进圣域，不然问题早就解决了，还用等到今日？”龇铁拍了拍蜚，蜚的伤势也不轻，正好停下来喘口气，不过它马上发觉有些不妥，重新摆出了战斗姿态。
风华羲的呼吸突然又急促起来，不过并不是因为伤势过重，更像是在满足一具庞大的身躯。那沉重的呼吸，甚至将“兽血凝”凝聚的气息一扫而空。紧接着，那沉重的呼吸声也消失了，风华羲安静得像个亡者，四周落入一片可怕的寂静中。
“上！”龇铁一挥手，蜚一跃而上。随着一声巨响，庞大的蜚居然被直接弹了回来。
风华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气息如同航弹般爆开。那是一种压倒一切，如同圣魔一般的气息。他发出了一种震耳欲聋的的狂笑，脸完全扭曲了，眼睛通红，似乎换了一个人。
“来，来，来，哀号吧！”伴随着风华羲的狂笑，他的身影消失了。再出现时，已经矗立在龇铁的面前。冰夷在风华羲的手中剧烈地颤抖着，好像急切地想要挣脱，却被他死死抓住。
风华羲已经无法与冰夷沟通，不过发挥的力量却更胜从前。他只是简单地挥舞着冰夷，没有任何招式的精妙，没有任何气息的运用，就这样朝着龇铁挥舞着利刃，却把龇铁死死地压制住。
此时，就连蜚都在微微颤抖，却还是拼命进攻。不过一切都是徒劳的，风华羲的眼中根本就没有蜚，只是龇铁。
龇铁被激怒了，疯狂着挥舞着狼牙棒反击。两个人从地面斗到半空，又坠回地面缠斗。
这一次，风华羲的力道更大，速度更快，接二连三地击穿龇铁的防守。不过龇铁身如钢铁，冰夷砍在他的身上，除了发出金属碰撞的尖锐声音，并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一番硬碰硬后，龇铁看似毫发无损，但嘴角已经溢出血来。风华羲的攻击虽然伤不了皮肉，力量却震伤了龇铁的经脉和内脏。
正当风华羲斗得兴起，蜚好像找到了漏洞，一口要将他吞下。他也不防守，反而冲着蜚的血盆大口而去。
只听到一长串沉闷的声音，风华羲竟然冲进蜚的身体，马上又从它身体的另一侧冲了出去。他彻底成了一个血人，连眼睛的转动都看不出来了。
随着蜚轰然倒地，龇铁一声咆哮，身体开始剧烈变化。
风华羲却很是从容，带着狰狞的笑容，静待龇铁变化。
不过一瞬间，龇铁就完成了变化。他头上长出巨大的角，全身都是漆黑的鬃毛，原来是一头巨大的黑牛。
变化完成，龇铁气势如虹，腾空而起，冲着风华羲就是一记惊天动地的撞击。这撞击直接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坑，连远处的石壁都被震裂了。
可是风华羲居然稳稳地接住了这一击，脸上依旧是邪魅的笑容，冰夷也被扔到了一边。
没等龇铁从惊讶中缓过神来，风华羲便直接回了一击头缒。只是一击，龇铁居然站立不稳了。
眨眼间，风华羲又有几十次头缒落下。那种钢铁与钢铁地碰撞，每一次都能形成一道巨大的冲击波，不断肆虐着四周早已没有生机的土地。
龇铁彻底瘫软了，风华羲哪肯罢休，一脚便把龇铁踢到了半空。
风华羲也同时到达，百记重拳已经轰在了龇铁的身上。
他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轰击，从半空到地面，从地面再次腾空，如此往复不知轰出了几百还是几千招。
眼看胜利在望，风华羲却突然停顿了。他的身体扭曲着，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嘶吟，好像他才是被轰击的对象。
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龇铁便回过神来，一跃跳入丛林，疯狂地逃跑了。
风华羲痛苦地挣扎着，好像一股无形地力量正在撕扯着他的身体。
过了好一阵，风华羲才艰难地抬起左手，似乎手上挂着千金重担。好不容易把手抬到面前，他缓缓伸出两只手指，竭尽全力念道：“仙法！水泽万物！”
他并没有使出什么法术来，只不过远处的冰夷听到了召唤，立刻飞奔而来。
他一握住刀身，一股清泉便从天而降，如瀑布一般击打着他，并源源不断地流向四方。笼罩在大地上的沼气，终于渐渐散去，土地也不再像原先那样死气沉沉。虽然四周依旧是一片枯萎的森林，不过好像被重新唤醒了。
风华羲全身的血污被完全冲去，连眼睛也再次明亮起来。不过马上，他便失去了力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的后背上，又一颗七星失去了光芒。
伴随着这颗星的消逝，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瞬间又黯淡了，似乎陷入了昏厥，可嘴里却发出微弱的自语：“……清……清……”眼泪也奔涌而出。
远处，睚眦一直冷冷地观察着整场战斗。等风华羲倒地，他也不上前，反身循着龇铁的足迹离开了。
龇铁在林中狂奔了几十里地，终于体力不支，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吐着污血。刚才的情形实在是太诡异了，当他还有一丝意识的时候，唯一想到的就是逃跑。
龇铁好歹也是圣魔一族，一向自视甚高，从不知恐惧为何物。不过在风华羲徒手攻击的时候，他平生第一次想到了死亡。那种目空一切的狂暴和嗜血，连普通圣魔都未曾一见。
喘息了好半天，龇铁才稍微回过一点神来。他靠着一块岩石，换了一个稍微舒适的姿势，对着远处的林子说道：“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还不出来？”
只见睚眦佝偻着身体，从树林里颤巍巍地钻了出来。
“你倒是逃得够快啊？”龇铁气呼呼地说道，其实是担心睚眦看到刚才的战斗，把他的狼狈样宣扬出去。
“那种战斗我怎么能近身呢？不早点逃得远远的，岂不是被大人的气息压成肉饼了？”睚眦吃力地移动着身体，声音更加虚弱了，好像长途奔逃以后有些虚弱。
听睚眦这么一说，龇铁才稍微放下心来，只要没人看到他狼狈战败的样子就好，眼下只要让睚眦乖乖闭嘴，回头再和九婴解释。
龇铁打定主意，再次装作不可一世地说道：“那小子身上另有蹊跷，等回去以后，由本尊来说就好，你不准乱嚼舌头……”
龇铁话音未落，睚眦忽然伸出手来，悄无声息地扎入了他的胸膛。
这一击又狠又准，没有任何先兆，却直接穿过骨肉，生生捏住了龇铁的心脏。
龇铁大惊失色，他引以为傲，坚如钢铁的身体，居然被睚眦如此轻松便穿出了一个窟窿。龇铁瞪大的眼中都是惊恐和痛苦，大张着嘴像被人捏住了喉咙“咔咔”作响。
“愿龇铁大人永垂不朽！”睚眦声音洪亮，身体也渐渐直立起来，露出一副俊朗的面孔，只是强壮的龇铁像漏了气的皮球一般，渐渐干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