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说话就不算回应

    阿秀出院后来到卫家的第一天，卫书的妈妈就跟卫钟林吵得不可开交，但争吵的内容这次却不是因为李彦宇或者阿秀，而是围绕着卫柠的，卫书妈妈怀卫柠的时候，卫钟林就总是不着家，连卫柠出生的时候他都不在。卫柠出生后，卫书妈妈就说什么都不让卫钟林见女儿，接着就不知道哪里传的风言风语说他们俩感情不和，背地里其实都各有家庭，甚至连卫柠根本不是卫钟林的女儿这种话也传的出来。

    卫书妈妈气急的时候也说让卫钟林带着卫柠去做亲子鉴定，可无论做与不做，两人之间的信任都随着谣言的形成而瓦解，留下的只有不知何起的怀疑以及永无休止的矛盾。因为幼时甚少接触，卫钟林对卫柠也不甚关心，可卫钟林对卫柠的态度自然也影响着外人对卫柠的看法，但不论怎么说这些事情本身都跟阿秀和李彦宇没有任何关系，卫书的妈妈不过是借着卫钟林对阿秀和李彦宇上心的程度来比较他对自己家人的态度，说到最后话题也就不得不落在了卫柠身上。

    当天下午卫书妈妈就带着卫书和卫柠出去住了，留下卫钟林一人在家里皱眉头，阿秀虽然对卫书妈妈先前有些偏见，但此刻也只剩下了愧疚。

    不过这份愧疚很快就被悲痛掩盖了，阿秀出院后的第四天，卫钟林面色苍白神情凝重，很晚才从外面回来，阿秀本以为他又是和卫书的妈妈吵架了，心想着说些什么安慰安慰他，可卫钟林却眼神闪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阿秀不知为何跟着心慌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跟在卫钟林身后追问，李彦宇听到动静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迟疑着喊了一声“妈”，阿秀和卫钟林立刻调整了自己的表情，阿秀冲李彦宇摆摆手说没事，卫钟林看了李彦宇一眼轻声对阿秀说“出来说。”

    卫家的院子里挂着许多星星灯，风吹得它们惹人慌，李彦宇人在屋里，眼神却追随着阿秀和卫钟林。

    冬天的夜显得阿秀更加的单薄，两人站了许久都没说话，直到阿秀看起来有些着急了，用拐杖跺了跺地面，接着卫钟林好像说了些什么，阿秀突然拽着卫钟林的胳膊情绪很是激动，站都站不稳了，急得李彦宇立刻跑了出去。

    一出去就听见阿秀不停地在说“不可能，不会的。”，眼框里早已满是泪水，却还笑着央求卫钟林再好好查一查，一定是弄错了，卫钟林低着头不说话，看见李彦宇出来了，神色凝重地看了李彦宇一眼，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就回了屋，李彦宇伸手扶住站不稳的阿秀，阿秀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小宇小宇。”，声音里的无助让李彦宇的眼泪也随着妈妈的难过夺眶而出。

    冬风凛冽吹得人心寒，妈妈的声音听得人心颤，李彦宇伸手替阿秀擦了眼泪，把阿秀扶回了屋里。

    阿秀坐在沙发上脸上还挂着泪痕，像是丢了魂，李彦宇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想着先给妈妈倒杯热水再说，可他热水接了一半，就听见阿秀的叫声，说是惨叫也不为过，吓得李彦宇把热水直接倒在了手上，烫的手一抖，杯子摔在了地上，可现在手和杯子他哪个都顾不上，快速从厨房跑回阿秀身边。

    阿秀正举着手机不停的发抖，嘴巴用力张着却发不出声音，只从鼻腔里挤出几声呜咽，卫钟林快李彦宇一步从阿秀手里拿过了手机，只见卫钟林脸色一变，看了阿秀一眼便气冲冲地带着阿秀的手机去了书房。

    李彦宇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情绪崩溃的妈妈，阿秀像是寻找什么一样，眼神没有一个落点，嘴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怎么办，怎么办。”，接着就像疯了一样砸自己的头，全然不顾李彦宇还站在旁边，李彦宇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害怕地叫着“妈妈妈妈。”试图让阿秀冷静下来。

    阿秀哭了许久，突然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身来，瘸着腿就要往门外走，李彦宇问她要干嘛，要去哪，阿秀也不回答，只一根筋地要出去。李彦宇死死地拉住她，阿秀却生气地要他放手，李彦宇实在是没力气了，情急之下只能喊着“妈妈！我拉不住了，妈妈”，语气里尽是无助，李彦宇从小就比别的小孩子要听话稳重些，从来也没有哭得像现在这样撕心裂肺。

    万幸的是这样的撕心裂肺总归还是有些用，阿秀突然软了下来，抱着李彦宇一起跌坐在地上，坐了好久好久，阿秀才托起李彦宇的小脸问“小宇，你想不想回家。”，李彦宇红着眼睛用力点了点头，阿秀笑了，笑得好温柔，她摸了摸李彦宇的头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格外的冷，阿秀抱着李彦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抱过自己的儿子了，恍惚间已经长这么大了，阿秀轻轻地抚摸着李彦宇的脸，想象着他长大了一定比他爸还要高大帅气，

    阿秀用手指划过儿子的鼻梁又轻轻拂过他的眉眼。李彦宇的鼻子像李戈，鼻梁长而挺拔，鼻头圆而小巧，很是好看，想想小宇和李戈玩球砸到鼻子，含着眼泪赌气躲在自己身后的事就发生在昨天；李彦宇的眉眼像阿秀，眼型圆润，眼尾向下，双眼皮更添秀气，小时候抱出去房东奶奶见了还以为是个小姑娘，李戈也总是因为李彦宇长得太秀气而故意带着他出门晒太阳，美名其曰“补钙”，专挑夏天的午后出去玩，把李彦宇晒得小脸通红，蜕了层皮也没晒黑多少，李戈自己倒是晒得阙黑，把阿秀气得好几天没跟李戈说话。

    想到这些阿秀脸上就不由得出现了笑容，可她知道自己想远了，她带着这份笑容望着在自己怀里睡着的李彦宇，望了许久缓缓站起了身，阿秀本想将李彦宇抱回屋里，可李彦宇长大了，她的腿脚也实在不方便，只能回屋抱了被子盖在李彦宇身上，又蹲在旁边看了好几眼，才转身向卫钟林的书房走去。

    阿秀本来想敲门进去的，可是隔着门听见卫钟林还在打电话，声音严肃且依旧带这些怒气，阿秀敲门的手也就放下了，转身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五点了，要是夏天，这会儿天都该亮了，阿秀想着，心里异常的平静。

    清晨林姨准备早餐的时候，看见了睡在客厅的李彦宇，那会儿阿秀已经离开了，她留给卫钟林一封信，上面写这些感谢和致歉的话，还说他们四个一起长大的，卫钟林虽然没跟阿南在一起，但阿秀还是希望卫钟林能幸福，最后就是把李彦宇托付给了卫钟林。

    除了这信，信封里还夹着两张红纸，中间赫然写着“结婚证”三个大字，字迹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李戈写的，下面还写着简简单单的三行字：

    持证人：颜如秀李戈

    自愿结婚

    1995年10月10日

    一式两份，都按了红手印。

    卫钟林一直以为阿秀和李戈是结婚了的，这么多年来，卫钟林没有一天不在羡慕李戈的勇敢，他找不回自己的阿南，但他想帮阿秀把李戈带回来，可是阿秀走了，卫钟林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让人去找也再也没有找到。

    而至于阿秀不告而别的原因，卫钟林却是大概能猜到的，也许是因为这一个多月来阿秀每天都会收到威胁和警告，也许是昨天晚上卫钟林接到的消息说李戈因病死在了看守所里，对于这个消息，起初卫钟林和阿秀都是不信的，直到凌晨阿秀收到了那条让她瞬间崩溃的信息。

    信息里是李戈的照片，血肉模糊，身形诡异，任谁看了都很难不怀疑李戈是叫人活活打死的，阿秀那么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卫钟林彻夜的怒火也更加证实了阿秀的想法，只是卫钟林忽视了图片下面的信息，耿耀说如果阿秀再不回来，下一个就是李彦宇。

    就这样，阿秀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李彦宇睡醒后找不到阿秀，他就一天一天的等，等不到他就想出去找，可卫钟林哪都不让他去，什么也不肯告诉他，李彦宇从阿秀一身伤带着他连夜逃亡的那天开始就没有任何提问的机会，他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受伤，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逃跑，更不知道爸爸去了哪里，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再也不能回家了。

    但李彦宇留在卫家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卫钟林也曾试着打听阿秀和李戈父母的消息，想着把李彦宇送回爷爷奶奶身边，可阿秀的父亲走得早，母亲在阿秀离开家没几年就去世了，弟弟也早就离开了这个城市，甚至可能都不在国内了，而李戈的父母在李戈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各自都有了新的家庭，李戈跟着父辈长大，他爸除了给钱一概不管，更别说突然塞给他个9岁的外孙了，得知李戈判了刑，李爸爸甚至都不愿意多了解些前因后果就挂了卫钟林的电话。

    所以转了一圈，最后李彦宇还是留在了卫家，自那时起他记忆里的父母就总是相爱的，可他们是否爱自己却在李彦宇的心里一天一天生出了疑问，永远都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