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公也是这么想的
一
“你们是不是先入为主了？这个案子看上去很简单是吧？……其实，刚开始看到现场图片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老公坐在他的椅子里抽烟，身旁放着一大瓶可乐。
这是他的习惯，他说小时候穷，难得吃到一口好东西，那甜丝丝的冰棍就几乎是他童年的所有美好回忆啦，所以，至今还对那些二氧化碳兑水情有独钟。
不过，李扬帆看到可乐就想到了酒桌上的红酒，老公这家伙经常偷梁换柱，手法极其娴熟，没有哪顿酒局是他蒙混不过的关。
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束，老公还在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抽多了必然要喝上一口。
三五个人站在李扬帆的身后，依着墙的，靠着窗户的，伸手按着暖气片的，不过，他们进进出出，他的身后到底站着几个人他也不十分清楚。
李扬帆坐在椅子上，一直在翻动他的平板电脑，但是，旁边的人瞅了一眼，发现他在看跟本案无关的另一起案子。
“找到他的血衣手套了没有？”
又进来一个人，老公抬起眼皮子问道。
“没有，他说已经全部烧了，烧个精光。在宿舍区里的公用厕所里烧得，然后将灰烬冲进了下水道，他说他每一次都这么干，从来不留在作案现场的任何衣物。”
那个人说道。
“然后呢？”
老公问道。
这个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老公要发脾气了。
他快人快语，直接答道，“让我们去化粪池里找几块残片怎么可能，化粪池已经打开了，等待指示。”
老公一拍桌子：“指示个屁，还不赶紧给我掏大粪去，把下水管道给我拆了。”
老公本姓宫，但是所有人都称其为老公，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这从他们亲昵的口气上便可以得知，更有甚者，非公众场合，会挑衅般地喊上一句：老公啊。
不过，他发脾气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温柔。
那个人吓了一哆嗦，转身就跑了。
“大炮，你认为法庭会怎么判？”
李扬帆继续翻动电脑页面，直接说道，“辩护律师会说我们刑讯逼供。”
显然如此，他们做事情不完美，律师总有一堆的话要说，证据没链，断成一堆碎片，碎片里甚至连牛占山的影子都不容易看到，即使不是一个律师都能跟法庭怼上几句，即使律师不说，法官都要跟公诉人瞪上几次眼。
“艹，如果蒋超手里拿着东西要打小偷，他牛占山还变成正当防卫了。”
“有可能，毕竟，牛占山的动机只是想偷东西，如果有人要杀小偷，小偷能不进行防卫？”
“这说不通，两件凶器上都没有蒋超的指纹。”
旁边有人说道。
“拳头也能打死人，一拳一命案，这样的案件还少吗？”
“痕迹科室已经尽力了，到现在为止确实也没有找到牛占山的指纹。”
“牛占山可以说蒋超也是戴手套的……谁能够证明蒋超不是小偷？”
“那王茹呢？他杀王茹就是杀人灭口了……。”
“谁能够证明这一切？拿什么证明……。”
“一堆乱账啊。”
“只有口供，没有证据就是疑罪从无了……。”
李扬帆也不说话，一根手指一弹，电脑便翻开新的一页。
当他给自己点上一支烟的时候，只是回头瞥了一眼某人。
现在的烦恼只是他老公的，跟这些人没有多大关系了，这起案子吗，已经破了，谁能说他们没有破案？
其实，再退后十年，他们的破案率也是很高的，只是，很多案子都带着尾巴而已，就像张国盛的民事诉讼案子一样，已经赢了，但是钱却还没有拿到。
律师帮他打赢了官司，法官也判他胜诉，执行庭也在紧忙活，可是张国盛就是拿不到钱，怨谁呢？谁又有什么责任呢？
就像他现在在翻看的案子一样，凶手已经锁定了，案子已经破了，可是，他们抓了那小子十年，那个人却人间蒸发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扬帆将电脑放在一边，心里略微有些失落。
你能说这些人是高智商犯罪分子吗？不，只是因为他们太渺小了，渺小的就像一滴水，投入大海里就看不见了。
这跟苏格拉底的哲学论调有很大的相似性，谁能证明哲学大师说得不是这件事情呢？
哲学的道理不是那么容易辩证的，就像他们需要解决的麻烦一样。
他在这个城市走过的路已经近百万公里了，可是，即使走出去，有些案子也是他们自己解决不了的。
他吸着烟，盯住了老公的眼睛。
很多事情他们都在全力而为，可是，并不代表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一个完美的结果。
即使到了老公退休那一天，恐怕都会是这样，以后，也依然会是这样。
可是，悬案不破不消，那就不仅仅是工作的问题了，而是他们人生的遗憾，谁愿意带着遗憾活过这一生呢？
他们眼中的内容很丰富，丰富的跟以前任何时候都一样，平淡无奇，别人是根本看不出来什么门道的。
两个人的眼神都比较凝重，基本上没有什么闪动和变化，仿佛也没有什么更具体的内容。
“你怎么想的？”
老公最后问道。
“让安东做牛占山的辩护律师，先让他们谈谈吧。”
李扬帆淡淡地说道。
“嗯。”
老公也是这么想的。
老公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道，“告诉他，我们给他安排了一个好律师。”
二
李扬帆夹着他自己的包走出老公的办公室，径直奔着李海棠那里走去。
他也带着枪，几个特别重大的案子还在调查之中，每一起都有可能引发生死较量，他们可能随时准备着送命。
李扬帆在进入刑警队伍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枪法，因为那个时候，有枪的人太多了，作为一名刑警，只会拳脚功夫是根本上不了战场的。
现在的治安要远远好于以前，但是，在处理重大犯罪案件的时候，他们超高的危险系数从来没有降低过。
来到李海棠的办公场所，李扬帆很快就找到了她。
她要处理的各种案子非常多，比他们要多得多，所以，她看上去总是比他更忙。
“最近有什么稀罕的故事？”
李扬帆挑着眉毛调戏她，这样的话只有他们懂，因为几乎所有认识他们俩的人都认为他们之间有一腿，所以，他总是跟她要一些与他们之间相似的故事来听一听，听一听那些惨烈的结局。
“哦。”
李海棠道，“故事基本没什么两样，结局也都差不多，你还要听吗？”
“总有没有听过的吧？再说了，你说一次是不是就能够让自己更深刻一些？”
李海棠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不过，看在从小就认识的份上，她就再对自己警醒一次。
“身份高级一点，年龄相差大一点。”
李海棠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继续道，“老头很残忍，但是，我们破案很快，因为他们的关系跟我们俩一样，天下人皆知。”
李扬帆摸了摸鼻子，转身就走。
走的时候还不忘扔一句话，“我媳妇说了，你想吃啥她就去买啥，但是你要守约守时，因为那虾啊蟹子啊可没有那么大的耐性，等你太久熬不起，一个个都挂掉了，想必，你对它们即将腐败的尸体不感兴趣。”
李海棠没有说话，低下头，挑着眼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姐！他又要给你介绍对象啦？”
一个小姑娘同事蹭了蹭她的肩膀，小声问道。
“唉！怎么说呢。”
李海棠叹了口气道，“他认识的人啊，就没有一个好人。”
说完，她也转身就走。
在她的背后，那个丫头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