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图鉴8
六
第二天周末,安东起得比较晚,他将车开到事务所附近的一家汽车维修门店,处理一下车身上满面疮痍的划痕,轮毂已经惨不忍睹,和轮胎一起直接换掉。
这副轮胎其实已经行驶够了公里数,虽然他开车比较仔细,但是磨损程度也足够达到他心里的平衡了,何况这一次大山之行,从柏油路到寺庙,一进一出可是有十多公里的,恐怕也让他的爱车减寿个两三年。
安东本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因为有老婆孩子,要求更高。
他的花销不小,这点小钱不能心疼,当然更要努力挣钱。
门店里还停着一辆法拉利,在做全身贴膜。
法拉利的主人年仅二十岁,叫朱颢天,是一家连锁大酒店老板的孙子。
据说这小子天生龙凤,八字命硬,大师赠予两个名字,一为景龙,一为颢天。因为父辈叔伯中已经有一景字,故取颢天。
安东认识他,但他不认识安东。
朱颢天坐在客人休息室里,身边陪着一男俩女。其中一女身材娇小匀称,鹅蛋脸,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让人一看就心生怜爱。她叫裴玥,是他们在校园里认识的。另一女身高有一米七,是个空姐,叫谷兰香,是他去酒吧里喝酒,朋友带来的。这个空姐二十五岁,比朱颢天大了整整五岁。而那个男子则是他的死党,某改制股份公司老总的孙子,他叫佟冠峰。
他们两个公子哥在本地上大学,因为高考分数都没有过四百分,最终被无奈的家长摁进了本地一所普通大学学习,当然了,这个大学被他们俩念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不关心最终能不能拿到毕业证,倒是学校里跟他们同病相怜的女孩被他们泡了不少。
四个人玩着手机聊着天,很安静。
安东到门外抽烟,瞅见远处一个鞋摊便走了过去。
他老婆关婷婷哪点都好,就是不知道给他擦鞋。
安东从来不介意,因为他自己也不擦鞋,家里压根就没有那些家把什。平常都是一块抹布摁在鞋子上擦吧擦吧了事。
两口子的小日子过得非常随意,就连生孩子也是,他们负责生,老人负责养,奇迹的是,孩子养得不错,是个懂事可爱的孩子。
在养孩子这方面,安东确实随意了一点,他认为散养的孩子性格更好,至于学习好不好他就更自信,就凭他跟他媳妇的智商,他认为他们的孩子也必定才华出众。天赋和基因决定安康的未来,他从不担心。
安东扔了烟头,他的鞋子已经很脏了,需要上油。
摆鞋摊的是一个老头,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五的样子,干瘦的脸上布满老人斑。他身材颀长,很有特点。他穿的上衣,裤子,鞋子,戴的帽子,套得袖子都是黑色的,还有他的脸他的双手,全都是黑的,却是各种不同颜色的黑,粗布的黑,底层百姓的黑。
安东走到几米外略作停顿,看了几秒钟,觉得他像一尊劳动者的雕塑,符合西方艺术家的审美。他坐在马扎上,弯着腰,一双突出的大眼睛嵌在布满皱纹的脸上,历尽沧桑。
他看上去怪怪的。
安东拿出手机给老人拍了一张照片,在他学过的唯物主义哲学里,这张照片就像教科书里的一张插图: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起来,饥寒交迫的——人!
老人叫刘山水,育有两儿两女,都是打工人,供子女上学,平常恐怕也是捉襟见肘,生活拮据,所以老人自己出来摆摊挣钱,养活自己。
摊位上放着一台修鞋的专用缝纫机,上面的油漆早已经不在,看样子是有些年头了。身旁放着一个大木箱,箱子里的各个抽屉依次打开,各种家把什一应俱全。箱子上立着一个牌子,标明各项维修的价格,特别注明,只收现金。他的身后放着他的单轮推车。
安东坐上马扎,脱鞋打油。
安东跟他唠了几句,老人应答了几句便不再做声,用心干活。
安东走时放下一张仅有的五十元票子,摆手示意,不用找了。
安东在地摊买东西从来不砍价,从来不找零,因为他觉得那些大妈大爷太像他老家的父老乡亲了。
七
其实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住在五楼的邻居在门口叫住了他。
他的这个邻居叫覃甫灵,某海洋应用技术研究所资深研究员。安东不太了解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是,无论研究什么,他无疑都属于工程师以上级别的人才,有可能还是一名科学家。
他说他是在社区q群里知道他这个律师的,这让安东感到不幸,他们本来就是住楼上楼下的,从他搬过来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是邻居了。
他说他的老婆叫夏翠,以前是一名老师,后来辞职,开了一家个体门店,名字叫什么托管班,经营项目却很复杂,从幼儿园的小朋友到高中生全部的课程都有培训。
覃甫灵跟他说,他老婆的幼儿园出了一起人身伤害纠纷,属于是意外事故,孩子没有事,是他们雇佣的一个临时工在工作的时候摔伤了,那女人摔到了腰椎,病情严重,赔偿金额很大。
安东问他是否签过合同,他说没签。
既然连合同都没有签,那么,就是连工伤保险都没有喽?没有,那就自己掏钱赔喽。
然而他不愿意赔偿,或者,可以人道主义的拿点。
人道主义?安东觉得可笑,听了这话就不想搭理他了。
这种人就是李大炮嘴里艹的那种人。
他们开得这种托管班本来就很烦躁,完全就是一种畸形的企业,有公司,有挂靠,有加盟,有个体,甚至,直接就是黑店,打着擦边球,经营的乱七八糟,明明什么培训课程都有,却只能叫给人照看孩子的托管班,安东搞不懂,他们拿什么去履行可能出现的法律责任。
关门跑路?
只能如此,否则必要倾家荡产了。
一群智障。
安东跟他说,你找律师也没有用,必输。
图鉴7
一
安东以前还是喜欢做好事的,但是做了几次好事之后就有了觉醒,仿佛敲着木鱼的小和尚突然间的顿悟,不是先前挨了老和尚的骂,就是发现来拜佛的善众心不诚,往功德箱里塞钱的时候竟然抽回一张。
小和尚可能只需要像李扬帆一样在心里骂一声:艹。可他安东不行,他需要彻底的反省,因为他安东可是吃过亏的,损失点钱是小事,让领导指着鼻子骂就不好了。
再说了,他早就意识到了,案件虽然分大小,出的力,费的心神却几乎都是一样的。他现在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精力瞎操心去,有的人更是直接帕斯掉。
回到汽车会馆,他就看到一辆金色的宾利从拖车上刚刚放下来。
大款张国盛弯下腰,将脖子上丢搭的大金链子塞进衣服里。
张国盛:“什么东西扎的?是不是锥子?”
维修那个哥们用手摸了摸,道:“这个可说不准,如果你路过哪个地方,比如说工地,大道上有一块板子,板子上有钉子,扎完了轮胎,那钉子还在板子上。”
张国盛是个包工头不假,经常去工地也不假,这么说也没有毛病,可是,他的车是停在那里被人扎的啊。
他转了转眼珠子,举起手机打电话。
张国盛:“老王,你有点不讲究了,你是不是让人来扎了我的轮胎?没有?你就是个小人你,你应该像郑老板多学习学习,看看人家,带了一帮人追了我几条街,让我张某人佩服啊,你有本事也派人拿刀来砍我啊,扎我轮胎算什么,艹,挂我电话。”
张国盛把电话用手遮了遮,可能是外面光线太亮,看不清屏幕。
维修工:“张哥,换轮胎还是怎么整?这个眼儿可不小啊。”
张国盛瞪眼道:“换个屁,给我堵上,手艺不行还是怎么地,不行给我换人。”
维修工一句话再也没敢说,老老实实干活去了。
张国盛还在跟电话置气:“艹,还想要钱,你等着吧,找法院去吧。”
张国盛先前办完事出门,发现一帮人喊着他的名字气势汹汹的奔他而来,带头的是一个彪悍的女人,看到她,他的脑袋瞬间就大了两圈,他跳上车就打算开车跑掉,却发现他的宾利车轮胎瘪了,于是弃车而逃。
那个女人是他的债主郑天娇,她和她的四个保镖,他们几个人突然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显得尤为的人多势众,然而只是来吓唬他的。
张国盛两百多斤,跑起来也是一阵风,风刮走了,郑天娇也不追了。他边跑边回头,只看到她掐着腰站在那里,一只手指向他的背影,嘴里说着什么,他没有听见。
郑天娇财大气粗,架势并不比任何她接触的男人差。
她的四个保镖?切。有人从古装剧里得到了启发,给她的四个保镖起了个统一的名号,叫男宠。
张国盛撇了一眼安东,这个小子西装革履的,人模狗样的,郑天娇大概也会喜欢,那娘们,无男人不欢。
那个女人玩起男人来,一帮大老爷们都比不过,他张国盛更是遇到她就躲,陪不了啊,女妖怪吸男人血啊,还有,她太丑了。
说张天娇丑?其实她还真不丑,至少比张国盛的老婆要漂亮太多了。她有钱,五十多岁的人了,也不显得很老,身段甚至还显得曲线玲珑,年轻的时候更是可以引来熊窥虎视,否则,她也赚不来人生的第一桶金。
她就是备受江湖大佬宠爱的郑闺蜜,在某一个圈子里,郑闺蜜这个名号如雷贯耳。
她本身也有着江湖女大佬的霸道气,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在她的面前败下阵来。她说段子张口就来,都能把在女人身上滚过几百遍的男人说得脸红,说得羞愧难当,在床上更是甘拜下风。据传,没有两个以上的男人都伺候不了她,在看到她的那四个保镖之后,没有人不信。
后来,有心人想在法医对她的鉴定报告里找到y染色体,大概想研究一下她的机体中y染色体的变异,然而很遗憾,没找到。
张国盛看到那个被修补的轮胎就心里一股火气:欠钱咋滴?没听说欠钱的都是大爷吗?
他绕着自己的宾利转了一圈,心里又暗笑:法治年代,可是有王法的,有本事来砸我的车啊?我不把你们弄进去我不姓张。
跟一个女人在大街上对骂可不是他张国盛的作风,报警?也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是对付大名鼎鼎的郑闺蜜,他还真是没招。
如果是男人带着一帮人找事,当场就得被抓进去,不裁定一个组织黑社会罪都对不起他的排场,可是女人?尤其是郑天娇,还真拿她没办法。
她总说自己是个柔弱的小女子,需要男人的保护,而因为她有钱,所以就更需要多找些男人来保护,所以,她带着flower4到处走就是天经地义。
张国盛欠她的钱不多,但是惹到她,不行。
郑天娇原名郑招弟,被她爸歧视惯了,从小就发誓一定要闯出一份天地出来,后来改名郑天娇,暴富。
她的产业可多了,资产都统计不过来,说不准哪个公司或者哪个地方的酒店股东名单里就有她的名字,哪个临街的公建就在她的名下,哪栋别墅里就住着她的男宠。她从男人那里揽到什么活就干什么活,钱多得大把大把的往外甩,在本地著名的鸭子会馆,她可是常客。
当然,她也有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