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飞凰献方
李太后以皇长子重症在床为由,劝说皇帝朱翊钧快些册立潞王朱翊镠为储君,这下可急坏了郑贵妃——因为郑贵妃所生的皇三子朱常洵,一直是她暗中谋划着想要获封的储君人选。
如今事发突然,郑贵妃精心谋划的节奏全被打乱了。一旦潞王捷足先登,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流水。郑贵妃不甘心就这样失败,于是她整日在皇帝面前哭哭啼啼,希望皇上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面对这样棘手的问题,皇帝朱翊钧也显得束手无策。他只得再次拖延起来,并时时祈祷皇长子赶紧康复起来,这样的话,太后就没有理由再逼迫自己册封胞弟朱翊镠为皇储了。
可皇长子朱常洛罹患的是危险的鼠疫,现在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了。御医们围着皇长子团团转,却也不可奈何,因为他们也实在没有拯救的方子。
这时候最开心的,莫过于潞王朱翊镠。因为这次母后的鼎力相助,自己的皇帝梦似乎就一步之遥了。潞王叫来丫环琴香,兴奋地跟她说:
“琴香,你去通知典膳所的主事人员一声,让他们到集市上去买来二十斤牛肉和龙虾,我们全府上的人今天一起吃顿饺子!”
一听说吃饺子,琴香开心地跑出去了。赵飞凰刚从李妃的房间出来,听到朱翊镠的吩咐,笑着问道: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殿下怎么会突然要全府人员一起吃饺子庆祝呢?”
“飞凰,你怎么来了?刚才大夫说李妃的一切状况良好,李妃也刚刚躺下休息,我就出来了。听得殿下要全府吃饺子,感觉有点怪怪的。”
朱翊镠压笑着说:
“李妃身体状况良好,我当然开心啦。全府庆祝一下,也在情理之中啊!”
“净会哄我,我才提起李妃,你却未卜先知一样提前庆祝。莫不是藏着什么别的好事,不肯与我分享呢?”
朱翊镠低声音说道:
“爱妃快快过来,我只给你一人说。”
“我身为嫔妾,你怎能再称我为妃呢?”
“在我的心里,你跟李妃的地位是一样的。你我之间这样称呼,不妨事的。”
“那你快说说什么好事吧?”
“你可知道,皇长子朱常洛快要病危了……”
“荒唐,这怎么能叫好事呢?”
“别着急,你听我说嘛!太后授意皇上,要他赶紧立我为储君了!”
“皇上怎会答应呢?”
“有母后压着,他不敢不从啊!等我要是当了皇上,就封你为贵妃。”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开始封妃了,真是好笑。你再受太后恩宠,也不过是个藩王而已,怎么能觊觎那九五之尊的皇位呢?”
“此言差矣,想我父皇当年也同样是位藩王,后来不一样做了天子了吗?何况父皇当年并不受嘉靖皇上宠爱,比起父皇,我就颇受父皇和母后的宠爱!”
“皇长子所患的是什么疾病呢?”
“管它什么病呢,反正是一种无药可救的疾病,任何人都靠近不得的严重的传染病。”
赵飞凰心里不仅不像潞王那样高兴,反而替皇长子深深担忧起来,她打算改天到太后那里一探究竟。
鼠疫病菌这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纵使你有千钧之力,也打不过这极其微小的恶魔。这次鼠疫的出现,并不是孤立的事件。早在皇长子染病之前,城中百姓中已经有部分人感染上了。百姓大都将它视作普通症状,并没有真正重视起来。
他们没有料到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从有人发病开始,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皇城内外,到处都有人开始感染这种可怕的鼠疫。直到他们当中的患者接二连三地死去,不断有百姓到府衙通报这次可怕的疫情,官府的知县大人这才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县衙的老爷心急如焚,他十分害怕这次疫情一旦大面积爆发,必然会造成大量的百姓死亡。如果真到了这一步,自己头顶的乌纱帽就会保不住了。他一边差人到街头巷尾张贴安民的告示,一边召集所有的郎中到府衙会诊。告示上的内容,大概是写着这样的:
近日城中似乎有瘟疫流行,但城内百姓不必惊慌,更不可传谣。你们只需关门在家,静心调养。知府大人已经汇集所有郎中,对此次疫情进行会诊。他们很快就能配制好药方,来拯救所有染疾的百姓。
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城中百姓感染瘟疫的事情很快就传到宫里。潞王府的赵飞凰知道以后,急匆匆的出城查看究竟。当她看到城中百姓家家紧闭门户,以及街角零星散落的殡葬用的纸钱,就立刻感到情况不妙。
她心急如焚,立即赶往县衙,跟知县大人进献解救瘟疫的良方。知县大人将信将疑的听她讲完治疗的药方,心里还有点犯嘀咕,他不知道这药方是否可靠。但知县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和选择,因为城中所有的郎中都对当下的疫情束手无策。
知县大人只得死马当成活马医,放手让赵飞凰一试究竟。当他发现百姓服用赵飞凰的药方后,逐渐好转之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样的成功案例,赵飞凰马不停蹄地来到慈宁宫。她正准备觐见太后,并向她汇报城中的情况时,门口执事的卢太监却将她挡在殿外。
赵飞凰说自己有要紧之事禀告太后,卢太监却说:
“什么紧要的事情都不行,现在太后有恙在身,所有外人一律不得前来叨扰。”
“卢公公,敢问太后所患何疾啊?”
卢公公压低声音,悄悄说道:
“换作外人我可是断然不能相告的,因为你曾经是太后身边最信任的宫女,我这才告诉你。太后跟皇长子的一样,是现在城中流行的瘟疫!”
“啊?竟然是这样!小女有救治良方进献给太后,还请允许我进去吧!”
“太后刚躺下不久,要不你下次再来吧!”
“卢公公还是通融一下吧!”
“这样可是不行的!咱家的职责在身,不能渎职的。”
太后的耳朵似乎特别灵敏,他们小声的嘀咕很快就吵醒了病榻上的太后。太后厉声呵斥道:
“外面是何人喧哗呀?”
“启禀太后,是原宫女赵飞凰求见。”
“是她呀!快让她进来吧!”
赵飞凰这才来到太后的身旁,太后十分惊讶的问她:
“飞凰,你怎么来了?”
“小女是来给太后进献医治瘟疫的良方的!”
“真的吗?你怎么会有此方?”
“只因小女幼年之时,家乡遭遇瘟疫,当时死了很多人。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位须发皆白的游方道士,他给了我们一剂医治的药方,救活了无数百姓的瘟疫之症。村里的百姓十分感激老道的救命之恩,四下寻找仙道,却再也不见他的踪影。我们甚至连他的道号也无从知晓,只听说他是从云梦山上下来的,便称呼他为‘云梦道人’。于是大家纷纷助工助款,为他修了一座‘云梦观’。就在道观的正殿里,一直供奉着治疗瘟疫的药方。”
“原来是这样。那你可曾记得药方的内容?”
“记得,记得,我们当地的百姓,不论是否感染瘟疫,都要每天亲自熬药,并连续喝上一个多月呢。药方的内容,早就记在心中了。”
“那你快将药方说与我听吧!”
“要用九块石菖蒲两钱,金银花蕊一钱,煎上满满一杯。先服下三分之一,剩余三分之二的药里面,再加上少许蜂蜜接着服用即可。”
“为什么非要先服三分之一,然后再加蜂蜜后服用呢”
“游方道人是这样说的,先服菖蒲和银花,是通内窍而辟秽,但菖蒲太干,不能多服,加蜂蜜再服,则可润燥解毒。如果三味同服,又觉得蜂蜜腻了,煎药变得浑浊,无法辟疫。这就是当时人们常说的‘一种立法贵于精,良方名银蜜安全饮,坚持服用一个月,便无感染新疫情’。”
“平时还要注意那些问题呢?”
“平时要多喝茶,多休息,多吃土豆和豆类的食物。”
“此法真的可行吗?”
“绝对可行,小女前日到城中,就是靠着这个方子,救活了无数的百姓的!”
“怎么?城中百姓也有感染瘟疫的?”
“是的,几乎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感染呢!”
“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禀报朝廷,这个知县做事也太过武断了吧?”
“知县应该也是害怕朝廷责罚,才故意隐瞒的吧!——那么,太后,小女现在就去给您煎药可好?”
太后忽然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
“那就先给宫里的宫女、太监治治看,哀家要亲眼看到他们康复了,才肯放心服用。毕竟哀家身体比不得那些年轻人,会不会有难捱的副作用也未可知嘛!”
“遵旨,小女这就去给他们煎药。”
赵飞凰本以为太后会立即答应自己给她先服用的,但她没想到的是太后在大病关头,还不是百分百去相信任何人的。这也不能怪她,毕竟这后宫里面时刻潜藏着未知的危险,凡事防着点儿总归是好的。这也许就是,太后能从一介宫女,一路晋升到如今的皇太后,比别人高明的其中一个长处吧。
赵飞凰赶紧命人取来大锅,和所需各种药材,在宫中一个大院落里煎起药来。药香很快飘满了整个皇城,没见过这等场景的人围得越聚越多。
很快药就煎好了,赵飞凰拿出煎勺舀出满满当当的几十碗,命令得病的宫女、太监按照要求一一服下。刚才还浑身乏力的病人,很快感觉到体力恢复了许多,他们都自觉地跪下,感谢赵飞凰的救命之恩。赵飞凰叫他们赶紧起来,并让他们坚持按方子服用一个月的时间。
赵飞凰治疗瘟疫的效果十分显著,早有太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太后。太后十分高兴,连忙叫人去请赵飞凰,让她过来亲自给自己煎药。赵飞凰小心翼翼地给太后煎好药,并小心翼翼地给她喂下。
太后迫不及地喝了下去,顷刻间就将煎好的药个精光。不大一会儿,她也觉得体力恢复不少,精神也很快就振作起来。她紧紧地攥着赵飞凰的纤纤细手,带有一丝激动地说:
“潞王有你的照顾,我就放心了。”
赵飞凰幸福的微微点头,笑着回答:
“照顾潞王是儿媳的分内之事嘛!”
“哦,对了,皇长子常洛如今病情十分严重,你赶紧去坤宁宫给她也诊治一下吧!”
“遵命。”
皇长子朱常洛已经病入膏肓了,他无力的躺在床榻之上,气若游丝般虚弱。赵飞凰赶紧为太子煎药,并亲自给他服下,太子这才微微睁大眼睛,内心有一万个感激却说不出口。赵飞凰让他快些躺下,好好休息,心情一定要开朗起来,这样对病情有很大的好处。
就这样,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赵飞凰每天都要早早地来到宫里,负责给患者煎药的事情;忙完宫里的事情,她还组织许多人员到乡下给老百姓医治瘟疫。先前患病的人,都一个个逐渐康复起来。直到朱常洛最后一个完全康复,整个宫里的患者都全部转好了。这些天,宫内宫外,到处流传的就是赵飞凰是活菩萨下凡,来拯救苦难的苍生来了。
李太后专门封了赵飞凰为皇家御医的身份,还赏赐了她许多钱财,并在宫中给他建造了一座生祠,来纪念她的丰功伟绩。
赵飞凰将得到的封赏,全都分发给城中穷苦的百姓,一时间,赵飞凰的口碑逐渐高涨,人们都十分感激她。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称颂赵飞凰的恩德,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潞王朱翊镠。
有一天,朱翊镠找到赵飞凰,用带有讽刺的口吻说道:
“你可真有本事,如今你算是积德行善,扬名天下了啊!全京城的百姓,恐怕都只知道你赵娘娘的恩德,而不知道我潞王是何许人了呀!”
“殿下休要嫉妒,妾身所得的荣誉,不也恰恰是为你潞王增加声望资本的吗?”
“可你给皇长子也救治好了,那本王的皇帝梦就要泡汤了!”
“人王地主,平头百姓,一切皆有命数,岂可因人力而改弦更张?”
“不,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
说完,朱翊镠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赵飞凰一人在房间里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