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瑞云宫(二)
“出事了?我的宝箱,我的宝箱!”白芮梨才起床没多久,衣服首饰还没穿戴整齐,便匆匆忙忙地跑到自己的藏宝阁中,开始新一轮的宝箱清点,“一、二、三、四、五……”
瑞云宫门前有一条长长的阶梯,一共九十九阶。在阶梯第六十八阶上有一个小小的平台。
从宫门上往下望,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像是从高处坠落,鲜血溅满大半个平台。沈迎霜打算前去查看,刚往下走了两阶,白云溪快步抓住沈迎霜的白色广袖,急忙道:“脏,别去。”
“没事儿,我有分寸,不会弄脏你给的衣服。”沈迎霜回头朝白云溪说道。在刺眼的阳光照耀下,沈迎霜不舒服地眯上眼。
白云溪松开沈迎霜的白袖,没同意也没继续阻止,就这么俯看沈迎霜飘逸着的白衣。
瑞云宫长老们和白云溪在讨论这个事件如何处理。一旁记录的东研长老他年纪稍长,没见过这么血淋淋的场面,记录的手不时颤抖,字写得歪歪扭扭,像蚯蚓在爬。
秋风吹过,送来一股子的铁锈味儿。东研长老“啊涕”一声,打了个喷嚏。他本来便不怎么抓得牢的紫毫笔,就这么飞了出去。紫毫笔掉在阶梯上发出咚的声音。它没有停下追求自由的心,在台阶上继续跳跃着,咚、咚咚、嗑。
紫毫笔落到沈迎霜白衣上,画了好大一笔,才不甘地落到台阶。沈迎霜回头一顾,发现自己的衣服从一张白纸,摇身变一幅水墨画。
若水宫宫服以浅青色和白色为主。沈迎霜经常修炼,怕白衣易脏,一直穿浅青色衣裳。不曾想,第一次穿白衣就被弄脏。沈迎霜马上抬起手,细瞧衣服的布料,是波浪花纹的织锦缎,再往袖上一摸。
嗯,是我现在还不起的样子。
曾几何时,富甲一方的沈迎霜,珍珠玛瑙金铺路,翡翠珊瑚银作床。自从修仙界上次与十阶魔龙一战,作为主战场附近的若水宫惨遭破坏。当初若水宫建宫,是由第一任宫主观云帆与其上千名弟子集资修建的。那时,沈迎霜刚当上若水宫第四任宫主。他尽毕生积蓄,才将若水宫修复如初。
若水宫没有像瑞云宫能打造六、九阶剑的生财之道。从那时起,若水宫就开始节俭着过日子。沈迎霜心想,又要身体力行地偿还了。
在沈迎霜欲哭无泪的时候,白云溪已走近,拍拍他的肩头,说:“衣服脏了,我去找件青色的给你换上。”
“不用劳烦白宫主了,我有备换洗衣物。”沈迎霜觉得再来一件他也不一定能保持干净。
走近女尸的沈迎霜发现,她是几天前在丰收宴上一舞“惊”人的高绛紫。
她眼睛瞪得贼大,表情是惊慌的,右手握拳,里面像是握着什么东西一般。她身上的衣服还是丰收宴时,白沈二人最后见她穿的衣物。此时的舞衣被弄得十分凌乱,遮不住全身的躯体。她双肩全露,裙子裂开,一条腿露出来。这只脚上的鞋子还不翼而飞。
后脑勺的血溅满一地,身上有数道红痕,脖子有被勒过的痕迹,妆容花得像个女鬼。
这明显是被人杀害的。
沈迎霜想着这件衣服肯定是要不得了,不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而是直接走近。他掰开高绛紫的右手,从中得到半张符纸。
“是什么符?”白云溪符咒只学了个基本,直接询问擅长符咒的高阶符咒师——沈迎霜。
“是自创符咒,用的不是这边的文字。嗯,应该是大陆偏远地方的文字,反正我是没见过。可惜只有半张符,不能使用得知具体效果。这个你先保留。”沈迎霜展平这半张符咒,作出初步的分析。
白云溪皱眉思索,收好符纸:“我知道了,沈宫主要先换件衣服吗?”
“也好。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说。至于这件衣服……”沈迎霜低着头,偷偷抬一点儿,观察着白云溪。
白云溪还在想这个事件该如何处理,没有注意到沈迎霜的小目光:“这衣服送你,不过符咒的事你要帮我。”
“好。”沈迎霜爽快答应了。
沈迎霜回到水芸阁,换上自己平时练功常穿的浅青劲装,在用青色头绳绑了一个高马尾。从镜子角落,他看到了昨晚白云溪带回来的丹桂枝。
沈迎霜来到羊脂玉白瓷瓶前,想起昨天白云溪说的话,把高马尾抓到身前细闻,再把鼻子凑到丹桂上。
嗯,确实很像。自己身上的香味是淡淡的,丹桂味道更浓烈。云溪身上的香味比较浓,是什么香味呢?
沈迎霜站在那儿想了一会儿,右手握拳敲在展开的左手手心上,道:“是浓浓的沉香。”
沈迎霜再次回到瑞云宫宫门。北冥宗的安广颜师徒俩与一位身着辉月宫宫服的中年相貌弟子辉渡,正站在白云溪等人面前。
辉渡生怕别人听不见,大声说道:“白宫主,为了给丰收宴表演助兴,这当红的乐坊可是我们辉宫主可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高姑娘不见的这几天,乐坊里的人可是不依不饶,骂我们宫主把高姑娘藏起来,不知道做什么见不得的事,骂得可难听了。我们宫主与夫人情比金坚,怎么会干出这种事。现在宫主急得四处派人找。依我看,是你们白宫主,在宴会上看上了高姑娘,然后把她掳到这里。看看她身上的衣服,这还不是证据确凿。”
“高姑娘应该是昨晚遭遇不测的。昨晚的我,是与沈宫主歇在一处,沈宫主可以为我作证。而且,即使他不作证,我也是有证据的。我可没做过这种伤天害理之事。”白云溪不紧不慢地说,发现沈迎霜回到这附近,嘴角微微抬起。
“还在狡辩。沈宫主和你曾为师徒,他当然护着你。”辉渡理所当然地反驳,“说不定这是你俩一起干的好事呢!”
听到这里,白云溪怒了,一挥手,用远高于辉渡的修为把他压在地上:“有种你再说一遍!”
辉渡年纪比白云溪大几岁,可修为只有七阶,用不起九阶剑。他突然被压制住,不免大吃一惊。
安广颜用修为向白云溪施压,同时帮忙撤掉了辉渡身上的禁锢:“白宫主不是这种说不过别人就动武的人,难道……”
安广颜顿了一下,与徒弟于澜倾一起合力,用修为暂时压住白云溪:“难道真的是白宫主所为?”
“行了。”沈迎霜快步来到白云溪身边,制止这场闹剧。
待白云溪撤开压制后,沈迎霜握拳替他道歉:“抱歉,此事定有误会,白宫主这几日与我同吃同住,必不可能做出此事。而且,我相信辉宫主是不会随意做出这种判断的。”
“呃,对对对。我刚才太着急了,才会说出如此无礼的话。望白宫主和沈宫主不要介怀。请问白宫主,您还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呢?小的好方便回去交差呀。”辉渡还在畏惧刚才的威压。他撑起身,脚还在隐隐发抖。
白云溪禀退瑞云宫其他人,咳了一声,回答:“我和沈宫主皆是童子之身,用验贞符一测便知。”
沈迎霜听完,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愧是和自己相处了快百来年的曾经的徒弟,真了解我。等等,这么一来,别人都知道我是两百多岁的老处男了。以这种方式做证据,一点儿也不开心。
沈迎霜欲哭无泪,头像僵住一般,转向白云溪。谁知,白云溪看到沈迎霜没有反驳,似乎更高兴了,还向沈迎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沈迎霜以为白云溪是在嘲笑自己没人要,心情十分郁闷。
面前三人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看了白云溪一眼,再看向沈迎霜。
面对灿烂的微笑和惊恐的双眼,沈迎霜感到有点儿尴尬,脑袋开始飞速回忆验贞符怎么画,问他们:“我知道验贞符怎么画,要验么?”
辉渡回:“要不各位随我去辉月宫验?顺便做个见证。”
众人御剑花了半天时间来到辉月宫,在辉毅姜的见证下,亲自找制符师现场画了三张验贞符。一张用在辉毅姜身上,手臂上没显出红点,说明符咒本身没问题。再验了白沈二人,一个细小的红点分别出现在两人手臂中央。
证明了清白,辉毅姜实在是过意不去:“乐坊的人发现高姑娘不见了,都找疯了,说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一直嚷嚷着要我把高姑娘还给他们。我派出不少人,去了不同地方去寻。没想到高姑娘在瑞云宫招遇不测。此事事关辉月宫和瑞云宫,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辉毅姜抬头,见沈迎霜在发呆:“此事牵扯进沈宫主,还对沈宫主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我实在是过意不去。不知如何才能赔偿沈宫主的损失。”
沈迎霜刚才还在看着小红点发愁,听到最后一句,瞬间来了精神:“我们三宫如此临近,可以说是友邻了。辉宫主平日关照过若水宫,此事直接赔一些……”
辉毅姜秒懂沈迎霜的意思,唤来辉月宫的账房先生。他让账房取出一些财宝,放入一个新宝箱中。
辉毅姜把沈迎霜带到一个偏殿,回首望着门口,觉得不太安全,连忙把沈迎霜拉到偏殿的一个角落,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白宫主在师徒之战后便与沈宫主你划清了师徒关系,但白宫主是有苦衷的。你不知道,我都看在眼里。他对你是……唉,算了,还是等他想说再说吧。我认为,沈宫主是可以相信白宫主的。”
辉毅姜一边把宝箱交给沈迎霜,一边说:“里面有一些金首饰,比如金帔坠、金镯、金帘苏什么的。管它什么三金、五金的,都全了,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沈迎霜听辉毅姜说到一半的话,云里雾里的,可也没继续追问。
从偏殿出来后,沈迎霜好不容易补贴了宫用,露出开怀的笑容。白云溪不乐了:“沈宫主只拿这么一点儿财宝便如此开心?要不要我让你更开心一些?这个高姑娘的事涉及符咒,我等铁匠实在是不懂,还望沈宫主帮人帮到底。辉宫主给的,我翻三倍给你,如何?”
沈迎霜没有听出这段话的言外之意,只知道帮忙后有收入补贴若水宫,便义不容辞地答应了。
辉毅姜看向他们说:“沈宫主、白宫主,此事涉及三宫,可我夫人临产期快到了,在丰收宴上又发生了一些家事,让大家见笑了。我可能不能亲自前往调查了。望白宫主、沈宫主海涵。”
此时有一位通传弟子上前说,辉乐来了。
“父亲,我已得知此事,也知夫人正在待产,您抽不出身。女儿恳请父亲答应,让我代表辉月宫前去帮忙调查此事。我、我会一点医术,应该能帮得上忙。”辉乐外表一副柔弱的样子,说完这番话后,让众人对她改观不少。
辉毅姜拍拍手:“好,好。不愧是我的乖女儿,爹的贴心小棉袄。那么,此事便准了。”
此事惊动三宫,白沈二人决定一起御剑回去。
大家拿出各自的剑后,白沈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拿出六阶剑青葵的辉乐。这么长的距离,如果没有八阶及以上实力的人,确实难以用一天的时间跨越。
沈迎霜出声问:“辉姑娘,要是不介意,便与我共乘一剑吧?”
或许是心情好,辉乐像兔子般活泼,蹦蹦跳跳地踏上沈迎霜的十阶守红剑,还顺手抱住沈迎霜一只手。
沈迎霜飞在前头没发现,白云溪脸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