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螭（7）
一碗世间少有的美味鸡汤，让屈原脱离了病困。
白螭的出现就像是一个谜，而一向随性洒脱的屈原自然不愿意追问白螭的来历。
白螭很少下厨，虽然他很喜欢人间的烟火味，但并不代表他喜欢在厨房里弄得一身烟火味。
白螭对食物同样很挑剔，几乎很少吃东西，只有他自己动手做的东西，才会动筷子陪着吃一点。
自从领教了白螭的高超厨艺，每当屈原按耐不住口腹之欲，想要吃白螭做的菜，就会低声下气央求白螭露一小手。
但今天例外，因为屈老头说了，好酒得配好菜。
白螭在厨房里忙碌着，而屈老头如影随形，时刻跟在白螭身后，默默注视着白螭做菜的整个过程。
——神情认真而专注，近乎虔诚。确实，美人和美食，两者皆不可辜负。
用野鸡熬制的高汤已经就位，白螭用刀把处理好的斑鳜鱼分解。接下来，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鱼片被白螭切了出来，放上调料进行腌制。
锅里起火放油，取了鱼片后剩下的鱼骨被砍成小块。在蛋清和生粉上滚一滚，放在油锅里小火慢炸。
不多时，一盘金黄酥脆的鱼骨酥就算完工。一旁的屈老头忍不住偷偷顺一块塞进嘴里，老头嚼的连连点头。
清理干净的银鱼细心打成鱼茸，放进野鸡熬制的高汤里，慢慢搅动一会儿，白螭再把高汤过滤一遍，去除残渣。
锅里的高汤再次翻滚，白螭把鱼片放进去，随之一把葱花往锅里一撒，半勺热油哧溜一泼，一阵香味扑面而来。
不但浓香醇厚，而且鲜味十足！一盆清汤鱼全部被消灭的干干净净，当然桂花酿也损失了不少。
——结果就是，屈原喝醉了。
“小白，你说天上有神仙吗？”
微风习习，一轮明月当空，繁星点点布满整个苍穹。山腰上，两个身影倒在草地上。
屈原醉眼迷离，舌头不听话的打着结，说出来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应该有吧，”
白螭嘴里叼着一根草，回答的漫不经心。
“天下战火纷飞，人间到处百姓流离失所，如果天上有神仙，你说他们为什么不管一管？”
“也许，他们很忙吧，”
屈原挪了挪身子，然后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然后把酒罐甩给了白螭。屈原盯着天空上的月亮默默出神，嘴里呢喃一点：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白螭撇撇嘴，这倔老头对着月亮抒情了，估计是心里想到某个人了。
“小白，天上的月亮那么亮，我总感觉有个人一直默默看着我，是她吗？是她在上面看着我我吗？这妮子太刚烈了，是我害了她，”
两行晶莹滑落，一口桂花酿把喉头的哽咽强行压了下去。
“要是我能飞，一定到天上，遨游这无边无际的浩瀚宇宙，顺便去看看是不是她……”
不是她太刚烈，而是一向洒脱的你被世俗所羁袢袢，让你临阵畏缩和逃避，即使再次见到又能怎样？
缘起缘灭，人世间有多少痴男怨女始于脸红，却止于眼红……
————————
“不是跟你吹，昨晚我梦见飞了！在天上飞！那感觉太真实了，跟真的一模一样！”
屈原兴奋的手舞足蹈，拉着刚刚起床的白螭，滔滔不绝的讲着他梦里的情景。
白螭揉揉脑袋，随手弹飞眼角的两坨不明物，终于想起来了。
昨晚喝迷糊了，看着迷迷瞪瞪的屈原，最后忍不住带着他在天上飞了一圈。只是，用的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我告诉你小白，昨晚我梦见了白龙，还有青龙，对！还有舜帝，太神奇了！”
屈原丝毫没有发现白螭不屑的眼神，肾上腺素飙升的他根本停不下来，捋着胡须摇头晃脑：
“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圃。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宋玉！宋玉？快点拿笔记下来……”
看着处于疯魔状态的屈原，白螭忍不住直捶脑袋，这下没法解释清楚了，昨晚自己疯了吗？
都是月亮惹的祸，自作孽不可活啊！白螭赶紧落荒而逃……
————————
秦国大将白起率兵采用直插战术，趁着楚顷襄王开城迎亲，一举攻下楚国的郅都。
鄢郅之战虽然没有让楚国灭亡，却不得不逼着楚顷襄王带着一众贵族迁都陈城。
至于曾经楚怀王的宠妃郑袖，有的说跟着一起跑了，也有传言说城破之时，郑袖死于乱军之中。
屈原这几天平静的要命，整天不说话，只是偶尔督促帮他整理诗集的宋玉几句。
对于屈原，白螭内心是敬佩的也是敬重的，这不仅仅跟他超凡的才华有关。
自古文人多风骨。屈原一生心怀国家壮志未酬，哪怕被流放到这里十几年，心中依然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这个内忧外患的国家。
已过花甲之年的屈原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就连随性的白螭都心疼这个老倔头一分钟。
无论是社会改朝换代还是人的生死轮回，这些都是天道法则。白螭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做一些好吃的，来安抚一下老倔头悲伤苦闷的心情。
白螭昨天在山里抓了几只野鸡，还挖了竹笋，看到竹子树上宽大的叶子，白螭眼神一亮，连忙采集了一些回来。
把野鸡肉砍成小块，用调料腌制以后，再用竹叶包裹后放在炭火上小火慢烤。
鸡肉的香味中夹杂着竹叶的清香，默默吃鸡的屈原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一大早，屈原就带着哑巴老仆出去捕鱼。
昨天的烧烤实在对上了屈原的胃口，这不由得让他有个新的想法。如果用竹叶包裹鱼一起炭烤出来，会是什么样的美味？
——屈原很期待。
宋玉今天好像无心整理诗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在书房里转来转去。
“——有事？”白螭问道。
“——没，没有……”
宋玉眼神闪躲，神色有些慌张，双眼不敢和白螭对视。
白螭不喜欢宋玉，虽然宋玉相貌堂堂。
婵娟喝毒酒的时候，虽然白螭没有现身，可白螭就在身旁。
也许这是婵娟命中注定该有的劫数，作为屈原最中意的学生，如果当时宋玉能勇敢一点挺身而出，就算不能改变最终结果，白螭也会高看他一眼。
屈原有大量的诗词手稿，这些都需要有人来整理。作为一直跟随屈原唯一的学生，也许宋玉不是最好，但至少他最合适。
——————
白螭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着，他在为今天的美食做准备。
竹笋切丁，猪肉切丁，蘑菇切丁，把银鱼干用开水发开。等一下把所有这些食材跟铜锅里的大米放在一起，只需在火上焖半个时辰，
——铜锅焖饭，厨艺天才白螭的又一新创美食。
厨房的门被猛然撞开，宋玉扶着哑巴老仆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哑巴佝偻着身躯，脸色惨白，胸口衣服被鲜血染红，宋玉说道：
“他一个人回来的，问他先生怎么了？可他比划什么我看不懂，”
哑巴虽然奄奄一息，可情绪非常激动，嘴角的鲜血不管不顾，嘴里咿咿呀呀说着，双手不停的比划着什么。
——无论哑巴怎么努力比划，却好似鸡同鸭讲。
无奈的哑巴挣脱宋玉的搀扶，拿起桌子上的竹叶，抓起铜锅里的大米放在竹叶里，放上一把肉丁和竹笋丁，再包起来，扔进一旁的水缸里。
“你，想吃这个？”
宋玉忍不住一边问，一边跟哑巴比划着。
心有不甘的哑巴又包了一次扔进水缸里，最后他挣扎着抱起一旁的磨刀石，努力的爬进水缸里。
“你要在水缸里，吃这个？”宋玉再次问道。
——哑巴彻底绝望了。
水缸里的哑巴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听到宋玉的话已经无力再比划了，拉着宋玉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眼神渐渐失去了光泽……
作为曾经楚国的左徒、三闾大夫，屈原的死自然引起不小的轰动。一时间，对屈原的死因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有的说是抱石投江，也有的说是被人杀害了丢弃在江里……
宋玉，作为当时屈原唯一一直追随他的学生站了出来，公开了屈原一生所以写的诗集，并用屈原《九章》里的一篇《怀沙》作为依据，为屈原的死盖棺定论。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先生一生有理想有抱负，如果理想最终不能实现，唯有以己之身以死殉志，才是最完美最圆满的结局。因为人虽然会死，但理想永远不会消亡。
——抱石投江，以死明志！这就是先生最后的抉择。
屈原的诗词在宋玉的推动下广为流传，宋玉成了屈原最具权威的代言人……
——————
从江边上来，白螭带着祝七七一行人在玉笥山绕了一圈，这里曾经是白螭和倔老头经常撵野鸡的地方。
众人惊奇的发现，原来山上有屈原的坟冢，并且是有很多座。
一路走走停停，祝七七悄悄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二座坟冢。
“三闾大夫屈原之墓”，每一座坟冢都有碑，碑上都清清楚楚雕刻着屈原之墓的碑文。
白螭在每一座坟冢之前都停留下来，倒上一杯玉冰烧，而书生则很配合的划拉出一束菊花放在墓碑上。
万事知忍不住问道：
“传言屈大夫的尸首后来被人打捞上来，他的头颅被鱼虾啃食了一半，于是就用金银为他打造了半个头颅埋葬。这里有十二座坟冢，难道是为了防止有人掘墓偷盗金头，故意堆砌的疑冢？”
“如果是这样，那么到底哪一座才是屈大夫真正的坟冢呢？”书生问道。
“听你曾说江边长大的孩子，就算抱块石头跳下去，人也会浮起来，那么屈大夫他是真的……”瓢十三问道。
白螭一口气喝完手中的玉冰烧，负手而立，久久沉默不语……
——————
那一年，汨罗江两岸的百姓分明看到，汨罗江上出现龙吸水的千古奇观。
天空电闪雷鸣，一条无角白龙腾空飞舞，巨大的龙头伸在江面上，霎时江水倒流，汨罗江的水位肉眼可见的退了下去……
玉笥山上，声声龙吟。一夜之间，十二座巨大的坟冢犹如从天而降。
所有碑文上篆刻：“三闾大夫楚原之墓”。
屈原，伟大的爱国诗人。一生心怀国家誓死不渝，他永远值得后人缅怀和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