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应声(5)
据古典记载:应声,乃小虫也,成年可化人形。长寄生于人腹中,人云亦云。因其不死不灭,故人死而躯体不僵……
汉武帝刘彻因陈家相助而坐佣天下,后因保皇位而灭外戚,不管怎么说,陈阿娇的失宠被废,乃至于孤老终生,刘彻的内心深处对阿娇是有亏欠的。
那个他曾经许诺用金屋子藏起来的女子,最终被他无情的扔在了长门宫。
东方朔送来一只陪葬的应声虫,让阿娇的魂魄在地下也有个伴说话,不再承受孤独寂寞,成了刘彻对那个女子亏欠的最后补偿……
“麻子老爹曾说,十年前阿莫落水昏迷整三日,生机气息全无,是老太太跪在观音庙求了三天,才让阿莫起死回生。我想阿莫起死回生是假,你寄生在阿莫身上才是真吧?”
面对万事知的质问,眼前的阿莫——应声既不点头也不摇头,选择沉默不语,只是四人明显看到,应声怀里的陶罐在抖动。
“应声能让寄生的身体死而不僵,所以你在阿莫身上长达十年都没有人发现,你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虽然说你可以不死不灭,但我们也不是没办法,我们只要毁了这一具肉身,你就无处遁形了。别以为我们做不到,毁掉一具死去的肉身,无论是法律层面来说,还是从纲常伦理方面,对我们来说都毫无压力。”
万事知得理不饶人,晃了晃小胖脑袋:
“虽说应声不死不灭,但这话也不是绝对的,比如我就恰巧知道怎么让应声又死又灭!而且是那种死了不能再死的方法。你应该知道,我万事知行走三界几万年,既然敢叫万事知,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徒有虚名,还怎么镇得住场子?”
万事知低头把头凑近应声的耳边,扔下最后一根压垮应声的稻草:
“小家伙,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读书啊?我想看看你,到底是喜欢青黛还是板蓝根,或者是对雷丸更感兴趣?”
不再理会浑身发抖的应声,万事知转过头大声喊道:
“书生,你去弄一本《本草》来,闲来无事,我要和小家伙看会儿书……”
“这位万事知上仙,他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随着陶罐一阵晃动,一道黑雾飘散开来,一个淡淡的影子逐渐浮现出来缓缓开口,声音充满了歉意和无奈:
“各位上仙,你们就别为难他了,有什么事,你们冲着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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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四海没做梦想到,这辈子竟然还能娶上老婆。
作为黑虎寨的大当家,三十啷当岁的花四海生的五大三粗,一身腱子肉,两道又粗又浓的眉毛斜插额顶,仿佛要飞上天一般。
花四海从小就是孤儿,所以他的土匪职业不是子承父业。在三十岁以前,花四海还是正儿八经的专业猎户,每天在山上打个猎套个鸟,日子也还混得过去。
随着连年大旱,再加上官府的赋税变着花的往外冒,像花四海这样的上山的猎户越来越多了。慢慢的,南面黑风寨的山上,终于有人扯起了黑风寨的大旗。
扯大旗的不是别人,正是花四海。花四海也不想跨专业转行,无奈上山的人越来越多了。虽说靠山吃山,但毕竟资源有限,如果没有人站出来,迟早会出乱子的,
黑风寨聚集了两百多号人,花四人身高马大,做事又公正严明,被众人推举做了老大。
大家平时在山里打个猎,再挖点野菜凑合煮一块,只要能果腹就行。灾年人命贱如狗,只要能活着,就比啥都强。
只有山上实在揭不开锅的时候,花四海才带着大家下山,半道拦截过路客商,弄点粮食接济一下。或者夜里摸进城里,打一打某个大户家的秋风。
但花四海也立下了规矩,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得杀人放火伤人性命,
——无论谁,都只是为了活着罢了。
阿莫第一眼见到花四海,是这个男人用钢叉对着他们母子俩。
老天连年大旱,同样没有放过阿莫老家,家乡都饿殍遍野,到处都是灾民。阿莫娘俩一路要饭,打算来徐州寻条活路。
看到路上饿得走不动道的阿莫娘俩,路过的客商总算动了隐恻之心,顺便把两人扶上马车。
好巧不巧,今天正好赶上花四海带人下山劫道,客商一看不对劲,一脚就把阿莫娘俩踹了下马车,也把他刚刚积攒的那点功德给踹得干干净净。
手下弟兄带人追赶马车,看到草丛中有动静的花四海手拿钢叉一撩,结果就撩出一个老婆来,还免费赠送一个儿子——阿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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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敬此刻的心情,就像女人不方便的那几天,浑身湿答答的,难受而又说不出来的焦灼。
反观秦时天,手执茶盏,不慌不不忙的在呲溜的茶汤,半天嘬一口,再咂摸半天,偶尔吐出口中的茶梗。
“嗯,这银豪还不错,凑合着还能喝,”
如果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贺子敬早就一个大嘴巴甩过去。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这里老神在在的装逼!
然并卵,贺子敬只是心里想想罢了,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
贺子敬不过是一个穷苦书生出身,寒窗苦读多年,幸好贺家祖坟诈尸了,靠着科举才捞得一官半职。
多亏贺子敬善于钻营,溜须拍马见缝插针的功夫更是炉火纯青,官虽不大,这些年倒也做得顺风顺水。
“恩师,户部赈灾公文已经到了两天了,如今都火烧眉毛了,您老该拿个主意啊!”
贺子敬心里虽然万般焦急,可也不得不耐下性子,口中恩师叫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似蜜赛糖一样,甜的都化不开了。
事实上,身为秦时天的门生,贺子敬的年龄还比他的这位恩师大两岁有余,也不知道当年贺子敬磕头拜帖时老脸偷偷放在哪了。
没办法啊,谁让他自己无权无势无靠山,而秦时天却根红苗正后台硬,闻腥而动的贺子敬怎能放过巴结大人物,只要有一丝机会,就会死死抓住,不遗余力的鞍前马后大献殷勤。
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有背景,而有的人活一生也只有背影。
虽然人前一口一个恩师叫的甜的发腻,每到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贺子敬还是忍不住抽自己这张不害臊的老脸。
当然,贺子敬抽完之后,该叫恩师还得接着叫,该跑腿的还得跑。
想要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如果连一日三餐都解决不了,还谈什么诗和远方?
“半个月后,台州就要派人来运赈灾粮了,您看眼巴前没几天时间了……”
“运就运呗,是他们来运,又不是我们押送过去,瞎操什么心呢?”
“可是,恩师……”
贺子敬有苦难言,孙子唉!你这话说的没毛病,可关键是目前官府的粮仓空空如也,一根毛都没有,到时候拿什么装?
——装尼妹啊?
“恩师,您老贵人多忘事,咱们那粮仓是,是空的呀,没粮……”
贺子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赶紧给茶盏续上热水,弯腰走到秦时天的后面,双手搭在肩上,轻轻揉捏。
“空的?没粮吗?”
秦时天一点都不惊慌,随着贺子敬的揉捏,秦时天反而很享受的闭上眼睛。
“咳咳咳,可不是嘛,咱粮仓都空了有小半年了……”
“哦,是吗?”
“恩师啊,您老就别逗我了,我知道恩师素来运筹帷幄,大事小事都在恩师掌控之中。可是,您老总要给我明示一二,也让我这心里有个底儿不是?”
这几年官府的粮仓就没有存放过一粒粮食,所有粮食刚一进粮仓,还没有装热乎就经过贺子敬的手高价偷偷倒卖出去,所得银两取出八成由贺子敬悄悄送进秦府。除了封口打点以外,剩下不到一成算是贺子敬的跑腿费。
连年大旱,特别是台州旱灾尤为严重,朝堂不得不把徐州的官粮先拨往台州,以解燃眉之急。
眼看台州要来运粮了,如果到时候看到的是一个空粮库,那后果就严重了。
秦时天装糊涂,贺子敬不能装糊涂,但有些事即使做了,也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讲。
贺子敬的话都说到这份了,秦时天总算睁开眼摆了摆手,然后漫不在意的说道:
“子敬啊,还是这个急性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淡定,没事多写写字练练琴,要修身养性。对了,你对黑风寨的山贼怎么看?”
秦时天如此跳脱的话题让贺子敬一愣,一时间觉得自己的思维跟不上恩师的节奏了。
“黑风寨的山贼倒是不足为患,今年虽然依旧大旱,但他们也就跟往年一样,偶尔下山劫个道,要不然就是趁着夜色来城里吃个大户什么的。前几年我主张带兵上山剿灭,恩师不是一直不肯吗?”
“那是因为还不到时候,子敬你要记住,就算是一张厕纸也有它的价值,我们要学会把有限的价值无限的放大!”
“恩师教诲,我一定铭记。恩师的意思是……?”
秦时天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子,找了一个比较舒适的角度,半眯的眼睛精光一闪。
“黑风寨虽盘踞多年,但大家都是穷苦人,我一直不忍心铲除。如今他们竟敢盗窃官府粮仓,我岂能再容他等猖獗为害?明早你就安排一些人手,偷偷先混进黑风寨。三天后你再带兵趁黑在半山埋伏。到了晚上我会安排人给粮仓放一把火,然后到了半夜子时,你们里应外合一举歼灭。”
贺子敬听得连连点头,秦时天这一手玩得够狠,放任黑风寨的山贼多年,原来是留着关键时刻当背锅侠的。
“夜袭黑风寨,恩师想要什么结果?”
“所有山贼一律格杀勿论,不留一个活口,再放一把火,让黑风寨化为灰烬。”
“粮仓的事虽然解决了,可赈灾的粮怎么办?难道再次跟百姓征粮……?”
“子敬啊,一连几年大旱,官府年年征粮,老百姓手里哪里还有粮啊?要是他们有粮,干嘛还跑上黑风寨做山贼?”
秦时天也不再跟贺子敬绕弯子了,直接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等黑风寨剿匪回来,你就出一个安民告示,把黑风寨山贼盗取官粮的事情交代清楚,然后再请徐州有头有脸的商贾绅士吃顿饭,请他们帮帮忙解决一下赈灾粮的问题。”
“这些富家老爷们肯吗?”
“如今灾荒连年,想一想那些饿红了眼的灾民,如果这些富得流油的有钱人没了官府的保护,他们的日子可不好过!”
——还是恩师看得透彻!
“那筹集到赈灾粮以后恩师打算怎么办?”
“五成封装,等候台州派人来运,再拿两成出来,开粥堂,救济灾民。”
“恩师悲天悯人,不愧一副菩萨心肠,这样的大无量功德,恩师一定会名留青史彪炳千秋万世敬仰……”
秦时天摇摇头双眼泛红,隐约闪现出一丝泪光,接着微微一叹幽幽说道: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身为父母官,我等岂是沽名钓誉之辈?只是看不得百姓受苦……”
尼妹!飙的好一手苦情戏,要是不了解你的为人,差点就被你这孙子给骗到了……
“那剩余的三成,还请恩师示下,”
“还是老规矩,折成银票送进府,小九想要一对镯子,都闹了好几天了,房门都不让进,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