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灶马（5）
奇闻异录中记载：灶马，形似促织，雄性善飞，灶君之坐骑也，雌者识百毒……
成为一只合格的灶马，然后有幸被灶君选中，是每一只灶马与生俱来的使命，更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绿萼一出生就注定所有的荣光与她无关，因为，她是一只雌性灶马。
在灶马的族群里，雌性代表生殖，仅此而已。
由于她一出生左脚就天生残疾，所以她将来就连跟别的雄性灶马婚配的资格都没有。
只有好的基因，才可能孕育出优秀的后代。天生残缺的她，一出生就注定会被整个世界所抛弃。
其中包括她的父母，他们仅仅只是在她出生时看了她一眼，然后他们的眼里就被那些哥哥弟弟塞得满满的，没有她一丝存在的位置。
无论人类社会也好，还是虫类社会也罢，繁衍生息都离不开雌性。然而现实却是如此残酷，雌性的存在有时候仅仅是为了生殖繁育的需要，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屿嵇山是整个灶马家族的发源和居住地，所有山区都被长老们的结界所覆盖。
灶马有着与生俱来的修炼基因，绿萼也不例外。虽然天生残疾，但并不妨碍她修炼。
远离大家，找了一个偏僻的山洞，绿萼潜心修炼。当然就算她不远离，也没人会在乎她的存在。
那一天，当她从一只灶马变成一位跛脚小女孩时，她悄悄掀开结界的一角，跨出了屿嵇山。
屿嵇山虽然四季如春，衣食也无忧，但她却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温暖。
世界那么大，她想去看看……
腊月的雪纷纷扬扬，刺骨的寒风不停的吹，她飞累了就走，走不动就爬。
直到被冻的昏迷了，她还在努力向前爬，一刻也未曾回头。
——人要走多远的路，才能把过去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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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萼是不幸的，作为一只天生残缺的雌性灶马，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她的结局。
绿萼是幸运的，因为她遇到了猎狐的姬无语和景天。
绿萼成了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疼爱极了这个瘦小的小女孩。吃的穿的用的，所有一切都被无微不至的照顾到。
太师府上下没有人排斥她这个无父无母的野丫头，相反，人人都喜欢这个乖巧懂事又命苦的孩子。
有时候绿萼在想，等小姐和姑爷成了亲，自己作为陪嫁丫头一起过了国公府，然后陪着小姐过完这一辈子，其实挺好。
老国公受了伤，作为景家长子，姑爷理所应当的成了新一任玄骑军主帅，并且皇上还亲自给姑爷执行授爵仪式。
北漠的狼烟生生阻挡了姑爷和小姐结婚的步伐，小姐强颜欢笑送走了再次出征的姑爷，只有绿萼才明白，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姐对姑爷思念的泪水早已逆流成河……
姑爷同样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于公于私，自己要把小姐照顾好，等某天姑爷凯旋归来，就是跟小姐喜结连理大喜之日。
只可惜，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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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过来吧，”祝七七对把控窗口和门边的三人招了招手：
“她不会跑的，就目前来看，她现在也没力气跑了，”
祝七七站起身来，眼神灼灼的盯着眼前瘦小的绿萼：
“我是祝七七，大夫只是我的副业，只是偶尔拿来玩一玩的，我主要的职业是来捉妖的，换句话说是来捉你的，”
“我知道，你是捉妖师，银发天师朱七七，”小女孩反而镇定了下来。
“你不怕吗？”
“——不怕！”
“——为什么？”
“因为你是银发天师祝七七！”
“什么意思？”
“江湖传言，银发天师，捉妖少，救妖多！”
“屁话！我是捉妖天师，捉妖是我的本职工作，谁在背后瞎嚼舌头，坏我名声？”
绿萼抬起头，目光清澈，落在祝七七身上，表情平静且从容：
“——难道不是吗？”
祝七七挠了挠头，换了一个话题：
“姬小姐对你有救命之恩，这个可以理解，可是，你怎么能把你的内丹给她吞食呢？你应该知道，这样救不了她，同样还会让你丧命的？”
“我知道，可是，小姐命在旦夕，我确实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绿萼眼神暗淡，微微默叹：
“姑爷重伤不治，小姐悲痛吐血昏迷，虽然老爷请了无数良医，可小姐病情日益严重，眼看就撑不下去了。如果我不这样做，小姐也会随姑爷而去。”
“可你即使付出生命为代价，最多也不过是为你家小姐续几个月的命而已。”
万事知接着惋惜说道：“你们虫族能修炼出内丹精元何其艰难？怎么能轻易舍弃呢？难怪你看起来这么虚弱，也是，失去了它，你也时日不多了，”
“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绿萼。何况姑爷同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让他白白冤死。”
“白白冤死？你家姑爷？镇国公景天，他不是在北漠重伤不治吗？”
“姑爷在北漠打仗重伤不假，可他确实是回到台州以后才中毒的。”
“你家姑爷中了什么毒？”
“——美人醉……”
美人醉，名字听起来非常有诗情画意，却是世间少有的杀人于无形的剧毒。
“北漠缺医少药，姑爷重伤被送回了台州，本来是要找大夫好好医治，谁知才回来三天就过世了，大夫们私下议论说，姑爷虽是重伤，却还不至于不治了。直到我偷偷看到姑爷的脸，我才确定姑爷是中了美人醉的毒，”
祝七七只是半吊子的大夫，当然不明白绿萼所说的话，怎么看一个人的脸就能确定是中了美人醉的毒呢？
看到众人疑惑不解，绿萼开口说道：
“所谓美人醉，就是中毒之人死后面露微笑，神态安详，宛如躺在美人怀里睡着一般。当然就凭这一点还不能判断，直到我发现景仁将军和他的副将王石，他们俩身上同样有美人醉留下的气味。”
祝七七沉吟半响才说道：
“就凭这样也不能判定什么啊！”
“第一，姑爷回来台州时身上并没有中毒，第二，美人醉只生在北漠之地，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姑爷丧事过后，景仁将军回关北漠，途中被马贼袭击，除了景仁将军杀出回到玄骑军营，副将王石等数十名亲卫皆死。”
绿萼说到这里，双眼含悲泪花隐现：
“你们可能怀疑我怎么知道姑爷中了毒，我们灶马天生就能识百毒。姑爷和小姐于我恩重如山，姑爷若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我无话可说，这是男儿本色，我跟小姐给他披麻戴孝实为份内，可是他若是被小人谋害致死，我定当为他讨一个公道！”
祝七七盯着眼前的女孩子，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犹如弱冠之年，身体虽然弱小，但所说之话却铿锵有力，让人不容置疑她绝对会这么做。
“你家小姐知道这些吗？”
“小姐不知道，她本就一时昏迷一时清醒，后来更是命悬一线，再说姑爷过世了，小姐本来就伤心成这样，我不敢再告诉她。”
书生说道：
“姑娘忠心为主勇气可嘉，可是这件事兹事体大，如果捅出去，不亚于把天捅破了，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已经捅了！”绿萼咬牙说道：
“就算我补不了这个天大的窟窿，总会有人来补的。”
“——谁？”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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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福王从来就不相信这世上有妖，直到他见到那个叫绿萼的小丫头。
镇国公景天为国捐躯，姬无语成了守望门寡的未亡人，于公于私福王都得来台州走一趟。
毕竟，姬无语算是他儿时的伙伴，老太师算他半个老师，而景天跟他则是不打不相识的冤家。
原本活蹦乱跳的女孩静静的躺在床上，眼窝深陷面容枯黄，全无以前半点的花容月貌和朝气蓬勃，比起死人来说，多的仅仅就是还有一口未曾咽下的气而已。
福王随身带来的太医默默的摇了摇头，剩下的就是无声的叹息。
药医不死病，大夫不是神仙，有的病人就算再高明的大夫也束手无策，比如眼前的姬无语。
如果当初自己再抗揍一点，如果当初自己脸皮再厚一点，让父皇指婚太师府，会不会改变现在床榻上她的结局？
“见过福王，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绿萼，”
独自伤神的福王被一个瘦小的丫头堵在了太师府的后花园。
“——有事？”
“请福王帮一个忙，为我家姑爷昭雪！”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我家姑爷是被人毒死的！”
眼前的小丫头语不惊人誓不休：
“——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是一只妖！”
接下来一柱香的时间里，这个叫绿萼的小丫头给目瞪口呆的福王补了人生中很重要的一课，生动的给他展示了人跟妖的区别。
从台州到京都，就算福王快马也要两天多，而小丫头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福王眼前三次。
第一次给福王捎来一把他常用的描金折扇，第二次给他捎来一枚他珍藏的私章，等到第三次接过手中之物，他侧妃的一件牡丹花肚兜时，
——福王信了！信得不能再信了！
“你家姑爷已不在，做这些还有意义吗？”
“姑爷和小姐对我不但有救命之恩，多年来更像家人一样待我，我家姑爷铁骨铮铮男儿，为国百战沙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可你家小姐……应该也时日不多了，”
“我会想办法让小姐再坚持一段时间，哪怕几个月也好，恳请福王殿下抓紧时间，”
“就算查出来又怎样？”
“查出真相，就算小姐下去见到姑爷，也算有个交代，还有，”
绿萼声音虽小，但语气坚定：
“我想让事情回到它本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