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灶马（3）
姬其昌，当朝太师官居一品，还是三朝重臣。
姬其昌膝下一儿一女，长女姬无语，次子姬无尘，从小许给了镇国公景重烈长子景天。
那一年，北漠回来的景重烈恰遇告老还乡的姬其昌。
镇国公景重烈是武将，世代镇守北漠。
“这就是你们家那个小丫头？”
马车上的姬无语被一个满脸胡子的鲁莽汉子搓揉着脑袋，手掌犹如粗糙的树皮，让人头皮生疼。
“就这么大了？当初第一次见她时还是去喝她的满月酒，她可是毫不客气，一泡尿冲老子身上啊！”
姬其昌笑了笑，虽说文武不同道，但眼前这位粗鲁的汉子却是他唯一的莫逆之交。
“老家伙，怎么还没有生出儿子来，我都三个了！你要加把油啊！多让嫂夫人受累一下，晚上没事加个班，别整天抬着本书。书又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帮你生儿子！”
“老匹夫！不是两个儿子吗？哪来三个？说什么昏话呢！”
景重烈勾了勾手指，又双手在肚子比划一圈，压低嗓子凑到姬其昌耳边：
“老子去年下的种，你弟妹肚子都这么大了，开年又要多一个儿子。怎么样，厉害吧？哈哈哈！”
姬其昌很想送他几个纯手工的大嘴巴子，但想一想自己战五渣的武力值，还是算了吧。
——我忍！我忍无可忍就重新再忍！
“退下来也好，等老子上不了马背挥不动大刀的时候，老子就来找你喝喝茶下下棋咋样？”
“好！一定恭候大驾！”
“唉！你退下来了，估计我这也待不了多久，”
景重烈凛冽的眼光暗淡了下来:
“虽然我一直镇守关外，但如果没有老匹夫你在朝堂上为我遮风挡雨，只怕镇守北漠的人早就换了。”
景重烈双手抱拳施礼，转瞬哈哈大笑道:
“大恩不言谢，一切都在心里，这样吧，这小妮子我看着就喜欢，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随便让她挑一个，等他们成亲时你要是有儿子了，就让这丫头嫁过去，你要还是生不出来儿子，那就让他入赘姬家，给你养老送终！就这样定了！”
不等姬其昌说话，景重烈大手拍了拍，不一会儿，两个身穿铠甲的年轻人走到姬无语跟前。
“小妮子，你看一看，大的十八，小的十六，这两小子，你看哪一个顺眼？‘’
马车上的小女孩不知所措看了一眼，最后怯生生的小手指一伸。
——那一年，姬无语十岁。
——————
时间就像一头野驴，跑起来就根本停不下来。
北风凛冽，一骑迎风缓缓而来，马蹄刨起，引的地上雪花飞舞。
马上身材健硕的男子神采飞扬，看到怀中的人儿不住的往里缩，又使劲用裘皮披风裹了裹。
刚才一只狐狸明明已经中箭，两人一路策马过来搜寻。
“语儿很冷吗？要不咱们回去？反正射了那么多，做两件披肩也绰绰有余了。”
看到怀中人儿小脸冻的通红，景天心疼不已。他当然知道姬无语跟他猎狐是假，陪他是真。
“语儿不冷，景天哥哥常年在北漠，难得有时间回来，所以呢趁着有空来猎狐，不然明年冬天语儿没有狐狸披肩，会很冷很可怜的。”
半年前，北漠突袭，镇国公景重烈被重兵包围，还好景天带兵斜插至敌人后方，才让景重烈挣得一线生机，带着亲卫杀出一条血路。
虽然突围成功，景重烈同样身受重伤，最终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也落得个半身残废，以后还想扛刀跨马上阵杀敌是不可能了。
景家的镇国公是世袭罔替，天家除了重赏景重烈外，还要亲自给景家长子景天进行正式的加冕受爵仪式，以示天恩浩荡。
一旦景天受爵仪式完成，那么他以后再统领玄骑军镇守北漠就名正言顺了。
怀中的人儿小脸不知是冷还是害羞，布满红晕，长长的睫毛就像两把扑扇的小扇子一般，让景天心跟着莫名的悸动。
景天弯下腰，飞快的在怀中人儿的朱唇上轻轻一点，然后飞快飘过。
“你！你……景天哥哥坏！小心让别人看到……”
“谁会看到，景仁他们离我们很远看不到的，再说我亲自己的老婆，谁敢有意见？”
景天脸色一正霸道开口，怀中的姬无语徒劳无功的挣扎了一下，努力反驳：
“哼！不害臊，谁是你老婆？”
“你呀！怎么耍赖不认账了？我可是语儿自己亲自指定的，”
怀中的人儿无地自容，使劲咬了景天一口，然后嘤嘤说道：
“当初是你耍赖，谁想指你来着！要不是你站在前面，我肯定选景仁的……”
“哼！是吗？好的很！好的很！终于说实话了是吧？看来某些人一点都不冷，还是下来吧，”
景天说着顺势就把手一松，作势装作把姬无语放下马来，怀中的姬无语赶紧吓得紧紧搂住景天的腰。
“景天哥哥不要，下来很冷的，语儿会生病的，”
“哼！语儿怎么会冷！听说宫里御用的银骨炭，有人每年整车整车的往太师府送来，那么远的路，有人也会不辞辛苦……”
听到景天的声音冷若寒风，姬无语心中一惊，然后尴尬说道：
“也不是每年都送，只是偶尔送一点半点罢了。再说我爹怎么也算是人家半个老师是吧……”
“老师？这种话你自己信吗？”
一想到五皇子无事献殷勤的样子，景天心里就来气，姬无语已经是人尽皆知的景家媳妇，他还念念不忘瞎惦记，皇子很了不起吗？
那一年，心血来潮的老皇帝眼巴巴跑来台州，要瞅一眼解甲归田的姬其昌，顺便还捎带来了那位让景天非常讨厌的五皇子。
五皇子跟着老皇帝到了太师府，屁股还没有坐热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长跪不起，誓死要拜博学多才的姬太师为先生。
众人都被五皇子求学的精神打动了，只有景天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混账百分百盯上他未过门的媳妇姬无语了！
别问为什么，因为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
景天长期随父镇守北漠，不可能天天守着自己未过门的媳妇，于是只能找了几个蹩脚的借口，狠狠臭揍了五皇子几次，以此来宣示自己的主权。
然并卵，身娇肉贵的五皇子却非常抗揍，虽然被景天捶得满头包，愣是咬牙死扛赖在太师府不走。
直到老皇帝驾崩，贼心不死的五皇子才不得不一步三回头，哭哭啼啼回了京都，总算是让景天松了一口气。
这几年，随着小舅子姬无尘的出生，姬无语嫁入镇国公景家这件事总算是尘埃落定。
进入吏部的五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福王，不再明目张胆的跑来太师府，只是隔三差五的派人送点东西啥的到太师府。
景天知道，福王心里也清楚，这就是打着送恩师礼物的同时，顺便恶心一下景天，以此来报一报当年被揍之仇。
——癞蛤蟆跳脚面上，吓不死人，但恶心死人！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身体僵硬醋意十足，姬无语心中一暖，伸出柔荑握住景天揽着自己的手，才发现景天的手冰冷如霜。
姬无语赶紧把这只手放到嘴边呵呵热气，又使劲搓了搓，再放回厚厚的披风里。
“内个，那些都是福王的一厢情愿罢了，其实也就是对我有一丝好感而已，再说你虽然揍了他，人家也没有记恨你……”
“哼！是吗？”
“嗯啊，去年我生病，你知道后偷偷跑了回来，你是军中大将耶，竟然擅离职守。最后只被打了二十军棍了事，难道景天哥哥不奇怪吗？是福王帮你说了好话……”
“景天哥哥，今天是腊八节，等下请你喝腊八粥好吗？”
“哼！不饿！”
“那景天哥哥不生气好吗？”
“哼！我干嘛要生气？人家是皇子，现在可是福王！”
“他是谁跟我没关系呀！景天哥哥才是语儿指定的夫君，”
“哼！那是因为我站在景仁的前面，人家才指到我的……”
“景天哥哥，过了年语儿就十六了，娶我过门可好……”
怀中的人儿伸出一只柔荑勾住景天的脖颈，扬起天鹅颈一般的脖子，双眸微闭，轻轻一口吻在景天双唇上。
这是姬无语第一次主动亲吻景天，霎那间景天感觉幸福犹如流星铺天盖地般砸向他，眼前姬无语精致的五官像璀璨的星空在这寒风中温暖绽放。
座下的白马一声嘶鸣，惊醒了被瞬间融化的景天。
“咦？那是……一个小孩？”
白漫漫的雪地上，一棵同样白雪累累的歪脖子树下，一个小孩的身形被大雪掩埋了快一半。
景天跳下马，又双手把姬无语轻轻抱下马，两人一起来到被埋的孩子跟前。
小孩全身已经冻僵，只有胸口微微还有一丝热气，估计是活不来了。
看到姬无语恳求的目光，景天咬了咬牙，默默点了点头。
自己这一生金戈铁马杀人无数，手中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眼前纯净如水一般的女孩子，又怎忍心让她眼睁睁目睹死亡的残酷呢？
腊月初八，姬无语外出打猎，随即带回一个昏迷冻僵了的小女孩。
姬家小姐请来最好的医生，又央求姬太师拿出珍藏多年的人参，总算捡回了小女孩的一条命。
女孩父母双亡无亲无故，左脚先天残疾，姬无语感其身世可怜，遂收其为贴身丫鬟，取名绿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