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灶马(2)
“灶君姓张名槐,取妻丁香。这丁香品行端正贤良淑德,对公婆更是百般孝顺,难得的贤妻良母。后来张槐外出经商发了财,就跟一个叫海棠的风尘女勾搭上了,带回家后休了丁香。”
万事知嘴上讲着话,却一刻也不耽搁他做别的事情,眨眼间就顺便干掉了桌子上的半只贵妃鸡。
既然大家都是熟人,除了祝七七没动,书生跟万事知立刻很熟络跟瓢十三拼了桌。
青菜豆腐白面馒头虽然营养健康,但如果有大鱼大肉的话,为什么要拒绝呢?
祝七七咬了咬牙,怒其不争,最后无奈选择妥协,一起坐了过来,毕竟大鱼大肉同样对祝七七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诱惑。
那臭瓢虫不是说了,如果能捉到妖怪,酬劳大大滴,看在钱的份上,还是不计较这些细节先。
一连甩了三块脆肚进嘴巴,又喝下一杯玉冰烧,万事知很惬意的接着说道:
“后来被休的丁香改嫁了一户贫穷人家,而海棠从良嫁给了张槐,此人不但好吃懒做,还不小心失火烧光了所有家产,最后偷偷丢下张槐跟别人跑路了,穷途末路的张槐只好到处流浪讨饭。”
“这张槐人品不咋地!放着贤妻不好好过日子,该!”
“后来呢?”
“某年腊月二十三,穷困潦倒的张槐来到一家农户厨房讨饭,却被正在做饭的丁香认了出来,张槐当时那个羞愧难当啊,一头钻进灶膛里憋死了。”
我去!灶膛里憋死了?这死法虽然有些憋屈,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张槐死后,刚好姜太公封神,因为他是玉皇大帝本家,一笔写不出来两个张字来,张槐就死皮赖脸的去求玉皇大帝,最后玉皇大帝被磨得实在没办法,就随手给了他一个灶君。”
书生起身整冠束带深深一礼,嘴里含着半个狮子头含糊不清:
“先生虽小小年纪,然如此博学多识,学生佩服得紧!”
“然也,然也!”
“失敬!失敬!”
看到两人花花轿子人抬人,祝七七白眼连连:
“你在这叽叽歪歪半天了,跟说的那个叫灶马的有毛关系吗?”
“当然有了!神仙出门办事,大多数都有自己的专用坐骑,这样才显得倍有面儿。你看观音大师有金毛吼,寿星有鹿,张果老有驴。这灶君虽然官职不大,但毕竟大小也是个仙职,所以他就弄了个灶马当坐骑,虽然此马非彼马,但好歹也沾了个马字,算是充一充门面罢了……‘’
“得!得!得!打住啊打住!”
瓢十三已经一把拉着祝七七往外走:
“那些破事以后再说,咱们现在先去看一个病人,这个病人可病的不轻,”
“有钱拿吗?”
“医酬大大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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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小雪。
火盆里的红泥小炉嘶嘶作响,炭火正旺。
炭如白霜,是宫里御用上好的银骨炭,无烟且不易熄灭。
银骨炭用火盆装满,以灰烬填隙,复铜丝罩之,足可燃一昼夜不灭,人在室内,温暖如春。
“五皇子真贴心,知道我们家小姐体弱惧寒,每年九月就早早打发宫里的人把炭送来,这可是内务府才有的物件,小姐真是好福气。”
绿萝话音刚落,一旁的沈婆婆笑骂道:
“就你这死妮子嘴碎,五皇子宅心仁厚,又是老爷学生,还跟小姐有同窗之谊,烧他几斤炭算什么。小姐若想要什么,只要小姐开口,五皇子必定寻了快快差人送来。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小姐?”
软榻上的姬无语笑了笑没有作声,一众叽叽喳喳的打闹声,如同这听雨轩里的温度,暖暖的。
想到那个天天追着自己屁股后面跑的五皇子,姬无语不由得心里一暖,曾经鼻涕虫一样的他如今已是福王了,还掌管刑部。
好久没见面了,也不知道最近可好?
太师府上下都知道无语小姐秉性温和,待人谦和有礼,所以闲暇之余难免会打趣小姐几句,反正也不怕小姐责罚。
‘’萼儿,今天是腊八节,这听雨轩里又没有外人,你等下多冲泡几杯,这是景天哥哥差人送来的正山小种,大家都尝一尝。”
“是,小姐,”
正山小种是红茶之祖,制作工艺独特,用松针熏制,入口时有特殊的松烟香味。
白雪堵门已久,大家每天窝在家里大门出二门不迈,一个个身胖脸圆,大有普遍增肥之势,喝上一杯红茶化积消滞,确实再好不过。
绿萼用火钳正了正红泥小炉,把茶具一一清洗完毕,又从头到尾擦拭干净,专心做着手里的活。
红泥小炉热水正沸,绿萼净了手,提壶用沸水洗壶之后,用乌龙竹匙取三小勺茶叶放入紫砂壶中,此为请君入宫。
芊芊小手提壶沿着壶边高注,以免冲破茶胆,壶里茶叶随着水浪翻滚,等沸水溢出壶边口,绿萼用壶盖轻轻抹去壶口茶沫。
前有高山流水,后来春风拂面,绿萼屏息凝神一气呵成。
软榻上的姬无语含笑连连点头,眼里充满了赞赏。
前段时间姬无语带着她跟着柳大师煮茶三次而已,绿萼却颇具其神髓,这丫头茶艺日益渐精了,以后有口福了。
接下来,绿萼又把壶身浇了一遍沸水,倒出洗茶之水后,再次五龙入海重洗仙颜,盖上壶盖,屏息而坐。
十二息后,绿萼六只杯子一字排开,执起茶壶凤凰三点头,一气倒出六杯茶汤,取出第三杯双手捧杯递到姬无语面前。
“——成了?”
“——请小姐品鉴,”
沈婆婆接过茶汤,姬无语从软榻上微微欠身,一只柔若无骨的柔荑从皮裘里伸了出来,接过沈婆婆手中的茶汤。
“这是萼儿费了精神气冲泡出来的,你们也赶紧尝一尝,别糟践了好茶,更别负了萼儿一片心意,”
“是,谢谢小姐,”
绿萼把剩余茶汤一一递出给众人,只端起最后一杯。
古语云茶如美女,须一观二饮三品。姬无语端起茶汤,凝眸细细观看,只见此茶汤色红润透亮,特有的松烟香味鼻前来回飘荡。
张开樱桃小口浅酌,茶汤顺着贝齿游走一圈再徐徐咽下,姬无语双眸微闭,幽幽回味。
果然好茶!入口圆润如诗,其味迅猛持久回甘,韵味十足颊齿留香,让人一口下去还意犹未尽。
茶喝毕,姬无语双眼含笑,从怀中掏出一支白玉簪,向绿萼招了招手,绿萼连忙起身来到小姐面前,姬无语把白玉簪轻轻放在绿萼手中。
“今天是腊八节,也是萼儿的生辰,我送你一个小物件,也不知道萼儿喜不喜欢?”
“小姐,这个太贵重了,萼儿不敢收,”
“就是个普通簪子而已。你来府上好多年了。这只簪子现在你是用不上,等过了年你也满十五了,女子十五而及笄,到时候我再送萼儿一支凑做一双,萼儿戴起来肯定好看。”
“小姐发了话,你就接着吧,等你和小姐将来一并过了景府,你要好生伺候。”
一旁的沈婆婆扶起绿萼,顺便把白玉簪子轻轻放在绿萼的手中,绿萼乖巧懂事,为人勤快少语,身为姬无语的奶娘,沈婆婆也爱极了这个孩子。
“是!谢谢小姐赏赐,”
绿萼接过白玉簪子,乖巧的退到一旁。
“小姐偏心,只有赏赐给绿萼的,我们却没有份!”
看到绿萼手中的白玉簪子,绿萝故意撅着嘴,带头起哄。
“越来越没规矩了!”一旁的沈婆婆嗔怒道:
‘’今天是绿萼的生辰,小姐赏赐一个小物件怎么了?难道你们每年的生辰小姐不记在心上?没给你们赏赐?小姐为了给绿萼庆生,还命厨房里准备了腊八粥,你们要不要喝?还有……‘’
沈婆婆掏出一沓红包:
“今天绿萼生辰,除了绿萼有赏赐,小姐还给每人准备了一份红包,绿萝你个死妮子,每人都有份,就是你没有!你们每年生辰小姐又是礼物又是红包,小姐过生辰也要给你们红包赏钱,做小姐总是吃亏的!”
“啊?不是吧?婆婆,我错了哈!我就随便说说,主要是提醒您一下,怕您年纪大了忘记了给我们,去年不就差点忘记了吗?还是婆婆您故意想贪污啊?嘻嘻!”
姬无语靠在软榻上,看着打闹一团的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静静在一旁的绿萼身上。
这个孩子实在是太静了,平时少言寡语默默做事,小心服侍她左右,以至于大多数人几乎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绿萝来太师府大概有五年了吧?
记得那年也是腊月初八,同样一连数天的小雪,生性温和的姬无语最近可能憋坏了,平时不骂人的她竟然也发脾气了。
“奶娘,景天哥哥送我的那件狐狸披肩怎么就找不到呢?去年放在哪里了?这些人真是!也不知道好好收起来,”
沈婆婆同样一脸焦急,眼看天气日益寒冷,翻箱倒柜半天,小姐心爱的狐狸披肩却没有找到。
“是吗?要不咱重新买一件去?最近杨记皮行上了不少新货,让他们送上门也行,‘’
“是吗,可是杨记皮行的狐狸皮貌似不怎么好耶……”某人心虚的厉害。
‘’要不……再让景将军给你猎几只狐狸重新做一件?听说景将军最近撤防刚刚回来,再说小姐闲来无事也在家憋得慌,不如……”
“这样啊?景天哥哥回来啦?我怎么不知道呢?那……好吧,奶娘差人送个口信给景天哥哥好了,算了,不用传了,我现在就找景天哥哥去,”
姬无语转头狡黠一笑,脚尖轻轻的踢了一下地上的雪球,一路小跑出去。
“沈婆婆,小姐的狐狸披肩明明就在……?”
“——住口!就你聪明!”
沈婆婆嗔怒骂道,小姐平时当作宝一样的披肩,她怎么会找不到,再说偌大一个太师府会缺一条过冬的披肩吗?
——咱小姐缺的是一个去见景天哥哥的理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