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流言
流言就像肆意生长的野草，只需一个听众，就能立刻抓住这点稀薄的土壤恣意蔓延。
欧鸥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陷入流言的漩涡。
起因是有人在企业微信的同事吧发了一条匿名的帖子，标题就十分抢眼：震惊！创意一部的实习生居然耍大牌！
内容更是雷人：惊呆我的狗眼了！在会议室门口看见创意一部的实习生耍大牌骂人，把另一个实习生都骂哭了，人家跟她道歉她还推别人，现在实习生脾气都这么大的吗？
比夸张事实更奇葩的，是下面的回复。
同事a：为什么骂人啊？
楼主：听说是她自己生病了，同组实习生好心帮她把活儿干完了，vp表扬了两句，她就生气了。
同事b：觉得别人抢功了呗。
同事a：啊？不是吧，怎么人家好心还当成驴肝肺了？
同事c：现在的小孩真是脾气比能力大，每天也不知道是来干嘛的，要我说就不能惯着这帮实习生。
同事d：无图无真相！楼主敢不敢报名字？
楼主：那有什么不敢的，叠字实习生。
同事b：我去！我猜就是她，听说她是走后门进来的。
同事e：我去？居然还有连环瓜？走谁的后门啊？
同事b：还能有谁，他们领导对她特别关注，实习生就能负责一个项目，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同事f：我再补充个劲爆的，她和alex xia的关系特别好。
同事d：啥意思？没懂，这是什么瓜？
同事c：不是吧？
同事b：怎么不是，alex xia眼光多高啊，你见他理过谁？怎么就对这个实习生这么好呢？
同事a：年纪轻轻这么有手段的吗？alex xia都能拿下？
同事f：[吃瓜][吃瓜][吃瓜]
欧鸥平时不逛同事吧，等事情发酵到热火朝天的地步时，她还蒙在鼓里，只是觉得这两天大家看她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不管是在茶水间还是厕所，总有人看见她就捂着嘴窃笑着跑开，或者是当面跟她热情地打招呼，转身就和别人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欧鸥一律冠以“有猫病”的评价，不作他想。还是齐琳找了个机会把她拉到一边，悄悄问：“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啊？”欧鸥没反应过来。
“你看看同事吧，大家都快把你炮轰成筛子了，你居然一点不知道？”齐琳翻出帖子递给欧鸥看。欧鸥一条一条地看过去，生气惊讶之余居然是觉得好笑。这些好事之徒，就喜欢盯着别人的隐私窥探讨论，偏偏又怕惹事，一个个全是匿名，隐藏在面具之下肆意诋毁他人，一点都不体面。
欧鸥看到，清一色的匿名楼层中，陆百一实名制的名字格外扎眼：
-楼主闭上您的狗眼，啊不，闭上您的狗嘴吧，我们部门的事儿跟您有毛关系？天天盯着别人的部门，您自己的活儿干得好吗？
-您都知道无图无真相还bb啥？楼主肉眼可见是挑事儿，你信他的你就是蠢！
-报别人的名字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报自己的名字啊，躲在网络背后当什么键盘侠，敢不敢来跟我面对面刚？
-走后门？我tm看你像走后门的，真是心灵肮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实习生怎么就不能负责项目了？我老陆刚进公司也是实习生的时候就带项目，这说明我们领导知人善任，愿意培养后辈。你们瞎bb个毛线，闲的！
-我谢谢您，我们部门每个人关系都特别好，要不要我给你举几个例子说明一下？
一条一条全给骂回去了。欧鸥“噗嗤”一声笑出声，突然就不气了。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齐琳很震惊。
欧鸥将手机还给齐琳：“‘叠字实习生’，我在他们那儿居然获得了明星的待遇，还专门有个代号，这不好笑吗？”
“你心还真是大，这你都能挖出笑点来？”齐琳觉得欧鸥真不是个正常人。
“清者自清，这种人理他们做什么。”欧鸥满不在乎地一耸肩。
“可是……这话说得多难听啊！”
“那不是有‘礼拜一’帮我骂回去了嘛。”欧鸥很无所谓地笑着，“没事啦，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绝不会在没必要的人和没必要的事上浪费时间。”
“虽然话是这么说……”齐琳还是不甘心，“可是真的好气哦，我们天天跟你朝夕相处，自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啦。但是他们不知道啊，听些闲言碎语就瞎说，要是大家都信了，以后就都不喜欢你了！”
“我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让人喜欢的。” 欧鸥抿嘴一笑，齐琳还真是可爱，明明被诋毁的是自己，她却比自己还委屈，欧鸥伸手抱抱她，“好啦，你看，有你跟‘礼拜一’都帮我打抱不平，这就够了。至少还有你们相信我，我就很开心了。”
“那万一传到领导们耳朵里怎么办？万一你工作都保不住了怎么办？”
“只要我工作不出问题，就不会有事的。tracy一向是公事公办、铁面无私的，放心吧！”欧鸥揽着齐琳，把她推到自动售货机前，问，“喝什么？我请你。”
“喝橙汁吧。”齐琳伸手指了指，又继续说，“不过说真的，你知道是谁在背后这么诋毁你吗？”
“我当然……”欧鸥本想说“知道”，转念又一想，现在是非常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她也没有证据，没证据就瞎做判断，那不是跟这些喷子一样了吗？随即改口，“……不知道啊，我人缘这么好，想不出来得罪了谁。”
欧鸥自己都觉得这话够自恋的，齐琳反倒照单全收，认真地点点头：“也是，我估计就是有人嫉妒你，你太优秀了。”
欧鸥再一次笑出声，齐琳真是太可爱了。
虽说心里确实不太在意别人的评论，但欧鸥还是把帖子扔到夏丁面前，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她是小女生的心思，还没有给夏丁明确的答复，但又忍不住想跟他闹点小别扭、小情绪，好让他在乎自己，哄着自己。
陷入恋爱的人大概都这么无脑，欧鸥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心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夏丁看完帖子，嗤之以鼻地笑了一声，问欧鸥：“要不要我发个帖子澄清一下？”
“澄清啥？”
“澄清——是我喜欢你。”夏丁故意逗欧鸥，“你要是想出气，可以来我的帖子下面骂我，‘就是这个登徒子对我死缠烂打、穷追不舍、死皮赖脸、软磨硬泡、无休无止’……”
欧鸥“噗嗤”一声笑了。
作为流言中心的男主角，又是大多数单身女员工的梦中情人，夏丁自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两个account在茶水间见到夏丁，立刻凑上来问他，扭扭捏捏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问的话却很大胆：“alex，听说你们部门的欧鸥经常缠着你，是真的吗？”
“你可不要被她骗了，她是个很有心机的人。”另一个说。
“哦？有心机？从哪儿看出来的？你们不是没跟她做过项目吗？”
一连串的发问让两个account有点懵：“是没做过项目，但别人都说……”
“谁跟你们说的？”夏丁脸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都这么说就一定是真的吗？”夏丁转身接水，表面还是温和的样子，语气却明显不悦。
两个account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鼓起勇气问：“那你和她……”
“是我喜欢她。”夏丁接完水，转身，认真地说，“是我喜欢欧鸥，在追欧鸥。你们听到的那些，都是不怀好意的人在胡说八道。”
两个account明显愣住了。
“怎么了？”
“你……喜欢她？”acoount难以置信地问。
“我喜欢她有什么问题吗？”夏丁追问。
“没、没……”两个account你拉拉我，我扯扯你，灰溜溜地走了。
夏丁冷哼一声，准备回工位，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王叶琦竟然站在茶水间门口。
自两个文案实习生入职以来，项目搭档基本是欧鸥跟着夏丁，王叶琦跟着陆百一。再加上夏丁本就心有所属，所以与王叶琦之间并没有太多交集，也没说过工作之外的话。但上次鸡尾酒会的项目，夏丁后来无意中听杨青提起两个女生有点不太对付，加之捷泰的突然介入，让夏丁起了疑心，此后专门留了个心眼观察王叶琦。
王叶琦主动打招呼：“嗨。”夏丁只淡淡地点点头。
王叶琦没说别的，默默走到饮水机前接水。夏丁在她斜后方停留片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说道：“王叶琦。”
“嗯？”
“创意一部是一个团结友善的集体，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看到有人不齐心。虽然职场中难免有利益冲突，但我希望是公平竞争，该遵守的道德底线如果不遵守，那就是人品有问题。人品有瑕疵的人，就不配留在这里。”
这话说得太重了，王叶琦莫名其妙地抬头，直视夏丁，一脸无辜：“什么意思？你是想说帖子的事情吗？那不是我发的，我也不知道是谁……”
“帖子的事先不说，欧鸥的胃药是怎么回事？”夏丁微眯双眼，目光仿佛两把利剑。
“什……什么胃药？”王叶琦握着水杯的手不动声色地捏紧了。
“进场搭建那天早上，欧鸥翻包找u盘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胃药吃完了。她太忙了没留意，但我知道她的抽屉里一直备着胃药，是我帮她从抽屉里拿了新的放在包里的。后来我送她去医院，看到她包里并没有新装进去的药，哪里都没有，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有人把药拿出来扔了。”
“扔了？”王叶琦放下水杯，装模作样地分析起来，“不可能吧，哪儿有人这么无聊，做这种事？可能是她自己不小心掉哪儿了。那天活动现场人那么多，又乱，她忙来忙去的，估计自己也没在意吧……”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那天晚上我从医院出来又回了酒店，那层的保洁阿姨认识我，我向她打听了一下，她就告诉我早些时候打扫女洗手间时，确实发现了一板全新的、没开封的胃药，被扔在了洗手池旁边的垃圾桶里，她还觉得奇怪呢。”夏丁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冷，王叶琦捏着水杯的手骨节泛白，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你说，会是谁做的呢？总不可能是欧鸥自己扔了吧？”听起来像问句，但王叶琦知道，夏丁根本不需要答案。
那天，夏丁本来是想回酒店确认一下拆除有无问题，没想到又碰到那位好心帮忙的保洁阿姨。阿姨很关心欧鸥的身体情况，夏丁告诉她，欧鸥一直有胃疼的毛病，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药不见了。这倒是让阿姨想起了早先打扫卫生时，确实捡到了一板药。
“我给你找找啊，我当时还奇怪呢……”阿姨在清洁车上翻了半天，在一个角落里翻出了那板药，“你看看这个，是你说的胃药吗？我也不认识。”
“是……”只一眼，夏丁就确认这正是他早上放进欧鸥包里的药。
“还真是啊？奇怪了，那怎么会扔在女厕所呢？这姑娘也太不小心了。”阿姨只当是欧鸥粗心，但夏丁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会干出这种事的，除了王叶琦，没有别人了。
王叶琦当然知道欧鸥有胃病，也知道她长期随身携带胃药。那天她一早就发现欧鸥不太舒服，当欧鸥沟通舞台问题时，包就放在王叶琦旁边的座位上，只那么一瞬，王叶琦莫名其妙动了歪心思。她本意是希望欧鸥因为身体原因赶紧回家休息，好让她接手项目，没想到欧鸥竟那么逞强，最后还晕倒了。
原本，她心里还残留了一丝愧疚，可看到大家那么护着欧鸥，陆百一不惜实名发声力挺她，夏丁也为她来质问自己，王叶琦的愧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件事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欧鸥、tracy都不知道。王叶琦，我希望你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的问题。职场不是你公报私仇玩宫斗的地方，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只能秉公上报上级了。”夏丁说完便走了，留下王叶琦一个人站在原地，眼神越来越冷。
凭什么，凭什么欧鸥可以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