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抢功
欧鸥住了三天院，出院后又在家里调养了几天，直到歇满了一周才回去上班。她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虽是清粥小菜，气色却好了不少，脸甚至还圆润了点。
经历过高考改志愿、放弃保研的事，妈妈也知道以欧鸥说一不二的脾气，是不大可能愿意放弃现在的工作的，她干脆放弃了劝说，转而把精力放在了八卦上。
“你那个同事联系你了吗？”
“他是喜欢你吧？”
“你们公司有规定不能办公室恋爱吗？”
“我觉得你俩还挺般配的，你可以考虑考虑。”
“但还是要以工作为重，你现在正是打拼的时候，得多吃点苦，不能躺在爱情的蜜罐里享福。”
“但也不能不谈恋爱，等你拖上个几年，你就嫁不出去了。”
一天三遍，欧鸥被说烦了：“妈！咱就说能不能有点当妈的严肃和高冷呢？”
“你就说你能不能有点当女儿的自觉呢？”妈妈义正严辞，“从小到大，你妈我在朋友圈子的攀比中就没输过，比学习、比长相、比大学、比老公、比工作，到比女儿的长相、学习，你说哪次我不是数一数二的？怎么就在比女婿这件事上比别人落了一大截呢？人家的娃都有对象了，朋友圈发了一条又一条，就我一点动静都没有。闺女，咱能不能争点气啊？”
欧鸥一脸黑线：“我之前没谈恋爱吗？也没见你炫耀啊。”
“你那是谈恋爱吗？”
“怎么不……”欧鸥想说“怎么不是”，转念一想，确实不想承认， “好吧，不太算吧。”
“那就是嘛，而且你又没领回家来，我面都没见过，炫耀啥？空气啊？总之你快点，把你那同事搞定。我看他挺帅的，颜值可以弥补时间上落后的分值。”妈妈下命令。
欧鸥无语：“拒绝内卷，从我做起。”
“卷！这件事上必须得卷起来！”
欧鸥看妈妈像小孩子一样争强好胜，忍俊不禁，心里却五味杂陈。
那天，夏丁表白完，欧鸥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夏丁看出她的纠结，说：“你不需要现在回答我，或者，永远不回答我也可以。我今天并不是来跟你讨要答案的，我只是希望把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你，不想欺骗你，不想让你难过。”
欧鸥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没法不把夏丁的话当回事，初尝爱情真正的滋味，夏丁却给她抛出了一个世纪难题。
程朗说她能成为那个治愈夏丁的人，可欧鸥对此很怀疑。
“妈妈，”欧鸥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妈妈手脚麻利地洗菜、切菜，略带迷茫地说，“如果我喜欢的人，你和爸爸不满意怎么办？”
“啊？”妈妈放下菜刀，“是哪里会让我们不满意呢？”
“就是……说不好。你希望我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有房有车？有好工作？”欧鸥反问。
妈妈拿起菜刀，将土豆丝仔仔细细切均匀，然后才说：“都不是。我希望你能找到灵魂伴侣。”
“什么是灵魂伴侣？”
妈妈思考了一下，转换成更简单的语言：“这么说吧，很多外在条件契合的人不一定思想契合，有的人结婚时什么都有，但没几年就因为各种原因离了婚。生活的本质并不是一开始拥有，而是共同创造。我和你爸爸结婚时什么都没有，就两床新被子，但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我们思想很契合，遇到任何难题都能共同面对，从不抱怨对方，这不到现在就什么都有了吗。所谓灵魂伴侣，就是找到一个思想契合的灵魂，互相包容，互相谅解，才能共同走下去。一辈子很长，不能随便将就。”
“老妈，你的思想好前卫哦。”欧鸥从侧面搂住妈妈，羡慕父母的感情，“可是我怎么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我的灵魂伴侣？”
“如果他能够让你做真实的自己，让你突然有内心深处某个地方被唤醒，并且散发出从未有过的耀眼光芒和力量的感觉，那就是了。”
“听起来好虚……”
“这么说吧，如果这个人能给你带来足够的安全感，足够的愉悦感，足够的自由感，而且在你感到迷茫、委屈的时候，能无条件地支持你，那他就是对的人。”
“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吗？”欧鸥不信，“如果我遇不到，难道我要一直单着吗？”
“当然不是啦，小傻瓜，”妈妈用手指敲了欧鸥一下，“你想孤独终老啊？”
“不想啊，”欧鸥摇头，更糊涂了，“但是照你这么高的要求，我不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呢……”
“没有要你真的找这么完美的人，人无完人，哪儿会有人这么完美呀。”妈妈以过来人的口吻说，“而且有的时候，即使是万里挑一的灵魂伴侣，经过最开始的激情阶段后，热度退去，也有可能会产生诸多矛盾。”
“那怎么办？”
“所以啊，我们要找的灵魂伴侣，不是各方面都真的特别完美的，但必须基于和谐的感情基础，你愿意欣赏他的优点，也愿意接受他的缺点。一致的地方共同吸引，不一致的地方互补包容，才是真正的灵魂伴侣。”
欧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喜欢是一个人的事，维持一段感情却是两个人的事。欧鸥还不知道要怎么去爱一个人，怎么去包容、理解他的过往，怎么取填补他内心的创伤。
妈妈用胳膊肘轻轻顶了她一下，略带宠溺地说：“你呀，还是小孩呢！对感情一窍不通，得慢慢学。”
“是是，我要学的可多呢……”欧鸥嘴上应付着，心里想：夏丁是一个思想契合的灵魂伴侣吗？
一周后再回到时美，欧鸥心情愉悦，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快乐地叫嚣，迫不及待想要迸发创意。
进门时，欧鸥正好看见夏丁在指导杨青作图。
夏丁双手抱胸，一脸严肃地盯着杨青做的图：“……排版的时候放文字要考虑到是否影响阅读，这张背景颜色杂乱了，加一个颜色协调的色块来调和。”
“这样吗？”杨青一顿操作后问。
“不要被色块局限了，文字可以放大一点，这个英文单词，可以跳出去，然后透明度调高。”
“哟！果然不一样了啊……alex你牛b啊！”杨青有点巴结讨好夏丁的意思，想换来他温柔一点的点评。
夏丁置若罔闻，依旧一点情面不留：“少说废话。还有这张，客户想要的是炫酷的感觉，你的配色太没有新意了，把人物抠出来，背景加对比色，文字放这里，用手写体。”
杨青不敢再贫嘴了，麻利地调整完，夏丁才皱着眉头微微点了一下头：“你要记住，设计的形式是表面，本质是准确的传达。不要让你的思维被禁锢住了。”
“好……”杨青肉眼可见的深受打击。
忙完抬头，夏丁一眼看见了欧鸥，眼神和语气立刻温柔下来：“回来了？好些了吗？”
“好多了。”再见到夏丁，欧鸥有点害羞，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欧鸥，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啊，你不在我们有多忙……”杨青满面愁容地哭诉道。
“有那么夸张吗？”夏丁斜了杨青一眼，“人家是文案，你的活儿跟人家又没关系，赶紧干你的去，四点客户要反馈呢。”
杨青哀怨地看了夏丁一眼，哼！双标！嘴上却只能老老实实回答：“知道了……”
欧鸥的回归，让整个创意一部都很欣喜，她却不大能高兴得起来。原本是她当小组长的项目，由于生病，后续都移交给了王叶琦，对接和收尾都是她，自然，活动总结也是她。
下午部门例会，vp特意过来参加，听王叶琦进行汇报。王叶琦汇报得很好，从一开始的项目策划到活动执行，从容不迫，有条不紊。汇报完成，vp大力表扬了王叶琦，夸她组织领导力强，临危不惧，解决了酒水配送问题，还为公司省了一笔费用。王叶琦含笑，不卑不亢地说：“谢谢领导的夸奖，都是tracy教导得好，我以后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好，好。”vp满意地点点头。
欧鸥在桌下抠着手，想尽量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做不到。没人记得一开始是欧鸥熬夜写方案，和客户一遍一遍确认修改。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开始王叶琦有多么不配合。职场太残酷，当代社畜连病都生不起。
夏丁偷偷递来一张对折的纸条，欧鸥狐疑，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一只q版的小兔子，一半可可爱爱，哭唧唧惹人疼，另半边的胳膊却被画成了肌肉猛男的胳膊，旁边还写着：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都是人上人！
欧鸥忍俊不禁，弯起嘴角拉过夏丁的记事本翻开，写了一个大大的“丑”，夏丁又在旁边画了个哭脸。
两人笑而不语的小动作正巧落在了王叶琦眼中，她的目光在夏丁和欧鸥之间悄无声息地转了个来回，神情复杂。说不清楚为什么，她有点嫉妒欧鸥。
散会后，夏丁本想和欧鸥说几句话，王叶琦却从后面叫住了欧鸥。
“那我先回去了。”夏丁说着走了。
王叶琦看着夏丁离开的背影，说：“不好意思哦，打扰你们的谈话了。”
“有什么事吗？”欧鸥的语气不算好，但她不想伪装。
“欧鸥，你不要生气哦，”王叶琦可怜巴巴地说，“其实项目总结应该你来汇报的，不过昨天临时接到通知，说vp要来听汇报，所以tracy就安排了我。我真的不是想抢功，其实我在这个项目里都没做什么，都是你和杨青的功劳。这一点我是很清楚的，真的只是事发突然。”
很清楚怎么刚刚半句话都不提其他组员呢？且不说没有一句话体现出团队合作，整个汇报听下来，似乎全是王叶琦一个人的功劳。但欧鸥没有挑明：“我没那么小心眼，谁让我生病生得不是时候呢。”
“你说这话就还是怪我了，”王叶琦居然眼睛里都闪烁起了泪花，“欧鸥，咱们是同期进来的，我一直把你当好朋友，你生病了我特别记挂你，今天我在台上汇报特别不好意思，总觉得占了你的位置，我都不敢看你……”
欧鸥说话习惯直来直去，王叶琦的茶言茶语实在让她受不了，她出言打断：“王叶琦，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汇报的时候实事求是带上我和杨青的工作就好了，没有必要当着领导一套背着领导一套。”
“你真的误会了，汇报是要做做样子的，其实就是个形式。但咱们部门的人都知道，功劳是你们的，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所以你千万千万别放在心上。”
“哦，那就是说，我们私下里知道自己有多少苦劳就行，在vp那里，”欧鸥重重强调“vp”二字，“就必须让他知道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对吗？那如果你认为这样‘走形式’是必要的，那就不必再跟我解释了。我怎么想并不重要不是么？”
说白了，抢了功也就抢了，又何必再来假惺惺地扮可怜呢？欧鸥越发觉得王叶琦做事小家子气，不想多言，抬腿就要走。
王叶琦追了两步，很委屈地拉住她的手：“对不起欧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刚刚话说错了，我跟你道歉……”
欧鸥心烦，挣了两下，想甩开王叶琦的手，奈何王叶琦死死地揪着她，怎么都甩不开。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柳欣欣看见了。
“哟，叶琦，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柳欣欣拖着懒懒的长声，带着审视地目光打量着欧鸥。
“不是不是，”王叶琦眼睛红红的，委屈又可怜，“欣欣你误会了，没人欺负我。”
“那你们这是……”柳欣欣的目光落在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上。
欧鸥的烦躁持续增加，她再次用力，这回终于甩开了王叶琦：“没什么事了吧？没事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大步流星地走了。
王叶琦的戏一点一点收回，委屈也一点一点消散，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望向柳欣欣，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