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生病
夏丁到达酒店时是四点半,上到二层的宴会厅,只见王叶琦和一个男生在电梯口说话,笑意盈盈,举止颇有点亲密。杨青站在一旁,也呵呵直乐。
那个男生看起来很眼熟,夏丁在脑海中检索了一番,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直觉应该是在公司。
夏丁没上前,给杨青拨了个电话,把他叫过来,冲那边的男生微微一扬头,问:“那人谁啊?”
“是捷泰的人,咱们的供应商。”杨青解释说。
夏丁想起来了,确实是捷泰的人,曾经开会的时候他见过。可问题是……
“捷泰?这个活儿和他们又没关系,他们来做什么?”
“alex你不知道啊,刚刚差、点,差、点,就出事故了。”杨青跟说评书似的,夸张地说道,“咱们订购的酒水,送货的人出车祸来不了,要不是王叶琦联系捷泰的冷总,免费给咱们送来了酒水,这活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下去了。王叶琦可太厉害了!我都不知道,她居然认识供应商,还能这么快搞定这件事儿!”杨青言语间尽显对王叶琦的崇拜。
“打住!”夏丁打断杨青的滔滔不绝,“tracy知道这件事吗?”
“啊?tracy?”杨青一脸懵,“知……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夏丁皱眉,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一个项目擅自牵扯无关供应商,任何前期报备流程都没走,白白搭上这么个人情,说得好听是救场,说得不好听那就是逾矩。哪儿有这么做事的!
他给罗蕊打了个电话,罗蕊简明扼要地说:“这事儿我知道,欧鸥跟我汇报了。先这么办吧,确保活动顺利进行,其他的等结束后再说。”
夏丁挂断电话,又问杨青:“其他都没问题了?”
“都检查过了,没问题,静待活动开始。”杨青打了个响指,很得意的样子,仿佛就等着收工下班了。
“欧鸥呢?”夏丁环顾四周。
“我也不知道啊,”杨青耸耸肩,“刚就没看到她,估计去厕所了吧……但她去得是有点久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不舒服?”夏丁预感不妙。
“她今天一直不太舒服,好像发烧了,还肚子疼什么的。”
夏丁闻言,眉头紧皱,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那你怎么不早说!”说完拔腿向洗手间奔去。
“我……”杨青留在原地凌乱,委屈得很,“你也没问我呀……”
检查完物料后,欧鸥一直紧绷的神经再也撑不住了,她感觉有一只手伸进她的胃里,把胃狠狠揪成了一团,口腔里一阵一阵泛酸。欧鸥冲进洗手间,伏在马桶上开始呕吐。把少得可怜的早饭午饭吐得干干净净,胃疼依然没有缓解,她只能不住地干呕。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滑下,薄薄的衬衫早已湿了一大片。
冷,浑身都冷得发抖。欧鸥连眼睛都睁不开,瘫坐在地上,头伏在马桶上大口大口喘气,炸裂般的疼。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在叫她,但她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过了一会儿,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她勉强尝试将手机掏出来,不行,手软绵绵的,什么都拿不起来。
夏丁在洗手间门外焦急地叫欧鸥,又给她打电话,均没有回应。一位路过的保洁阿姨感到奇怪,过来问:“小伙子,你在这儿干什么呢?这儿是女厕所!”
“阿姨,”夏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拉住保洁阿姨,“麻烦您帮我看看里面有没有一个姑娘,她不太舒服……”
夏丁语气急切,阿姨虽还有怀疑,还是进去帮他查看。几秒钟后,只听见阿姨的叫声:“哎?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哎!小伙子!这姑娘晕倒了!”
这下夏丁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直冲进洗手间,欧鸥脸色惨白,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她双眼紧闭,对夏丁焦急的叫喊毫无反应。
夏丁脱下外套给欧鸥裹上,将她打横抱起,冲出洗手间时正撞上杨青。
“al……耶?欧鸥?她怎么了?”杨青一脸错愕。
夏丁没时间解释,飞快地说:“帮我叫车,快!”
“哦哦,好!”杨青一面叫车,一面跟着夏丁冲下楼。
好在车来得很快,夏丁将欧鸥抱上车,叮嘱杨青:“你和王叶琦先盯好现场,别出差错。打电话给tracy,说欧鸥生病晕倒了,我送她去医院,让tracy安排周彤来现场。”说罢又转向司机,“去最近的医院,要快!”
欧鸥一直迷迷糊糊的,隐约间听到了很多声音,有叫喊声,有询问声,还有聊天的声音。可她太累了,昏昏沉沉了许久,再睁眼时,只有昏暗的灯光,和细碎的脚步声。
欧鸥动了动,浑身酸疼,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起来,立刻有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她的额头:“醒了,宝贝?”
欧鸥舔舔干涩的嘴唇,低哑地喊了一声:“妈……”
妈妈明显松了一口气,语气也硬了起来:“死丫头,吓死妈妈了!”
“这是哪儿?”
“医院的急诊留观。你急性胃溃疡加上发烧,又因为加班太多疲劳过度,晕倒了。你同事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诈骗呢!挂了两次他的电话。真是的,这么大人了,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自己!”妈妈很不必要地把欧鸥的被子揶了又揶,又摸摸她的手看凉不凉,又检查她的点滴滴了多少。
“妈,几点了?”欧鸥沙哑着声音问。
“晚上十一点了。”
“哪个同事给你打的电话啊?”
“叫……哦,叫夏丁,就上回在楼下见过的那个嘛!他送你来医院,帮你交费,又照看你做检查,等我跟你爸来了,他还出去帮我们买了晚饭。刚走没多久,小伙子人真不错。”妈妈颇为赞赏地说。
原来是夏丁。
“怎么是他……”欧鸥喃喃道。
“什么怎么是他?”妈妈不解。
“没什么……”欧鸥没解释,心里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有点想哭。她岔开话题:“我爸呢?”
“我让他先回去了,没必要两个人都守在这儿。”
“哦……”
“行了,”妈妈最后又揶了一次被子,“睡吧。”
欧鸥合上眼睛,还没睡着,又听见妈妈低声说:“鸥啊,咱不做这个工作了吧?太累了,把身体累垮了不值当。你不想读研,那换个轻松点的工作也行。我跟你爸又不指着你挣钱养家,钱少点无所谓。要不考公务员吧?体制内福利好,也轻松些。”
“妈……”欧鸥有气无力地抗议了一声,“又来又来,能不能不念叨了?”
“好好好,不说了。睡吧睡吧。”妈妈投降。
第二天一早,欧鸥好多了,勉强能坐起来。正喝着粥时,罗蕊来了,很难得的,也像一位慈母般拨开她的刘海,摸摸她的额头:“还好,不烧了。”
“tracy,对不起啊……”欧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总觉得需要道歉。
罗蕊笑了:“酒会又没出什么问题,一切都很顺利,道什么歉?”
“就感觉……我没干好。”欧鸥想起活动前那些杂七杂八的糟心事,有些自责。
罗蕊敛了笑容,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温柔:“第一次当小组长,压力大吧?”
“嗯……”
“从昨天到今天,我也反思了我自己的问题,是我太着急了。我想尽快把你培养起来,不过我忽略了一件事,你对自己要求很高,做事力求完美,所以很容易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让你过早承担组长职责,带领的又是同期实习生,肯定让你压力更大了,应该慢慢来的。”
罗蕊这话听着既有对她的称赞,又有批评,欧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蕊看出她的心思:“我不是批评你,只是想说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做得很好。即使出了点错也很正常,职场新人哪儿有不犯错的呢?犯了错,解决了问题,才能更好地前进。放宽心,好好调养,早点回来。”
罗蕊的话给了欧鸥不少安慰。
真正的安慰是下午见到夏丁的时候。妈妈正好回家拿东西不在,留下欧鸥一个人无聊地刷手机。护士来给她做检查,笑眯眯地问:“你男朋友呢?今天怎么没来?”
“男……男朋友?”莫名其妙就结巴了,不是说夏丁吧?
“就是昨天送你来医院的那个男生呀,高高帅帅的,不是你男朋友吗?”小护士给她换了点滴,颇为羡慕地说,“他对你可真好,一看就特别紧张你,医生都检查了说没什么问题,他还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欧鸥对此并不知情,心里有些感动,又有点委屈。
“哟,说曹操曹操到,还真是禁不住念叨呢。”护士抿嘴一笑,走了。
欧鸥闻言抬头,对上夏丁温柔的笑脸。
“好些了?”温和的关切,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过嫌隙。
这三个字像是有什么魔力,欧鸥心里一酸,眼眶立刻红了,眼泪突然大颗大颗掉出来。
夏丁慌了神:“欧鸥?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你妈妈呢?我……我叫医生来吧?”
欧鸥揪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继续默默地哭。
人在生病时最脆弱,一点点的关怀都能瞬间破防。
夏丁从没见过这架势,僵持地立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能任由欧鸥揪着自己的衣袖哭个不停。
隔壁床的人被欧鸥的哭声吸引,投来异样的目光。夏丁只得用另一只手轻抚欧鸥的头发,轻声说:“别哭了,大家都看着呢。”
欧鸥这才慢慢止住哭声,不顾形象地撩起病号服的衣袖擦了一把眼泪,松手,躺回床上,拉起被子盖住大半的脸,只留两只红红的眼睛在外面。
夏丁的手还抚在欧鸥的头发上,欧鸥一歪头,躲开他的手,瓮声瓮气地说:“你欺负我。”
夏丁自然明白她的所指,无可奈何地笑了:“我没想欺负你。”
“没想不代表没做!”本是委屈,说出来却意外多了些撒娇的意味,欧鸥心想:完了完了,欧鸥你完了,人家都拒绝你了,你还撒娇,太不要脸了!
“是我的错。”夏丁认错倒是很快。
欧鸥用手抠着被子,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大家都说你喜欢我,我差点都信了,可是你又跟我说那些话,然后程朗来找我,说你是有苦衷的,还说你很早就认识我,我都被搞糊涂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这大概是认识她之后,她说的最没有逻辑的一段话了,但夏丁明白。
“欧鸥,”夏丁的声线温柔,听得人心里暖暖的,痒痒的,“对不起,是我说话没经过考虑,让你不舒服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那个下午,注定成了欧鸥记忆中很特别的一个下午。急诊留观的人进进出出,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味道,时不时有纷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但这些都不重要,欧鸥眼中只有夏丁,他坐在她的病床边,一五一十向她讲述了自己的家庭和童年遭遇,讲述了四年前那个心动的瞬间,讲述了重遇后的喜悦,讲述了四年来的爱慕和纠结。欧鸥从来不知道,竟有人如此深情地将她放在心里这么多年。
末了,夏丁带着一点忧伤,怅然地说:“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你,甚至有过很卑劣的想法,想着先不告诉你,如果我们真在一起了,等我们感情谈久了,谈深了再说,或许到时候你会因为放不下这段感情而选择被迫接受不堪的我。”
“我没有觉得你不堪……”欧鸥拉开被子,急急地否认。
“你总是很善良,欧鸥,”夏丁温柔地说,“所以我才不想欺骗你。总而言之就一句话……”
晚风吹起窗边的白色纱帘,带来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温柔浮动在周围。欧鸥觉得,此刻世上所有的深情都敌不过那六个字——
“欧鸥,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