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丈夫的请求-2
她试过。
还有的人家,他摔碗,你砸盆,你撂凳,他捣电视机,你揣柜,一直比到拆屋还不息火。
哎!家家都有三声高两声低,都有个勺儿碰盆的时候,最有效,最灵验,最合算,最科学的办法,就是一个字,让,互相让。
她的经验。
这次她让黑冲了。
其实,黑冲这一次不是老乔头在黑龙山救了他一命,也不会替人求情呢!不过,这人情要是准了,就意味着在马勺子要超生十几个孩子,做过绝育手术的还不算。如果春嫂很不负责的话,松句话也不难。可是她想,为什么让少数人喜欢, 让多数人指责呢?这个人,就这样,一想通了,哈哈一串儿一串儿的。
你听她怎么回敬刚才那几个说嫌话的:
“哈哈哈······吊膀子的倒不少,我倒少了拎灯笼的。
那些家伙没词了,只好闷头当孙子。
到了车站,春嫂一头钻进开往乌鲁木齐的龙江车里。
老乔头,一看她上了乌市的车,心也降下好多,赶快牵驴回家,拿了个馍馍,边走边吃,乘车去西大沟,找地方给三狗儿女人作第二次大转移。
五
春嫂一到车站,就看见南边棉花田边有条驴。谁家的驴这么早出来挨冻?再一看,驴肚子下还蹲着个老乔头,心里有数了。于是,她来了个金蝉脱壳之计。
车到沙丘沟,春嫂下车,又上了去沙河庄的车。
她是昨天才听说三狗女人出去躲的,她马上把这件事向团领导作了汇报,团里的意见,派人去找,再找老乔头做工作。
今天,她去沙河庄的情报还是黑冲提供的,因为开车跟开车的熟悉,又听老乔头说过他们的关系,和朱七湖借车的事。春嫂分析来分析去,三狗女人百分之八十以上在朱家。
车开的很快。边的树木,村庄,草原上的牛羊,蒙古包及远处的雪山,沙丘很快地向后闪逝和舒缓地跳动着。
十月小阳春,新疆初冬的中午阳光还是很有劲。
边的卖瓜棚里,虽是末市瓜,还有人在那儿乘凉,吃瓜。
苹果已经大量上市,草棚里堆得到处都是。一辆一辆拉苹果的车,不时从身边擦过,留下苹果的香味,一直钻到车内。
再有两个小时就到沙河镇了。
春嫂想,用什么办法,才能见到三狗儿女人?就这样大模大样地闯了去,朱七湖一定不让见的。要是他一口回绝了,怎么办?她一个人,又不能抄家,这样不但做不好工作,还会自讨没趣······对!就这么办。春嫂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连自己也满意地笑了。
六
车到沙河车站。
旅客们拥挤着从车上走下来。
人下完了,唯不见春嫂——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大口罩蒙住脸的女大夫,身上背着药箱,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很大方,很自然地随着人群往前走。
“同志,朱七湖的家在哪条巷子里?”
“往前走,向左拐,有个砖门楼就是。”
女大夫顺着指引的方向,向左一拐,望见一个小院门楼是用红砖砌的,瓦工很讲究,朱红色的砖墙,里面双扇门,门口还雕着日月云烟彩图,有门铃,门上有放报刊的箱。给人的第一印象:主人很会治理家业。女大夫走到门前,伸手连按三下门铃。
一个很干净的老女人来忙打开门:“你?”绷着脸,鼓着眼。她很胖,头梳得很滑,整个头上找不到一根乱发。脸上擦着层粉,灰色大褂,上面罩了件黑色毛线背心。小脚,胖裤,整个儿就像个大冬瓜,堵在半开的门缝里。
一个女大夫,女大夫?
这对她来说,当然很奇怪,因为没有人事先邀请。家里也没有人生病,尤其是女人。又问:“你?·····”
“我是沙河镇卫生院妇产科的,今天到沙河镇检查妇女病。”女大夫说着从白大褂里掏出一张纸,“这里有证明。”
冬瓜女人立即收起刚才那张可疑的脸,一笑,把门全打开来:“进来,进来,检查妇女病的。”
小院里来了县里的大夫,顿觉四壁生辉。
冬瓜女人嘴里不停地招呼着:”哎哟哟,你看地脏的。哎,乡下人,一年到头忙,让人走不进来了。”慌忙地,手要去拿扫帚,又要去抓铲,脚又要赶鸡赶猫,她像在滚,又像在走,热情地把女大夫往院里引。
这时,“嗖!”的一下,从草垛上穿出一条大黄狗。它刚凶猛地一跳,就被套在脖子上的粗绳勒住,于是,无可奈何地原地大叫,大跳。
尽管它已经是越不了雷池的纸老虎,还是怪吓人的,吓得女大夫跳起来直往冬瓜女人身后躲。
冬瓜女人一面骂狗,一面安慰客人,继续把她往屋里领。
七
正屋三间瓦房,里外收拾得像主人一样干净利落。
厅内一张捷克式圆形饭桌,周围四把红色转椅,齐齐地放着。一张老式三人沙发,前面放着个茶几,对面一个黄色高低柜,高柜上放着收录机,低柜上放着电视机,柜内有十多种名酒,还有糖果盒,茶叶缸,一盘高脚玻璃杯。
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几张奖状和五好家庭证书之类。
“坐,坐!”
冬瓜女人很热情,拿糖,倒茶,洗苹果,每走一步前胸和后臀都一齐动两下。
女大夫坐定,端起茶。
“大妈,你家里有几口人?”
“四口,儿媳刚过门。”
“怪不得家里像没小孩的样子,收拾得这么干干净净。”
“哎哟,大夫,你快别这么说,邋遢死了,叫你们城里人笑话呀。”
“你真客气,大妈,你坐下,我给你检查检查。”
“哎,我倒没啥病。”
“那你家里有谁不?”
“嗯······”
冬瓜女人一想起死老头惹的麻烦,心里就有些气,弄这么个定时炸弹放在家里。让人日夜担惊受怕。昨天说腰里酸,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再是老战友也不好交代。
冬瓜女人有心叫大夫给看看,但又不好直说,就拐个弯子,让话从另一节肠子里出来:“嗯,不瞒你说大夫,我家媳妇(其实她媳妇不在家,出去学习了)刚打影了,就常叫腰酸,不知什么玩意。”
女大夫一听,心里有数了,话在肠子里也拐了道弯:“本来嘛,检查孕妇是另一个医生,她今天没来,要是疼得厉害,我就给她看看吧。”
八
冬瓜女人高兴地走出去,打开东屋门,好一会儿,不知道把“儿媳妇”从哪儿带出来。
女大夫一看,就认出是三狗女人,连忙把白帽向下拉拉,大口罩四处绷了绷,只露出两只眼睛。
三狗女人才躲几天,样子变化很大,往日经常用发卷卷得很有的儿,现在变成一堆黑羊毛,往日那鹰隼般的,专门喜欢瞄人的,又带着泼辣的,毫不买账的眼睛,现在也开始迟钝起来,往日总是涂些黑色的,常常保持九点一刻的秀眉,现在总是八点二十,往日天天要在珍珠霜上加胭脂的两块腮帮,现在开始隐现着几点淡淡的,讨厌的雀斑,往日吃一次饭,涂一次口红的嘴唇,现在有些干裂。
她有些后悔和没精打采。
冬瓜女人扶着她坐在女大夫对面椅上。
她把膀子伸过来让医生诊脉。
“几个月啦?”女大夫一挑眉毛问。
三狗女人听起声音熟悉,也抬头:“你是?”
“不认识啦?才离庄几天?“
“春嫂······”三狗女人缩回手,“你怎么来啦?”
“我就不能来?丽丽,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冬瓜女人听他们说起来,连忙从房里走出来:“你们?······”
“我们老邻居了。”春嫂一笑,“谢谢你对丽丽的照顾。我是顺便来带她回去的。”
冬瓜女人张着嘴,不说话。
九
这时朱七湖也收车回家。
“朱大叔,你好啊!谢谢你为我们马勺子媳妇当服务员。”
“你是谁?”朱七湖有些恼羞成怒。
“我是马勺子庄黑冲女人春嫂。大概老乔头已经告诉你们了吧?怎么样?人,是你送回马勺子,还是让我带回去?”
“不行,我不认识你,没有乔怀山来,你休想带人。”
“嘿嘿,”春嫂一把撸去头上的白帽,又摘下大口罩:“人,我不打算带回去,我要让你老老实实送回去。计划生育是写进宪法的,中央三令五申,你不会不知道吧?”说着掏出口袋里的微型录音机。把刚才三狗女人他们的对话放了一遍。
“听到了吧,限你三日之内送人,三天之内不见人,或者转移了,咱们县上见。”
春嫂背起药箱就走。
家里人木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