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丈夫的请求-1
一
黑冲拉这趟煤,差点儿送了小命,暴风雪中被老乔头救起。
第二天,等暴风雪过了,才从矿上开辆车把自己的小四吨拖走,拉了一车煤,回家病了几天。
病好了,他想起老乔头的话,戚家和乔家的事,不再记下去。
二
今天,黑冲的头也不疼了,脸上也恢复了血气。
他见女人在叮叮当当地忙饭,就去给她摇鼓风机帮她烧火:“倩他妈,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嗯······”
“哎哟,我说你这个人,什么时候学成大姑娘了。说话这么扭扭捏捏的,又不是当初谈恋爱。现在都滑了沟儿的老夫老妻,有话还不好意思说?哈哈哈·····”
“你别笑了,我真有事要跟你说,我从大西沟回来就要对你说。这次我走得太急,没防备黑龙山今年的暴风雪会来这么突然。不是乔爹,我怕是冻成冰棍了。”
“你去拉煤也不说一声,说走就走,我都不知道。俗话说,六月里出门带寒衣。莫说经过黑风口,就是去乌鲁木齐,也要多披件衣服,这难道还要我说吗?”
“哎,这次确实难为老乔爹了,人家救了我一命,你能不能?”
“这你放心,我别的事不知道,这个人情是知道补的。”
“尽管乔爹恨我,这事我知道该怎么做。”说着刺啦,一盘酒菜倒进冒油烟的锅里。
顿时,满屋油香。
黑冲说:“我是说,你能不能?”
春嫂手忙脚乱,铲得锅里叮当响。
“啥能不能?能,我一定能,你放心。”
锅里冒火了,黑冲还是在不停地摇头。
“哎哟!死鬼!停一停。再摇这锅就能炼钢了!”
黑冲住了手,站起来,看着她往锅里打蛋,煎蛋饼儿。
“我是说······”
“说什么呀,你今天是怎么啦?哎!对了,是不是三狗女人的肚子是你给弄大了的?嗯?”春嫂一笑,用铲指着黑冲的头,“要不,三狗儿扎了,又冒个娃娃来,真怪!”
“哎呀,你胡扯什么?”黑冲急得直咽“我是说,老乔爹救了我,你能不能对他松些?”
春嫂停住了手:“松些?怎么松些?”
“三狗女人有了,不管她是谁的,让她生吧,你就装着不知道。”
“你这个主意不错,一定是老乔头让你这么说的。你真糊涂!松了他一个,难管一个庄。黑冲,把你放在我这个位子上,你也会感到事情难办。三狗女人,一定要刮!”
三
黑冲一肚子气。
他没劲帮她摇火了,气冲冲地躺倒在床上。
一会倩倩从学校回来了。春嫂来叫他吃饭:“快来吃吧,今天倩倩一吃完就要上学去。”
“谁饿了,谁先吃。”
“你不饿?”
“不饿。”
“哎,我说你这么大岁数还是老脑筋。”
“算了,算了,算我这一辈子受罪。”
“你受什么罪啦,我到底享你什么福啦?”
两人念对口词一样,越说声越高:“你积极,你伟大,你光荣,年年得红旗。我吃了苦还不算,在外头还被人家骂。我说这个工作别做了,回来包地一样有饭吃,饿不死。”春嫂听了一席话,急得他跺着脚哭起来。
“你今天怎么啦?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黑冲从床上抛起来:“我不讲道理,你讲道理,要找个讲道理的,现在还不迟嘛。”
春嫂捂着脸,跑到院内,急得双手光捶树,一边哭,一边说:“外面人家给我气受,给我脸色看,家里你也这样,我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嘛?呜呜呜······”
倩倩也不吃了,擦着泪走过来。
“妈!呜······”
“倩倩!”春嫂搂着女儿大声哭起来。
四
春嫂搂着女儿哭了一会儿,给倩倩揩揩眼泪:“快去吃饭吧,吃了要上学去。”
倩倩一个人不肯吃。
春嫂就洗了脸,打着精神坐到桌边,陪着女儿吃。她望着倩倩又想到黑冲。
哎,今天他还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这也确实委屈了他,自从有了倩倩以后,她劝他带头计划生育,不要生了,好好领大了倩倩,将来老了,有倩倩就行了。
他同意了,做了绝育手术。
她为了工作,有时去县里开会学习,一去几十天,家里他又是当爹又是当妈,里里外外把家撑起来。
她想了想,对倩倩说:“你去叫爹来吃饭。他病好了以后,还未吃过饱肚儿。”
倩倩懂事地对妈脸上了看了一下,走了。
黑冲被女儿拉出来,坐下来仍不想吃,闷声抽烟。
春嫂知道这个人喜欢顺骑顺抹:“黑冲,这些年你为了我的工作,家里外头,确实吃了不少苦,我去县里开会,县长这么夸你的,说,军功章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又说,“不过,乔爹那事,你还要帮忙我,这是关键的一户,他是党员,我们要认真做他的工作,估计以后还要碰上困难的。”
春嫂停了一会,又说:“乔爹,不念旧结,在山上救了你,我会好好谢谢他的,这和计划生育工作是两码事,不能搅在一起,你说呢?”
他不说,他仍在抽烟。
第十二章:
县里来的女大夫
一
乔家小院一阵风波以后,新的矛盾正在加剧,本来这场风波爆发的势头,是冲着黑冲女人来的。
岂知卖辣子的碰上个卖生姜的,老乔头老乔婆自讨没趣。虽然,三狗儿女人已经安全地转移出去,但仍有些放心不下,就怕黑冲女人追查此事。
所以,老乔头眼前眼后都防着黑冲女人,看见她在前面走,他就在后面慢跟,或者解个手,岔开道去。上下工也不敢从黑冲家门前过,绕过公井,从东边林带走。
可是,一连好几天都不见那女人的影子。
这女人哪儿去了呢?
二
半夜。
银闪闪的秋月,圆盆儿一样,沉到西墙头,直照着老乔头的眼。
这些夜,他很少舒服地睡上一觉,一是担心三狗女人会被黑冲女人找到,二是三狗儿女人走后,孙女儿红红只好由老乔婆带过来睡,刚断奶的娃娃,日夜闹得人无法安宁。
都下半夜了,红红儿才在老乔婆怀里睡着。
老乔头,粗气不敢出,脚也不敢动。只是轻轻地喊:“狗他妈!”
“嗯。”
“嗯!”老乔头叹了一口气,“你说三狗儿女人在七湖家会不会被发现?”
“我也不晓得。”
“哎,我看这几天黑冲女人不见头脸,怪!”
“她怎么知道她去哪儿呢?”
“我怕鬼出在家里,妈的!我看二狗儿女人和我们不大一条心,跟那女人倒好着呢!那腰里的棉花,她不主动给黑冲女人看,不告诉她,黑冲女人怎么知道呢?她怎么就怀疑她怀身子呢?肯定是两个女人好,她告诉她的!哎!狗养得家,人家不养呀!”
要是她再告诉三狗女人去躲的事,那就鸡逮不住,反蚀一把米啦!
“我看,黑冲女人准是出去找人了!”
“怕也不是。听说她家两口子前天吵架了,也许是在家睡呢!”
“睡?那女人能睡得住?那么积极!今年又成为党委委员,日她妈妈的更神气!十几年马勺子都没超生过,她会睡着让三狗女人生?梦!我看八成出去了。”
“我要去西大沟你表妹那里探察探查,要是黑冲女人去她那儿找过了,再偷偷把三狗女人转移到你表妹那儿。东一头,西一头,找不着人看她哪儿找去。”
“哎呀!住那儿又要花销!那一车煤,你好意思收人家的钱?”
“哎!你们婆娘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心整!这几个钱算啥?能抱个孙子值多少?!人一生不是为了钱!那东西,多一点少一点对我来说,看得透。他妈的,活一百岁,脚下空空的,连个根都没有,我死也不闭眼的!”
三
说着说着,他把眼睛闭上了。
还没睡醒,天已大明。
按夜里了既定方针,他冲冲地把棚里的小毛驴牵出来,准备到汽车站那儿去放。
初冬的大早,戈壁滩上清冷清冷的。
驴马一般早上都在槽上嚼着干草儿或着青料,很少被拉出来的。
小毛驴不明白主人的意思,在离车站不远的棉田边上,不吃什么草,老抬头打着响鼻。
一会儿,老乔头真的发现了新情况,他连忙躲到小毛驴一边。
四
街巷尽头走出一个人来。
一身簇新的棕色西服,身背一个白色药箱,精神抖擞地走向汽车站走来。
遇见的人,都要掉过头去,没话找话说:“冲嫂,出诊去?”
“春嫂,哪家又要缝裂(生娃)啦?”
“哎呀!今天这么漂亮?!要是再找个临时工吊膀子才配呢!”
认真问话的人,她认真答。那些打嘴撩舌的嫌头鬼,她也不饶他。她本来今天不想出来,跟黑冲吵吵几句,一气睡了两天,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工作难做,丈夫骂,喏!不干算了!
再一想,现在干什么事不难?!自己这几年刚干出了点名堂,从大局来说,做了对国家对人民有益的工作。从个人来说,有了进步,增长了才干,觉得这项工作比以前有意义多了。
想到这些,她心里也亮堂了,气也消了,精神又来了,觉得自己的那朵黑玫瑰也可爱多了。
哎!夫妻两个,就这么回事,他声大些,你声就小些。你声大些,他声就小些,话说过拉倒。如果一个比一个声大,三天三夜也吵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