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婚后篇)-京城好细腰(二)
那女人又道:“哟哟,休拿陛下压我!陛下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今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凤后即使生子,依旧有着绝好的细腰?但凡换了你去当凤后试一试,看陛下还能不能忍住……”
“员外此言差矣。”
掷地有声的六个字,截断了那女人后面的话。
这样温柔清亮的声音,自然是出自傅怜之口。
从前我总是喜爱打抱不平和多管闲事,每次都会惹祸上身,还总被江展夏斥责不稳重。
没想到傅怜也会做出在江展夏看来“不稳重”的事情。
男人的哭泣声越来越大了,女人仓皇发问:“谁啊?谁在质疑我?”
屏风后的傅怜缓缓道:“追求细腰本就荒谬不堪。昔日有楚王好细腰,于是宫中多饿死;齐王好紫衣,国中无异色;晋公好恶衣,朝中尽褴褛;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以君王之喜恶求全责备,属实是愚人之举。”
屏风外的女人怒了:“哪个男子不好好在家里待着生孩子,要在这里叽叽歪歪?读过书了不起啊!陛下喜欢凤后的细腰,我也跟着喜欢,不行吗!”
嘿,气煞我也,我什么时候明目张胆地迷恋过傅怜的细腰了?明明是宫人们自学的啊,别乱给我扣屎盆子!
再说了,傅怜的容貌,身形,都是他最不值一提的东西,这个女人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别的东西啊?
傅怜微微摇头,似是有些叹服此人的无知给她带来的无比自信:“员外休恼,此事的症结并不在细腰上,而是你并未真心关爱怀胎的夫郎,反而处处贬损为你生儿育女之人,此为女子之耻。即使是当朝凤后,也不过是寻常男子而已,会年老色衰,会容颜不再,以外表苛求夫郎,是为人妻的千不该万不该……员外,你可知自己伤了那个和你永结同心之人?”
女子骂骂咧咧了几句不知道什么话,声音蓦地小了下去,看了看那个正哭哭啼啼的男子,又看了看自己从春风楼带出来一同玩乐的小倌。
女子乍一想起,这个男人还是个少年之时,正是二尺六寸的细腰,只是后来嫁为人夫以后,就没有当年那样好的身段了。
他们几个人不知道又在议论些什么,最后那个男子执意要见傅怜,要亲自与他道谢。
傅怜怔住,他无措地看向我,欲言又止,似是期盼我能帮一帮他,他不愿展露于人前。但他素来不是个求人的性子,不知该如何与我开口。
傅怜要是走出去,整个铺子里凑热闹的人还不知道会沸腾成什么样,不用他说,我也不会让他就这么走出去的。
外头的人都想见一见这个出口成章的男子究竟是什么模样,随着起哄声越来越大,傅怜撒谎道:“……在下容颜粗陋,实在不便与诸位相见。”
我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方才我还在想应对之辞呢,傅怜怎么直接说自己容颜粗陋了?
我附和道:“啊哈哈哈……是啊,家夫容颜粗陋,害怕见生人,诸位就莫为难他了。”
那女人却来了精神,非要与我相见,和我探讨夫妻和谐之道。
我探出半个脑袋,打量了一番里里外外,确认没有熟悉的面孔之后,才缓缓踏出步子,接受着众人极为推崇的目光。
“哇,这个姑娘生得不赖嘛,怎么会想娶一个容颜粗陋的夫郎的?”
“妹子,你生得这么好看,你的夫郎真的很丑么,我怎么那么不信啊……”
“快说说,你那个舌灿莲花的夫郎,为什么口才这么厉害?是你教他读书的吗?”
我顿时感到格外羞窘,首先,傅怜是一等一的天姿国色,其次,傅怜是我的老师,我所学的书还都是他教的。
这么夸赞,我真是心虚至极……
我挺直了脊背道:“那个……家夫虽然容颜粗陋,却非常吸引我,大抵是因为容颜于他而言不过尔尔,有则锦上添花,无则不伤大雅,他是美是丑,我都会很喜欢他。”
有人质疑道:“我不信啊,女子可以三夫四侍,你要是多纳几个貌美的小侍,怎么可能还说得出这样的话呀?”
比起方才的窘迫,这个问题我回答得更加淡定了一些:“不是这样的。就算会遇到皮囊比他更好看的人,但是有些事情只有我们二人一同经历过,我们就是对彼此来说最特别的人,没有其他人可以取代,所以我不会纳其他的小侍,我只喜欢我夫郎一人……此生不渝。”
这样含糊的回答,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懂。
但是我想,傅怜是可以懂的吧,只要他懂就够了。
那个在我无数次苦厄困顿时,对我伸出手的人;
那个在我无数次迷惘徘徊时,为我照进光亮的人;
那个在我心头烙印上他的气息、他的容颜、他的名字,以至于我夜夜梦里都是他的那个人……只有傅怜啊。
就算世上有比他更好的人,我也不贪慕,因为我喜欢的只是傅怜而已。
就像傅怜,他见过那么多山山水水,受前朝青年才俊众星捧月般的拥护,他最在意的却是顽劣不堪的我。
我深信自己与他,就是这世上最相配。
……
晚间回宫,我以傅怜的双膝为枕,躺在榻上看着我百看不厌的《春宵十咏》。
起初傅怜还规劝我,不要老是看这些伤身的东西,我便不要脸地央着他一起看,他总是会脸红,后面就不再管我了。
他看他的圣贤书,我看我的快活书,妙哉妙哉。
“兰辞,你这么能言善辩,在孤面前却总是听得多,说的少,为什么呀?”我一边仰头看着书,一边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胸膛。
因着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傅怜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将书挡在我的手边上,不许我再胡闹:“……陛下觉得呢?”
我放下书,以枕着他双膝的角度与他对视,笑嘻嘻道:“可能是孤的话太多了罢,孤的话一多,兰辞的话就少了。”
“臣侍本就不喜多言,只在特定场所多说几句罢了……”
傅怜鬓边垂落的青丝正好落在我手上,我又上手去玩弄,绕着青丝抚上他线条分明的下颚,又用手轻轻摸了一下那处喉结:“噢,特定场所……如今算不算是在特定场所?”
诶,我完全是按照书上来做的呀,按道理都撩拨到这个程度了,傅怜不应该还这么无动于衷。
回应我的是他喉结处的轻轻滚动:“您又学到什么花样了……”
“喏,给你看。”我将手里的书递了上来。
入眼的是令人咋舌的绘图与文字,谁看了不说一句丧心病狂?
傅怜:“……”
……
不出意外,今晚傅怜又被我霍霍了。
京城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细腰就在此处得见,可我并无太多愉悦。
生完小团圆以后,傅怜的腹部多多少少还是留下了一些线条般的印记,这个是穷尽尚方的灵丹妙药,都无法彻底消除的印记。
不愉悦,不是因为厌弃,而是不舍得。
但也许就是这样的缺憾,才更能印证生命繁衍的伟大,和我与他的此情不渝罢。
唉,都两个时辰了,我有些累了,索性贴在他身边再不闹腾。
入睡前我喃喃着:“兰辞,我喜欢你,这世上最最喜欢……”
回应我的,是世上最温柔的低语:“兰辞也喜欢小如儿……比这世上最最喜欢,还要多几分。”
我咂了咂嘴,已经半梦半醒之间,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不……你不可以喜欢得比我多……你会吃亏的……”
“……那便喜欢的和您一样多罢。”
“嗯嗯……好……一样多好啊……”
其实我私心里还是希望我对他的喜欢,会更多一点呢。
但是傅怜什么都能让着我,这个问题上,他肯定不愿意再退让分毫,为了能早早安歇,我就暂且先妥协了吧。
正所谓,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大抵就是如此这般。
一夜好眠。
(本篇番外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