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莫知我哀(四)
她还真懂拿什么威胁我,每当她拿我没辙,就拿傅怜来要挟的时候,我就打心底里觉得她黔驴技穷,可怜又可笑。
我不开口说话,不是对她更好么,因为我一旦开口,说的必定是诘难她的话语,所以她究竟想我开口与她说什么呢?
我干脆咬破了舌尖,冲她吐了一口血沫,不偏不倚地正中她的眉心。
我非得想法子晦气死她。
出乎意料的,她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冷静地用手将眉心间的那一块血沫擦掉,还摩挲了一下手指,端详着手里的血迹,戏谑地看着我。
她忽然用力掰开我的嘴,痛得我惊呼出声。
“你想咬舌自尽?”
“你柴想咬河之哼……”
啊啊啊啊!她手上的力气太大了,捏得我的脸都要碎了!
我怎么可能想咬舌自尽?
她想干什么?
她就这样粗暴地用手指撑开我的唇齿,眼神变得寒冷刺骨:“你就这样窝囊?当年我没有自戕,你也不许!”
我缄默了那么久,如今想解释什么,却没有机会了,她这般强硬地捏住我的唇齿,我一点开口的余地也没有。
“沈月镜,你要是敢自戕,我就把你的尸体剁碎,做成肉汤喂给傅怜!”
我不过是想给她添些晦气,怎么可能是想自尽?
再说了,现在的我,难道不就是她的一个玩意儿?她紧张我的生死做什么?
“无妨……你给我的不痛快,傅怜替你还。”沈月琅似是对我“自戕”一事十分生气,冷笑道,“让我想想,我该怎么罚他好呢?”
我猛地一口咬了下去,沈月琅眼疾手快地收回手。
我又啐了她一口:“有病!我才不死,我才不会那么自私地死去,一个人得到解脱……却留傅怜一人在世上伤心!”
她几近是偏执又疯狂地与我四目相对着,无视掉她的属下,仿佛整个宇宙乾坤里,就只剩下了我和她。
她的眼中满是不解,问我道:“你是这样想的?”
我咬咬牙,别过脸去,觉得和这种疯子多说无益。
她却不依不饶:“你活着,难道不应该是因为对我的恨……难道不应该是想着有一天可以大仇得报,所以才苟延残喘么?”
“你……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和傅怜比起来,你就是个屁!”
沈月琅的目光从原先的戏谑变成如今这般渗人的模样,我被这样的目光盯得发慌。
她好像又在我这里吃瘪了,所以很不高兴。
沈月琅把玩着锁住我手脚的铁链,在手上掂了掂,冷冰冰道:“将她的锁链再收短一截,从此以后,不许她趴下睡觉,只许跪着。”
她身后的属下应着“诺”,却不再像从前那样麻木不仁得像个应声虫,而是将目光在我们两个之间反复扫过,最后垂下眸,保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
沈月琅扯了一把我手腕上的锁链,我的身子被迫往前倾倒,趔趄了一下,抬眼看她道:“你就这点手段啊……真是笑死人了……”
我尽情地嘲笑着她,丝毫没考虑她如今是掌握我生杀大权的人,反正她就喜欢我骂她,我骂她她也不生气,那我为什么不骂。
“你不会真的以为,做些表面功夫,折辱折辱我,我就会变得和你一样了罢……”
“我真是可怜死你了,我本就一无所有,所以我从来不觉得失去这些荣华富贵与生杀大权有什么可惜的,你生来什么就有……所以,所以但凡失去些什么,就觉得所有人都欠了你……”
“你也绝对、绝对无法从我身上找到认同,我和你,不、一、样!”
其实我这样否定沈月琅因为保护她的子民,最后却被背刺一刀辗转成奴隶,对她来说有些不公平。
可是她将她的痛苦施加在我身上,对我也不公平。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沈月琅面前叫嚣得越厉害,她的神色就越复杂,隐隐约约,看着好像还挺难受的。
此时外头又有人进来禀告沈月琅:“陛下……贵君见您不在紫明殿,不愿回自己的寝宫,执意等您回来。”
“……知道了。”
那个贵君,每次脾气闹的还真是时候啊,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当面谢谢他。
一听到是那个贵君的消息,沈月琅便不再在此处逗留,与从前一样,讥笑嘲讽了我一顿,将我贬斥到烂泥里。
可其实她的嘲讽并不能给我造成什么伤害,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她嘲讽完,我还咧开嘴对她嘻嘻一笑,沈月琅大概觉得我是厚颜无耻到了极致,懒得再多言,拂袖离去。
死猪不怕开水烫,这句话很适用如今的我。
我原先以为自己会在这密室里了此残生,可是忽然有一天,密室的石门被打开,走进来的不是沈月琅,也不是她的属下。
那个人穿着繁复华丽的宫装,姿容艳绝得让日月都见之黯然失色,眉心绘了图案特别的花钿,提着一盏琉璃宫灯,缓步走过来。
是我在这里被关太久了么……他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褪去了稚气与青涩,成为了当之无愧的、艳绝天下的第一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