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云胡不喜（一）

    黄昏一场小雨过后，庭中海棠七零八落凋敝一地，盯着脚下残败的花瓣，我抬脚跨过，不忍将其踩踏成泥。

    鸣鸾殿的宫人已经熟知了我的规矩，见着我来都只默默行礼，不出声，也不跟随，在我走过后不久，蹲下身子用手清理掉地上的落花与落叶。

    宫人们说，亲蚕礼已经结束了，可是傅怜还在蚕室里，问我需不需要将他传唤过来。

    我摇了摇头，不愿耽误他想要做的事情，径直走去了他的寝殿，在他的书案前坐了下来。

    寻常后宫侍臣的寝殿是不会腾出这么大一块地方摆放书案的，他们即使识字，也不会将心思用在看书上。

    对大毓的男子来说，看书是最无用的事情，他们的妻主也并不希望他们看太多的书。

    即使是豪门望族，也只有正夫会置办书案，案桌上摆放的也多是账簿与府中杂事的记录，几乎看不见正经的书籍。

    而傅怜的书案上除了各种各样的书与笔墨纸砚以外，还有一幅字帖。他时常临摹，却未沾染半点墨水在字帖上，可见他的细致与爱护。

    想必他每天会花很多时间坐在这里，要么看书，要么写字，连桌椅都沾染了他身上的沉水香气息。

    因为他喜爱清静，所以宫人大多被安排在外殿值守忙活，当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并未预料到我在殿内。

    他的心情看着本来是不错的，却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忽然变得拘谨了一些，施施然行礼问安。

    “参见陛下……不知陛下何时来的鸣鸾殿，臣侍未能远迎，实在失礼。”

    我不喜欢他同我行这些虚礼，更不喜欢他在看见我后就拘束了手脚，虽然按照规矩，他做得一点儿也没有错，可我瞧见就是不开心。

    “凤后免礼。”我从他的书案边撤开身，朝他一步一步地走近，“今日的亲蚕礼可还顺利？”

    明知我只是客套地寒暄，他还是选择认真地回答我:“承蒙陛下庇佑，亲蚕礼一切顺利。但是若想泽被苍生，化解百姓真正的苦难，在深宫之中敬告天神、祈福念经是远远不够的。”

    “凤后说得有理，所以孤今日出宫亲察了蚕桑，心里却觉得不够，下次若有机会，定要去到京畿之外的地方，亲眼看看众生百态。”

    他浑然不知我这两天心中七上八下，因他受了怎样的相思，又遭了怎样的怨念，只当我是实打实地忙于政务，所以神色十分坦然:“陛下不必忧虑，只需再过一些日子，臣侍便能寻到解决之法。”

    “凤后……孤今日来不是为了与你谈论这些朝中事的，孤想问你一些别的。”

    我的眼神渐渐变得凝重，宛如秋日里的寒露，如若他接下来的话不是我想要的，我的心会像寒露一样凝结成霜。

    “好……”

    “孤在凤后眼中，还是一个孩子么？”

    “不是。”

    “那凤后觉得，孤是一个好帝王么？”

    “是。”

    “若是凤后知道孤心悦于你，你也会像宋美人那样，喜爱孤、牵挂孤、对孤真心顺服、时刻对孤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