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君为心上人（三）

    我当然知道，否则怎么会偷偷地拿来看？

    见他羞窘，我很是洋洋得意。

    “唉，孤知道凤后是光风霁月之人，最是志趣高洁。可孤就是俗人，心心念念着想看这书许久了，思来想去，觉得你这里最稳妥，其他地方都不安全……”

    傅怜咽了咽口水，强装淡定着，伸手去够床头小柜上摆放的书籍，在拿到书以后，坐得离我稍稍远了一些。

    他侧身背对着我，青丝垂落在腰际与腮畔，好像一株被春风戏弄的河边柳。

    “陛下自己看罢……”

    “真的不与孤一起看么？”

    “不用……”

    我偷偷瞥他一眼，看到他素来端庄持重的脸此刻宛如红霞，我的某种恶趣味又不可遏制地出现了。

    我翻开第一页，粗略地看了一会儿，轻声吟道:“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啧，这个人可真会写啊，我不禁佩服起这人的才华来，若是当朝之人，定要将她请入宫中喝茶探讨。

    傅怜在我身边坐着，如芒刺在背般翻了一页书，拿我丝毫没辙，只得从鼻腔里呼出一口轻缓的气。

    我继续念道:“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从我这个角度看，傅怜的嘴都紧紧抿起来了，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肯定想把我的嘴巴捂起来罢。

    可惜我的凤后最是守规矩了，任我在一旁百般无耻地说道，他都只能乖乖地受着，不得反抗。

    我终于找到治傅怜的法子了，大俗治大雅，这招果然没错。他越是心性高洁、秉持自身，就越是遭不住我这般戏弄。

    我坏心大起，佯装无知地将头凑到他面前去问:“太傅，这段词写的是什么意思呀？孤愚笨，译不出来。”

    我是故意喊他太傅的，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他直直对上我好奇的眼神，明知我在戏弄他，却又不能拆穿，他的脸越来越红，我觉得有意思极了。

    这样的傅怜才更像是一个人嘛，他平时那个一板一眼的样子，早就该改一改了。

    “太傅，你怎的不回话？”

    我又凑近了一些，故作惊讶道:“呀，太傅的脸为何如此发烫？”

    他放下手里的书，无奈看着我道:“陛下怎的不好好睡觉，反而在这儿捣乱……”

    “太傅，你若陪我一起看这本书，我就不捣乱了。”我说得万分真诚，“真的。”

    我就差把“阴谋”两个字写脸上了，满脸天真，其实满腹坏水。

    未曾想，他真的应了我的请求，将自己手中看到一半的书放去了一边，再将我手里的书拿了过来。

    “仅此一次……陛下往后莫要沉迷于此，过于贪欢。”

    一只洁白修长的手轻轻搭上书页，抚平中间的书骨，雕版印刻的油墨正楷因他的动作而焕发墨香。

    他极力平静下心神，如同多年前那般耐心细致地问我道:“此页有何处不懂？”

    眼如霓虹，吐气若兰，我如此近地看着这张在我梦中时常徘徊过的脸，再一次失神。

    我不由得口干舌燥起来，抿了抿唇，鬼使神差地说出一句:“未得实践，难以出真知。”

    傅怜闻言，感到有些微微诧异，抬眸看我。

    明明是人类最原始的情动，可我马上又清醒了过来，随意指着一处文字道:“这里，这里不懂……”

    他看着我指向的文字，润了润嗓子，非常严谨认真地开口为我作解，仿佛那些文字不是什么艳词，而是我真心想问他求解的学问。

    他温柔低沉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着，我却没记住他在说些什么，那些话语从我的左耳朵进，马上又从右耳朵出了。

    明明就差一点……我就可以顺势而为，与他完成大婚之夜没有完成完成的事，可是我又不忍。

    这始终太唐突了些，毕竟我前几日还在故意为难他与他较劲。我倒是可以仗着自己的身份，严令让他服侍于我，就像宫中那些侍臣一般尽自己的本分。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愿他碍于权势与身份而对我曲意逢迎，他是我心中那样特别的人，如果泯然众人，我会很难过的。

    所以啊，哪里是我将他治住了，分明就是他将我再次狠狠拿捏。

    也许这真的应了那句话，先倾心之人，注定为输。

    ……

    我渐渐犯了困，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孤困了，安歇罢……”

    傅怜应了声“好”，将手里的书轻轻合上，走下榻去挑灭烛火的灯芯。

    灯灭以后，我闭上眼，心中喜悦极了，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开心，心中那一方枯竭的寸土，仿佛经受了阳春布施德泽，万物因此生出熠熠光辉。

    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