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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坚定不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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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展夏这个太后当得明显比我这个皇帝要成功,白芍都被打成这样了,在我面前还不忘替他说话。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理了理衣袍,托着脑袋,道:“父后好像又被孤惹生气了,父后确实没错,可是孤觉得自己也没错啊……他们都不曾了解过清涟,就断定他是个下贱肮脏的男子,孤不服气……孤这样坚持,真的很幼稚可笑么?”

    “陛下才十七,十七岁的人,心中自然有理想万千,所愿所盼都是最澄澈美好的,如若要奴婢回答的话……奴婢认为陛下并不可笑,反而很勇敢。”

    “姑姑,你是孤的知音啊!”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年长者见识得多,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换作云崖和宋雨濛只会觉得我脑子进了水。

    “人十七岁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她笑了笑,眼神却有些哀伤,“所以看到陛下朝着清涟公子一步步走近的时候,奴婢不愿阻拦您。”

    听到“南墙”二字,我的心忽然咯噔一跳,宛如一粒早就在我心里被风雪冻死的种子,在这方寸间忽然被人刨了出来。

    我极力使自己忘却这怪异的感觉,感叹道:“唉,要是父后与那些大臣也同姑姑这般通情达理就好了……”

    想起怀里还有粟米糕,我从怀里将其掏了出来,打开外面的油纸,取了一块糕点递给白芍:“姑姑吃糕点罢,害你受罚,孤心里挺难受的。”

    白芍的嘴角动了动,似是想笑。

    但是她不想驳我的面子, 还是轻轻咬了一口,然后说:“多谢陛下,您的心意奴婢领了,但是奴婢的味觉不同于常人,甜的东西在奴婢嘴里苦的很。”

    “为什么?”

    “从前被训练试毒的时候……遗留下来的症状。”

    我一下起了好奇心,赶紧追问:“训练试毒?宫里的内侍,还有这层训练的么?”

    白芍沉默了一会儿,也许她是在思索哪些话该和我说,哪些话不该和我说,而后平静开口道:“奴婢的训练与普通内侍的训练也不太一样,至于那是个什么地方……奴婢离开得太久,有关它的记忆也慢慢模糊了。”

    我轻咬了一口粟米糕,心中百转千回,所以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白芍是真的忘记了,还是不能告诉我?

    可我也不想逼迫她,毕竟我当了七年的傀儡皇帝,无论是一开始的什么都不懂、凡事都由江展夏和傅雪霖决断,还是现在自己亲政、掌握了天下人的生杀大权,她心里真正认可的主子从来都不是我。

    微服出宫时,阿柿会唤我“主子”,她只喊我“小姐”,她真正忠诚的人,肯定是江展夏。

    如此我倒有些佩服江展夏了,他以男子之躯奉命于危难之间,当时反对他的声音肯定也不小,他却真的守住了母皇的江山。

    这世上除了我会时不时惹他生气,人们估计都很敬重他罢。

    “姑姑,无论你以后还做不做父后的耳目,看在今天你为孤受了罚,还这么支持孤的份上……孤永远都不会责怪你的。”

    “耳目二字……奴婢不敢当。”白芍像以一个长者怜爱晚辈的目光,祥和地注视着我,眼睛也笑弯了起来,“您只需要知道,太后绝对不会害您,如若天塌下来,他也是愿意为您顶着的。”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心里乱得像一锅糨糊,我渐渐发现,世上的许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若在话本子里,江展夏肯定是棒打鸳鸯的恶人,说书人定要狠狠谴责他;可这件事若写在史书里,史官一定只会指责我是个被美色迷了眼、不顾体统的昏君,后世的人都会笑话我是个傻瓜。

    “姑姑,对于孤要纳清涟入宫一事,你有什么好办法么?”我问。

    “顺其自然罢,陛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时候您不得不信,有些人之间的缘分,像是早注定好了一般,现在多见一次面,以后就会少一次相见。”

    是么,我与清涟的缘分,也是早就注定好了么,现在多见一次面,以后就会少一次相见?

    这怎么可能,只要我把清涟接进宫来,我日日都能与他相见。

    到时候我还要把离紫明殿最近的清凉殿赐给他,那里冬暖夏凉,最适合他养身体;花圃里更是种满了四季的花,我若是忙于政务不能来看他,他可以摘了那些花酿酒、做鲜花饼,再带着做好的酒与花糕一起来紫明殿看我。

    对了,那时傅怜肯定已经当了我的凤后,见我有自己宠爱的人,却故意冷着他,肯定会气死罢!

    不过是背负些后世骂名,只要我在位期间为政以德,开创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清平盛世,这些所谓“污点”就不再是“污点”了,而是我重情重义的证明。

    他们极力阻拦我、非议我,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强大。

    就拿毓哀帝来说,她想驾崩后与喜欢的贵君合葬同一寝陵,被群臣驳斥,最后不了了之,贵君病殁后她也郁郁而终。

    可仔细想想,她的谥号是“哀”,这是恶谥,她若是个有功绩的女帝,为何不用上“文”“武”“英”这样的美谥,反倒是“哀”?

    后人评价这位女帝时,也只能为她的年轻早逝发一声同情感慨,除此之外再想不到其他了。

    再拿毓明帝来说,按大毓律法,异族男子不得为后,凤后难产殁后整整十年她都未立后,却在亲征虞兰时对虞兰王君一见钟情,强掳了虞兰王君回大毓,让他做她的继后。

    谁敢置喙那个虞兰王君是异族男子,还是个二嫁夫?

    虞兰虽是小国,但以修罗蜚天为信仰,皇室无论男女都嗜杀好战,且多以皇族内部通婚保持血脉的纯正,多年来不断骚扰大毓,是大毓的心头大患之一。

    而明帝是个狠人,虞兰善战,她比他们更善战,收服虞兰,于当时国土并不辽阔的大毓来说,可谓是丰功伟绩。哪个不长眼的敢置喙她违反祖制?

    据说她晚年还写了一部集子,记录自己一生的经历和心得,里面写“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大错之,以规矩为囚,所成方圆狭窄闭塞,我之后辈,必循规矩进而破之。”

    这本集子因为后世的言官们觉得影响不好,在她们的不断上谏之下,被永久封存了起来,我所知道的这零星半点,还都是傅怜告诉我的。

    “姑姑,你好好养着伤,孤回紫明殿了。”

    心中畅快以后,我的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白芍点点头:“恕奴婢不能起身相送。”

    来日方长,我相信,只要我将目光放得长远些,就不会再因眼前的困局而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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