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坚定不移（一）
拶刑是用一根绳子连接五根夹棍，再将人的手指放夹棍中，行刑时，旁边会有两个人使劲拉夹棍，这样可以直接将犯人的手指夹断，就算是不夹断，也可以夹残疾，是酷刑之一，过程相当痛苦。
是谁给他施的拶刑？
我拿起他的手，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问:“今日有谁来找过你了？”
“我……我也不认识她们……”清涟赶紧将自己的手藏进袖子里，低下头来，“对不起如儿，我以后……以后再也不能给你弹《凤求凰》了……”
看他的伤势，以后大概会落下残疾，这手基本上是废了，何止不能弹琴，以后即使想缝补什么东西，怕是连针也拿不稳。
“她们的衣襟处是不是有云纹盘扣，袖子上，绣着凌霄花？”
“是……”
还真的是宫里人。
真不愧是雷厉风行的江展夏，除了质问我，清涟这边也没有放过。
打了热水的桑根正往这儿赶，进门瞧见我在，手里的铜盆直接翻在了地上，眼泪又大颗大颗掉了下来:“贵客……”
“这里清晨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桑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大概是说，今天早上有几个人闯了进来，关了房门，偷偷对清涟用刑，逼问他平时是如何引诱我的，目的何在，私会过几次，有无苟且等等。
可是清涟什么也没跟她们交代，他大抵推测出来这些拷问他的人与我有关，他怕连累我，便一个人担下了狐媚勾引的罪名，却咬死不说每次都是我主动来找的他。
“真是……”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要被气出内伤。
真是半点儿也不将我放在眼里。
“清涟，对不起……”
我也不知该如何与他道歉，言语的安慰始终太过苍白，那些痛苦却已经在他身上真切发生过了。
“不，如儿永远不需要同我道歉。”清涟浅浅微笑，“我以蜉蝣之身，仰望天上明月，只会感激明月愿意将她的光辉照到我身上……”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似有无数星光闪动。
“如儿，虽然我也不知那些是什么人，不知她们为何要对我施用酷刑，但是我一点也不难过，真的，我甚至……甚至有些开心，受刑的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在如儿心里有份量，如儿同家中人坦白了我的存在，她们才找上了我……”
“即使以后因为我……你会有性命之忧呢，清涟也不悔么？”
“清涟不悔。”
他的眼睛里似有一片世外桃源，桃源里住着一个非常干净纯善的少年，那个少年与我一同奔赴在桃源的小道里，满树桃花潸然如雨下。
“好……清涟不悔，我也不悔。”我走上前一步，轻轻拥住了他，“那我们说好了，谁也不要轻言放弃，好不好？我一定、一定要光明正大的将你带离出去……”
“好……”
我与他一诺千金。
……
我在江展夏的羽翼之下安逸得太久，受他庇护，自然也就得受他管束。
这件事已然不是简单的我想要纳一个自己喜欢的侍臣了，我登基七年，却不能如母皇一样做这天下真正的主宰，一来是因为我羽翼未丰，亲政未久，二来是皇室的许多门道我还没弄明白，比如白芍与寒薇都不简单，她们不仅武功卓绝，还很有见识，不过平时低调得很，若不是白芍坦诚，我一直都被她蒙在鼓里。
宫里有高手，江展夏却不告诉我，也不让她们为我所用……
这是为什么？
仅仅是觉得我年纪尚小，时机未到么？
我在紫明殿里批着折子，看到周百春在折子里赞扬她的女儿周映香能干多才，想为其谋求一官半职时，我恶狠狠地在折子上批复道:“其言荒诞。”
写完这四个字后，我又蘸了蘸墨，在折子上画了个王八。
如今御前侍奉的是阿柿，不是白芍，我一时还有些不太习惯，于是问:“白芍姑姑呢？”
阿柿答道:“回陛下，姑姑领了罚，现下还伤着，正躺在自己房间里养伤呢。”
“孤要去看她。”我抓起一包粟米糕，揣在怀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我也不知道白芍的房间在哪里。
在我的印象里，她与我如影随形，我白天批折子的时候她给我研墨，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就站在屏风后面守着，她是个笑起来看着非常温和的长辈，脸蛋又清秀漂亮，比起江展夏，白芍好说话得多。
由阿柿带路去了白芍的屋舍，摇了摇她屋外的风铃，我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看到她卧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下半身还盖着厚厚的被褥。
她的屋舍摆放得很简单，桌子上只有茶壶和茶杯，连个插花也没有。
墙壁上挂着一柄装入布套的剑，看着很久未启用了，墙上还挂着我上次送给她的小猴子面具，两者风格迥异的物件摆在一起，看着有些滑稽。
“姑姑？”我轻唤她。
以白芍的耳力，肯定在我进门前就发觉我来了，可这次她却迷糊了许久，侧过头来，挣扎着要起身给我行礼，被我一把按了回去。
“姑姑免礼，好生歇着罢。”我道。
白芍脸色苍白，却在见到我的时候，莞尔一笑:“陛下竟然能来看望奴婢……奴婢受宠若惊。”
“姑姑这是受了怎样的伤？”
“自然不是一般的宫廷责罚，一般的责罚是打不疼奴婢的。”白芍道，“陛下也毋须同情，奴婢的确犯了错，受这些罚是应该的。”
“姑姑能犯什么错？失察失谏，眼睁睁看着孤‘误入歧途’？”说到这个我就生气，“孤明明坐拥天下，不过想纳个侍臣，竟受到这么多阻挠！”
“想必陛下已经在太后那里吃了哑巴亏了罢？”白芍笑道，“希望您不要怨太后，他心软善良，只是嘴上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