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成婚第三十二日
如陶父所说，她那小院子确实是打扫干净了，床上的被子也没什么潮意，想来是拿出去晾晒过了。
时隔小半年，重新回到这里，陶燕归看着哪哪都是陌生又熟悉。
门窗，梳妆桌，凳子，木床
墙角立着的双扇门衣橱，表面隐隐有一层包浆，简洁朴素。从前不觉得它小，衣服总能装得下，现在再一看，竟有些像长大的自己看幼时穿的衣裳。
“吱呀”一声，打开衣橱的门。
她忍不住轻皱眉头，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空气。
衣橱内里没打扫，甚至都没打开通风，乍一打开，一股闷久了的味道扑面而来，好在没发霉。
“小姐，我那屋没有半点打扫过的痕迹，一推门进去就觉得不好闻，被子也是潮乎乎的。”麦冬在门口跺了跺脚，鞋底大约干净了，才走进来。
陶燕归把衣橱门关上，转头看她，见她那一脸沮丧的样子，不由笑了，“你又不睡那儿，再几个时辰咱们就回去了，你管它好不好闻。”
麦冬撅嘴嘟囔道：“我以为夫人让人打扫了整个小院呢。”
“哪有这样的好事，我原以为母亲都不会管这小院，能将这屋打扫了就已经极好了。”
陶燕归坐到床边，把披风解下来递给麦冬，“我躺一会儿，一刻钟后叫我。”坐了许久马车，她早就觉得身体疲乏了，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休息。
今天算是走亲戚，她不敢多睡，小眯一会儿能叫她好受些。
预想得好好的，躺一会儿就起来，可脑袋沾上枕头，睡意上头，哪里还能由得了自己。
陶燕归是被叫醒的，一睁眼看到的便是童明轩，一时间她脑子迷迷糊糊，呢喃地叫了一声相公。
童明轩见不得她这副模样，笑着在她嘴角亲了两口，“别睡了，再睡下去要头昏了，起来洗把脸去吃饭。”
陶燕归眨了眨眼，猛然想起她现在是在娘家，也不知她睡了多久，她赶忙坐起来，问：“相公，我是不是睡得太久了？现下什么时辰了？”
“不着急，你慢慢来。”
童明轩按住她不叫她起来，把衣服递给她，让她坐在被窝里穿。
“炭火刚烧起来，屋里冷，你不要直接起来。”
本没打算能久睡，陶燕归只脱了最外层的棉衣和半身袄裙，无论是脱还是穿，都不费事。平日在童家，屋里摆着两个炭火炉子，烧得暖和和的，脱得只剩下亵衣亵裤睡下也不怕着凉。
“小姐，你醒了吗？”麦冬趴在门缝上，小声问。
陶燕归正系着棉衣带子，听到麦冬的声音，下意识看了童明轩一眼，才应声：“这就起来了。”
“我去外面等你。”许是自己看着，她穿衣裳不自在，童明轩主动出去了。
他前脚刚踏出去，麦冬人就挤进来了，顺手把门又关上，踱着脚步小跑到炉子旁，伸手取暖。
“外面可真冷啊。”麦冬哈着冷气。
陶燕归嗔怪她:“那你不知道进来，傻站在外面白白受冻。”
麦冬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小姐你还不知道姑爷嘛，只要他在屋里，就不许我进来。”
陶燕归一时语塞，还真是如此，“……你回自己屋里也比在外面强。”
童明轩在时不许麦冬进屋，陶燕归虽有些不满，可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只能由他去了。
“欸，小姐，先别急着穿鞋，我拿过来在炉子上烤烤，熏暖和了再穿。”麦冬把鞋拿着反过手来对着炉火烤，才又说:“我那屋正打开通风呢，不比外头强什么。要是一直闷着，说不准来年天热了要招霉斑。”
夏春季交叠处总有那么近一个月的时间，天气闷热还多雨，麦冬那屋最容易受潮，若是不及时处理，长霉是跑不了的。
“现在通风也没用，来年一下雨，什么都白搭了。”陶燕归实话说。
“嘘——外面有人说话。”麦冬竖着耳朵听着，用气音对陶燕归说。
陶燕归坐在床边，双脚缩在裙摆下，也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叫姐姐和姐夫用饭。”
“好，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有劳小妹来一趟。”
麦冬瞪大眼睛用气音道:“是四小姐。”
“快别烘了，拿过来让我穿上，我们要赶紧过去了。”
门外传来童明轩的敲门声，“好了吗？岳父方才让小妹来叫人了。”
“这就来了。”陶燕归应了声，赶忙让麦冬帮她整理一下头发。这才开门出去。
他们与陶老太几乎前后脚到，秦满秋也在。
要说陶父原本是看在童府二少爷的份上，对童明轩客气，那么经过书房说话，他开始欣赏童明轩这个人了。
年纪轻轻便谈吐不凡，跟着商队去过不少地方，各地风土人情各大山川名景，他都能说个一二三。
平日里饭桌上不苟言笑，甚至讲究食不言的陶父，今日一直表现得很高兴，不时问童明轩什么，还让他多吃菜。
陶燕归睡觉那会儿，雪完全停了，可就吃饭这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雪又下了起来，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没一会儿，原本湿漉漉的路面盖上了一层银装。
见这情形，陶父主动让他们留下住一宿，“雪势太大，路上恐怕不好走，今晚就先住下，明日再回去也不迟。”
童明轩也有这个意思，但还是要考虑陶燕归的意愿，他偏头小声询问她的意见。
他的头一凑近，陶燕归立马头皮发紧，这么多人，他怎么敢有这样亲密的小动作！她赶忙点了点头，“我没什么意见，听相公的。”
在陶燕归眼里，在外面尤其在长辈面前，与相公牵手凑头是一种无礼甚至羞耻的事，更不用说当众搂搂抱抱之类的过分举动了。
童明轩这才给出准确答复:“那小婿便和娘子在岳父家叨扰一晚了。”
陶父笑着摆手，“什么叨扰不叨扰的，都是一家人，别说住一晚，多住几天也是可以的。”
随口客套的一句话，竟一语成谶，童明轩他们在陶家整整住了三日才离开。
麦冬那屋的被子潮，又有一股闷味，压根没法盖。陶燕归床上只有一床被子，还有些单薄了要压着童明轩的大氅才差不多。
炭火烧了好一会儿了，屋里暖和了不少，陶燕归把身上的棉披风解下来，递给麦冬，“晚上少脱两件，这个拿去贴身盖上，被子盖在最外头，先凑合一晚，明日我们就走了。”
麦冬咧着嘴笑，把陶燕归的披风挂起来，“不用，我去跟小翠挤一挤。”
以前小翠仗着自己跟在夫人身边，没少在言语上挤兑她，还说她傻，当大小姐的丫鬟不但要劳心劳力伺候着，还把自己的月钱都贴补了小姐。
麦冬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想着，晚上一定要好好跟小翠唠唠，跟她讲讲童府的大宅子，童府丫鬟的衣裳，童府丫鬟的饭菜，尤其是童府丫鬟的月钱。
她每月能拿到足足五两呢，童府好吃好喝的，害得她都找不到花钱的地方。
这样的喜悦该与小翠分享一二，麦冬贼嘻嘻地想着。
“这样也好，起码冻不着你。”陶燕归半点不知她的小心思。
晚饭过后，童明轩又被陶父叫去书房说话，回来的时候，陶燕归刚洗好脚。
见童明轩进门，麦冬猛的地想起，她没给姑爷留热水。
要不是两只手都不得空，她非得拍一拍自己的脑门。
看了看手里准备端出门倒掉的洗脚水，麦冬眨了眨眼，试探着问道:“锅里没热水了，要不姑爷您就着小姐的水洗一下？”
“麦冬！”童明轩还没什么表示，正在脱衣服的陶燕归不淡定了，红着一张小脸，羞恼地叫了麦冬一声。
麦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解释:“小姐，我说笑呢，麦冬这就去重新烧水。”
“不用了，我就用这个水，把盆放下出去吧，回头我自己倒掉。”童明轩隔着几步看着盆里依旧清澈的水，不觉得有什么难以接受的。
他娘子那样香嫩娇软的人儿，洗脚水也不脏。
“麦冬快去烧水。”见童明轩当真要用自己的洗脚水，陶燕归有一种说不出的羞耻感，被子下的双脚都是蜷缩的，她催促着麦冬。
麦冬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着姑爷冲水盆抬了抬下巴，她决定‘背叛’一次小姐。
她麦冬也就只对自家小姐尽心，对其他人，该躲的懒还是要躲的呀。
她麻溜把水盆放在凳子旁边，嘴里还在为自己开脱，“小姐的洗脚水真的不脏。”
刚要出去，她突然又想起什么，退了回来，赔笑着走到床边，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交给陶燕归，“小姐先替我保管，明日再还给我。”
陶燕归这会儿子正气着，把东西一抓，扭过头不看她，没好气道:“不还了。”
麦冬知道自家小姐说笑呢，咧嘴笑得灿烂，满不在乎地说:“不还才好呢，小姐帮我保管一辈子，我也不用整日担心会丢了。”
陶燕归有些想笑，绷着脸瞪她，余光瞥见童明轩正往这边看，她不由催麦冬离开:“再不去，小翠把门关上了看你怎么进去。”
麦冬心想，关上了就让她再打开呗。但她没说什么，笑嘻嘻地走了。
她攒的银钱可以藏在童家的小房间，可陶燕归给她的金簪子金豆子，她得随身带着才安心。现在她要去和小翠住，这下放自己身上也不安全了。
虽说幼时当小乞丐的经历，麦冬记不得了，但防备别人抢自己东西的本能，却是刻在了骨头里。她想跟别人炫耀，却不敢冒头把金银钱财外露。
水温不是很热，童明轩三两下洗好脚，擦干后踩着鞋端出去倒掉。回来后用脸盆里的水洗了洗手，才上床去。
“平日不见你那丫鬟这样欢脱，一回到陶家，她倒是高兴得很。”童明轩站在床边把衣服脱下，搭在架子上，又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炭，才掀被子上床。
饶是他面上带笑，陶燕归也摸不准他这话是何用意，悄悄小心观察他的脸色，说:“明日我说教她，让她长长记性。”
这是说麦冬忘记给童明轩留热水的事了。
童明轩笑了，将人揽在怀里亲了两口，额头抵着额头，“不是那回事，就是字面意思。难道在娘子眼里，你相公我就是个斤斤计较的小人？”
洗脚水什么的，童明轩是当真不介意。要是他连同床共枕的娘子都嫌弃，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说到这种程度，陶燕归当然摇头，是不是斤斤计较不好说，他应该不是小人。
许是今晚洗脚水的事让她理亏，陶燕归被这样亲昵对待，没有露出小猫爪子，乖顺得不行。
见她这样，童明轩高兴之余又有些憋闷，他将怀里那一小团柔软往怀里揉了揉，下巴抵在她头顶，温声道:“在童家你也不用感到拘束，你是二少奶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人会说道你。”
看到刚才她和麦冬赌气的模样，童明轩才恍然意识到，感情这主仆二人在童家都憋着自己的性子呢。
话说得好听，陶燕归却不以为然，他是二少爷，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能懂得二少奶奶的为难。
况且，她也不知自己能想做什么。
童明轩也不指望三两句轻飘飘的话能起什么作用，起码他先表明自己的态度，左右日后时间还长着，慢慢来吧。
“肚子是不是稍微大了一点？”童明轩隐约摸到一点弧度。
陶燕归却不觉得，她把脊背往后弓了弓，不想让他摸自己肚子，红着脸小声道:“没有吧，许是晚上吃得有些多。”
这段时间，她饭量确实见长，以前吃七八分饱就停下，现在总是管不住嘴，吃到□□分都有些不满足。
童明轩被她这话逗笑了，三个月也该有些肚子了，她竟把腹中孩子当做是吃撑了。
他没纠结这个问题，低头捧着她的脸亲了几口，隐隐有压不住自己的趋势，才一本正经地让她快些闭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