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你师从何处, 是哪个宗门的？”
甄木枕在船尾，仰头望着幽深的浓墨色天幕，细碎的星星点缀其间。
最中央, 挂着轮冷清清的弯月。
很像孤阁顶上, 用来钉住他四肢, 好方便抽血的半牙扣。
他漆黑的眼瞳蒙上一层阴翳, 许久后，侧头看少女一眼, 似微微一笑：“仙宗门啊。”
甄一宁心头一跳，蓦地阔了眼睛。
却听少年低哑的腔调里，多了几分漫不经心：“仙宗门曾驱逐一男弟子，那男弟子后来入了魔道，血洗师门，无恶不作。”
“他便是我。”
甄一宁：？？
她猛地坐起来，不可思议地盯着少年冷清的面庞，不是, 她怎么随手一捡的小乞丐，又成了原书里最大的魔头了？
她都要信了，却突然想起，原书里, 那个魔界头头, 此时该是领着几万魔尸, 在攻打冥界的路上, 正陷在一个上古法阵里, 逃不出来呢。
那法阵还是后来被男主无意破解开的，如今男主还未有所成，那魔头又怎么有机会变成小乞丐, 出现在人间？
想到这里，甄一宁微微眯眼，抱着胳膊瞪他：“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我见那仙宗门往各处都挂了魔修的通缉令，既如此，我把你这个魔界魁首送去，别说溯光石了，想必他们什么都愿给我吧？”
少年居然还真的抵着下巴，认真想了想：“大概是挺愿意。“
听闻那魔王与仙宗门不共戴天，甄木又没有上个世界的记忆，哪有这么好心，为她个凡人，以身犯险，她根本不信，没好气瞪他：“那魔王，你说，要怎么去仙宗门？”
在少女水盈盈的杏眸里，倒映出他的影子，甄木怔了怔，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猝不及防地拉着她躺下来。
见她想挣脱，他下意识打断她，伸出食指，指着群星闪耀的天空：“你看——”
甄一宁抬起头，仿佛身下也是星河淌过，被这天水交相倒映的场景惊艳到，有种沧海一粟的震撼感。
她心情微松，狐疑地问：“仙宗门在你指的那个方向？”
“不是。”少年突然侧过头，奇怪地看她一眼。
“我是想说——仙宗门每隔一柱香时间换一次位置，可能出现的方向比这天上星星还多。”
甄一宁：……
“那要回仙宗门的弟子，不也觉得很麻烦？”她眉头一凝。
一柱香，万一哪次挪到某个山上，弟子前脚爬上山顶，后脚师门就飞了，委实离谱。
“你是不是记错了？”
话音刚落，却见身旁的少年，枕着两人搅在一起的乌发，侧头笑吟吟地看她，澄澈的眼底也像似装了万千星辰。
“嗯。“
她心口一悸，险些沉溺其中。
也快速明白过来，这家伙大概率是见她心情不好，忽悠她玩吧？
徐徐的河风吹过，四周安静的只有船蒿划过水波的声音，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
甄一宁本来紧绷的心情也稍稍松缓，她猝不及防地凑过去，双手掐住他的下巴：“好啊甄木木，长本事了，忽悠我玩儿呢，还笑得这么开心。“
少年冷清的面庞上瞬间染了绯红，但很快，他的笑容一凝。
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居然真的笑了。
他空落落的心上划过一丝无措。
他早将心脏摒弃，更罔提七情六欲，为什么，会感受到这种不该出现，类似于愉悦的情绪？
一旁的甄一宁丝毫没发现，她翘着腿，悠悠地提议：“这样吧，我们不如绑个仙宗门的弟子，向他友好‘问问路’。”
船夫是去下游捕鱼的，顺道送他们。
他要赶在后半夜捕完鱼，天亮前重返仙岳城，去市场把鱼卖出去。
甄一宁跟小乞丐，只能在一座偏僻的小村庄外下船，改步行。
仙宗门的弟子常以其他身份行走世间，委实不好找，幸亏甄木能辨认出他们传递信号的特殊标志，才顺顺当当地找到了路。
但等他们追查到第一个仙宗门弟子的踪迹时，也已经是十天后了。
那是在南边一座毗邻群青山的凡间小镇上。
据镇上的道士讲，这小镇邪气四溢，一夜之间好些人被吸干血，变成黑尸，每逢月亮挂上枝头，便浩浩荡荡地向着山里涌去。
那群仙宗门弟子半个月前就来了，断定这山中藏了妖邪，靠吸食人的精气为生。可惜他们屡次进山都无所获，最后一趟，已经进去三天了，还没有一个人回来。
“哦，对了，除了仙宗门的，最近镇上还来了好多修仙人士，据说都是奔着拔除山中邪祟来的，”那老道士摇摇晃晃地走，“可惜咯，他们连进山的路都还没摸到。”
甄一宁在听那那道士描述被吸干血的黑尸时，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在听到还有其他人时，那种不好的预感更甚。
等下，这不是原文中，男主第一次参加试炼大会遇上的事件吗？
试炼大会是仙宗门率领其他宗门一起主持的秘境选拔会，每四年一次，旨在选出修真界年轻一代中最有潜力的弟子。
原文里，这届选拔任务是要在秘境里，救出一百个邪气感染者，并解决最终大邪祟，寻一件秘宝。
而男主因为机缘巧合和甄家的帮助，救了不少人，在试炼里大放异彩。
如今这本该在秘境里的试炼和邪祟，怎么都跑到现实里来了？
难道甄家惨遭灭绝跟此有关？
“系统，这跟原书内容不符吧？”
【由于此世界出现严重偏移，系统已经尽量使剧情贴近原文，不影响宿主完成任务，现在颁布任务四：请宿主帮男主在此试炼中扬名，奖励5000积分。】
甄一宁玩味地笑了笑。
扬名啊，又没规定扬的是什么名声，那好办呀。
想起书里，最终被男主取走，成为他金手指之一的那件珍宝，甄一宁眼底的兴趣愈发浓郁。
要是抢在男主之前杀了大邪祟，是不是也能带走金手指了？
甄一宁精神一定，并不急着进山，她拉住直奔仙宗门弟子方向的甄木木，微微一笑。
“我们先在外围逛一圈。”
在系统的指引下，甄一宁很快在重重叠叠的人群里，一眼锁定男主赫时天。
他身边还立了一位戴白纱斗笠的女子，两人被同款青衣负剑的年轻人簇拥着，看上去意气风发。
甄一宁挑挑眉，拉着甄木挤过去，笑容自然地冲他们打招呼：“你们就是青云宗各位道友吧？久仰了。”
她并未留意到，身边少年在看见她冲这群人打招呼时，突然暗沉的眼神。
所有人停下交谈，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浑身修为一无，但相貌却飘渺脱俗的凡人少女，皆是一顿。
“不知小友是……”
话音未落，便被赫时天陡然拔高的音量打断了：“滢滢？你怎么在这里！”
他说着环顾四周遮天蔽日的巨树，拉住甄一宁的胳膊：“不行，太危险了，我知你心有不甘，可暗中追随我至此，也太危险了，简直……”
语调在瞥见少女身后，那几乎与阴晦林色融为一体的少年时，戛然而止。
他脸色微变，语调沉沉地刚要质问。
便听他印象中足不出户的羸弱少女，像突然换了个人，非常热情地向大家分发了一些小丹药。
“是这样，各位道友，我是赫时天从前的邻居，想托大家帮一些小忙。”
看着明明不善交际的少女，此刻却帮着自己拉拢关系，赫时天抿抿唇，一时间心情复杂。
他心底生出一股烦躁后悔的情绪，隐约觉得，自己选择退婚是错了。
“原是时天师弟的朋友，那好说好说，都是一家人……”
甄一宁笑吟吟地摇头：“各位别弄错了，是凡间的邻居，不是朋友。我要大家帮的忙，是帮我时时鞭策着赫时天，令他好好努力，莫要忘了自己上门退婚时，还向家中遭难的前未婚妻倒借了些灵石……唔，到今天约有三万枚了吧？”
气氛骤然一安静，连旁边其他宗门的，都忍不住伸长脖子看过来。
“毕竟你那可怜的前未婚妻卧病在床，正缺治病药材呢，你可不要欠债不还。”
甄一宁刷足了存在感，还从青云宗各位手里拿到了些替赫时天还债的钱，心满意足地拉着小乞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而此时还紧攥着剑柄，铁青脸一言不发的赫时天，还并不知道，这对他苦心经营的名声，意味着什么。
甄一宁拉着甄木，走出森冷的古树林，抛了抛手里赫时天师兄们替他还的灵石。
狡黠地眨眨眼：“小乞丐，不愁养你的钱啦。”
也是到现在，她才发现，少年垂着眼眸，又恢复最初那副冷清漠然的模样。
他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扫了眼不远处的溪流：“仙宗门的人，是从这里进去的。”
“不急，我听那青云宗的人说，他们要去聚福楼用餐，那里的菜味道好也有灵力，不如我们也先去……”
话音未落，却被少年骤然拉住手腕。
他像是想努力扯一扯唇角，却最终什么表情也没做出。
只静静地看着她：“那些丹药是我的。”
“啊？”
“秘制丹药，明明说是留给我的，你给了他们。”他的声音似有些闷沉，像被人打过后，奄奄一息的家养大犬。
甄一宁总算想起，自己在路上，每过一处便要买仙丹，还亲自混些浆果和干货进去，美其名曰是为甄木秘制的仙药。
甄木早已辟谷，一心嫌弃凡间毫无灵气的菜肴。
丹药到能勉强接受。
甄一宁可怜他常常要看自己大快朵颐，便美其名曰秘制了些好吃的仙丹，当他的储备粮。
没想到这家伙一路上从未提及，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倒是护食的很。
她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从衣兜里掏出一堆五颜六色的丹药：“诺，你的都在这里呢，青果味的，山楂味的，烤山栗味的……都在这儿了，放心啦，给他们都是没加工过的。”
甄木并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唇角像有了肌肉记忆，再次掠起转瞬即逝的弧度。
“现在能去吃饭了吧，我饿死了。”
“不行。”他不知想到什么，再次眼神沉下去。
“为何？”甄一宁莫名其妙。
“你讨厌那些人。”特别是那个浑身绿油油的小白脸。
“我何时——”
“我感受到了。”
他认真地皱眉，像是在指责她的不诚实：“你吞了我的部分魂识，当你情绪和感触强烈时，那部分神识会被自动唤醒，我会得到与你一样的感受。”
甄一宁眼睛微微睁大，蓦地想起在船上的时候，这家伙面红耳赤的强烈反应。
“你不信？”
下一秒，少年皱皱眉，耳垂骤然发烫，语调却依旧清冷：“比如现在，你在想那夜在船上，我衣服湿透的样子……”
艹。
“闭嘴！”甄一宁恼羞成怒地瞪着他，恨不得把面前人掐死，“下次不准窥探我的感受！”
少年默了默：“如果你能把我的剑吐出来。”
顿了顿，他突然良心发现：“无事，我知你路上时时梦见类似场景，凡人未经修行之苦，有欲念很正常。”
想起自己路上梦到过的自己跟某人那些，绿晋江不让描述的画面，甄一宁：……让我死了吧。
她麻木地开口：“你今日话真多，我饿了。”
少年像是没听见，避开她的视线，望向昏暗森林，声音平稳无波，眼神却深。
“这样也好，既感知相通，我必不会让你在寿限到之前，先死于非命。”
甄一宁一怔。
这算是承诺？
还没来得及细想，面前素白的身影已经跨过潺潺溪流，朝幽深处去了。
“你去哪？”
少年的声音沉闷：“烤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 赫时天：救命，我病弱的前未婚妻好像突然得了社交牛逼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