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西西里亚特王都位于草原腹地, 作为神殿和王权交锋的旋涡中心,这里从来不是自由与光明的城邦。
自从众神陨落后,神殿的权威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这本来是王室压到神殿的最好机会, 但奇怪的是, 在整个城邦陷入混乱无序时, 王室非但没出面管控,反而封锁宫殿大门, 驱赶出不少侍仆。
一时间关于王室的流言蜚语满天飞。
这天深夜,月亮高高挂在槲树枝头时,宫殿一处不起眼的侧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一位年迈的女仆率先探出头来,见四下无人,快速朝身后招招手——
“快!推出来!”
话音刚落,沉甸甸的车轱辘声,就从门内匆促响起, 好几辆载满“稻草捆”的推车,被人从宫殿里拉出来,压着石头路,朝城门的方向推去。
这些人显然业务非常熟练, 咕噜噜的声音快速从茂密的草木间穿过, 逐渐远了。
只在不甚压到花坛边的泥土时, 留些又深又乱的车轮印记。
等那些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后, 高大的青年从树后走出来, 非常确定地告诉前去查看车轱辘印迹的甄一宁:“他们运的是尸体。”
甄一宁捻起泥土中,一根沾了血迹的稻草,微微一笑, 那可真好办了。
从系统上次支零破碎的信息里,她就猜到,那位王后,可能不仅仅是被吓“疯了”那么简单。
等那些运送“稻草捆”的人归来,甄一宁拉着谢暮尔,像影子一样,飘进宫殿门侧,缀在他们身后。
这些人还了推车,在一处隐秘的马厩前,各自分散开。
趁着夜深人静,其中一个年轻男人没忍住,对同伴低声吐槽:“王后的疯病真的越来越严重了,我数了数,今天居然有7捆稻草……先是在睡梦里吸干了国王陛下,又把她殿中的侍女都杀了。”
“嘘,小声点!”
“害,除了我们,这王室里还有谁敢大半夜出门啊!要我说,我们要不逃吧,这么下去,就是一个国家的人都不够她吸。”
等他们的身影走远了,甄一宁没忍住,好奇地打量谢暮尔:“你到底对她们做了什么?”
谢暮尔淡漠地开口:“没什么,可能我当时濒临死期,没收住,让体内的部分诅咒之力溢出去,附在她身上了。”
抓莉西娅她能理解,不过:“怎么想起抓走国王跟王后?”
谢暮尔的脚步一顿,他转头,深深地望向甄一宁,像是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你忘了吗?”
“他们伤害过你,都有罪。”
甄一宁眼皮一跳,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问漏了嘴。
原来不仅仅是莉西娅,西西里亚特的国王和王后,也掺和进了原本珍宁身上的悲剧?
她并不记得,这两个人具体做了些什么,但看谢暮尔这么笃定的样子,肯定是当初去查过发生在珍宁身上的事情。
想起他曾经告诉她的,说是要帮她取回应有的东西……
所以,谢暮尔赶走她,准备陷入自我陨落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帮她报仇?
甄一宁轻叹一口气,突然觉得空气沉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一早,当那位年迈的侍女,再次推开王宫侧门,去取一车牛奶桶时,差点被一旁纤长的影子,吓得尖叫出声。
她反条件就要回去关门,却见那位美丽如神祇的陌生少女,笑吟吟拦住她:“您别急。”
“是这样的,我是一名修习医术的术士,从前一直随老师居住在雪山上,这是我第一次下山。”
显然,这位年迈的侍女从未听说过这种“世外高人下山”论,一时间被唬住,不知联想到什么,她没有急着走。
甄一宁指了指一旁树下摊着的人,再次放下一枚重弹:“我在路上,救了一名重伤少女,她好像是被神殿的人追杀了。昏迷前,她称自己是王子殿下的未婚妻,要我一定要将她送来王都。”
年迈的侍女皱了皱眉,这才留意到,不远的槲树下,躺着一个浑身鼻青脸肿的少女,仔细一看,还有些眼熟,不禁惊呼一声:“莉西娅?!”
她自然听过莉西娅小姐投靠神殿成了大祭司,跟王子决裂的传闻,但王子殿下对莉西娅小姐的真心天地可鉴,就算是在国王意外身亡,王后疯魔的乱糟糟情况下,他也不忘时时去珍宁小姐从前住的房间坐着。
见人伤成这样,还听说是被神殿的人追杀,侍女脸上的焦急不像是假的,她不由得拔高音量:“莉西娅伤的这么严重,怎么能把她放地上,快找个旅店……”
“嗨呀她经不起那么大挪动了,我手边没有药物,只能帮她止住血,先抬进去吧,不然人都要死了。”
老侍女倒是能做主,但想起宫殿中的情况,她踌躇了:“可是——”
甄一宁拎起莉西娅,不耐烦地打断她:“你试试,她呼吸都快没了。”
可怜的莉西娅,被打成重伤后,又因为那只龙的嫉妒之心,在旅店阳台躺了一晚,现在呼吸已经很微弱了,见状,侍女决定先把人带进去。
可惜接下来,侍女很快打听到,发布好几个月的逮捕令终于有了新消息,在大陆最西边,发现了那个长相肖似龙的恶魔与驱使它的巫女的踪迹,王子殿下带人赶过去,暂时是回不来了。
年迈的侍女只好暂时把人安置在别殿里,并反复警告那个看上去很老实的医女,没事千万别乱走,尤其不要去宫殿西边靠近阁楼的某个房间。
但接下来,几乎整个王宫的人,都会“恰巧”地遇上那位笑容和煦,周身散发光芒的女医师,又“碰巧”被她发现自己的隐疾,并收到相应的药物。
不少人开始悄悄传,是某位隐居的神明,终于看不过去西西里亚特大众所要面临的灾难,特意派来他的神使,化成医师,给大家散播福祉来了。
当那位匆忙劳累的年迈侍女,终于留意到这一传闻时,已经是一个星期后。
她大发雷霆,呵斥了乱传消息的小侍女们,匆匆赶到别殿。
“女医小姐!您开门!”
“您到底从有什么诡计——”
话音未落,沉重的“吱呀”声里,黄金做的别殿大门无风自开,金碧辉煌的房间里没有点一盏蜡烛,老侍女只能望见那位常穿白裙的美丽“女医”,立在向晚的窗台边,周围扑棱棱地落下几只漆黑的乌鸦。
冷风穿堂而过,留下几分不详的预兆。
那位淡雅高贵的女医师缓缓回过头,露出一张绮丽又熟悉的脸庞,冲她笑吟吟开口:“哟,好巧啊,我突然想起来,在我十岁那年,把我关在阁楼上的那位侍女姐姐,就是您吧?。”
老侍女骤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像换了一张脸的少女,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珍宁?!怎么是你?!”
趁着这几天时间,彻底调查清楚发生在“珍宁”身上的往事,甄一宁懒得维持表面和谐,轻轻笑了一声:“那不然呢?”
“我一直不明白,这么多年,为什么莉西娅做事情总是顺顺当当,而我却总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受到挫折。”
之前,甄一宁也以为,原主这么倒霉,是因为莉西娅主角光环开得太强大的缘故,可这几天在宫殿里的游荡,再加上乌鸦们打探来的消息,倒是让她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珍宁在期待一年的舞会前夕,被“误关”入阁楼三天三夜、准备充分的体术比赛上,因为吃错东西拉肚子丢了名次、甚至在她发现自己对王子怦然心动的当天晚上,就差点被陌生马夫绑架走……
如此的例子,在珍宁成长的过程里,多不胜数。
而这一桩桩看似倒霉的事件背后,居然都有一双隐匿暗中的手,在推动这些事件形成。
甄一宁一步步走到门口,居高临下地俯视那个老侍仆。
面无表情地开口:“错失体术赛名次,是因为你在我的食物里放了导致腹泻的东西,马夫能把我绑架走,是因为你帮忙开了宫殿侧门,就连最后那次,我被污蔑成杀害王子的凶手,架在火上烤,也有你的‘关键证词’原因在。”
“让我猜猜,你这么帮助莉西娅,到底是她的什么人呢?!”
甄一宁俯身,替神色紧绷的老侍仆捋了捋耳畔散落的头发,然后眼神陡然凌厉:“除了母女,我再不能想到其他关系,能让你帮她到这地步了!”
老侍女浑身一震,眼神复杂地等着她,突然像是变了个人,灵活地挣脱桎梏,转身就跑。
甄一宁用神力织出一道屏障,骤然贯穿走廊,挡去她的去路。
老侍女没收住,撞在屏障上,被重重弹回来,砸在一旁珍贵的珐琅花瓶上,脸被花瓶碎片溅到,割出一道深邃的裂口。
但奇异的是,半点血都没流。
她一边咳嗽一边爬起来,阴沉沉地盯着甄一宁,眼底的悔恨几乎要溢出来:“这又是什么邪术?”
“你果然没忍住,还是走向了成为恶魔的道路,”她靠在倒塌的花瓶边,桀桀地冷笑起来,“珍宁?这是个好名字,你也配叫?”
“我当初真不该救你,像你这样的人,就不该活下来,该像人人厌恶的老鼠一样,死在贫民窟的烂水沟里。”
甄一宁的瞳孔瑟缩了一下,她握在掌心里的匕首,一点点变得僵硬。
一道陌生又凄厉的嗓音反复在脑海里震荡——
“姐姐,你当初为什么要活下来,就让他们杀了你,你死在外边,不好吗?”
她确信,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类似的话,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讲这样的话。
甄一宁的心脏,突然陷入一种无法控制的恐慌里,她不敢去深想,只是擦了擦匕首,扯起唇角。
“噢,原来,你是那位早该消失的巫女啊。”
“那真是遗憾,你救了我,又想弄死我,我却还依然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预估错了,过渡过渡,还有两章